金先生左手拿着柳惊霜给的纸，右手拿着谢一雪给的纸，擤着鼻涕，哽咽道：
“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要是鬼有冤屈，也应该去找害死他的人，为什么要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去经历他经历过的痛苦，为什么要让我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种无止境的梦魇。”
柳惊霜听完表示——金先生很惨，他也确实想同情一下，但遗憾的是相关经历太少，是真无法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金先生的痛苦与挣扎。
此时此刻，他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因为说得太激动了，喘不过气来，瞬间猝死在调查组里。
随着发泄完，金先生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终于对着谢一雪说出了自己的需求：“我听说调查组能够解决厉鬼入梦，你看我的症状是不是？谢大师……您能看看吗？”
谢一雪听完他的描述，点点头，表示可以解决，又说：“我要看你的梦，可以吗？”
金先生连忙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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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上是玻璃顶，倒映着绿树的影子，柳惊霜秉承着帮不了忙也不能拖后腿的原则，乖乖地站在谢一雪旁边。
金先生则坐在剑麻地毯上，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紧接着，他身下出现一个蜿蜒的金色法阵，随即，据说十天没入睡的金先生睡着了。
此时，谢一雪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柳惊霜说：“你想看吗？晕血吗？”
我也能看吗？
柳惊霜有些兴奋，他还没体验过这种看别人做梦的场景呢，听完狂点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谢一雪，语气乖巧：“想看，不晕。”
接下来的场景，让柳惊霜想收回刚刚说的话。
刚刚金先生口头描述的时候，他听得波澜不惊，还说什么遗憾不能身临其境地感受，无法共情。
如今简直就是沉浸式体验，恐怖感直升，场面极度血腥。
他是不晕血，但他晕尸体啊！
尤其是新鲜出炉，还会蠕动的尸体啊！
刚刚谢一雪把手给他，然后两人共享了金先生的梦中场景，以金先生的视角看世界，世界真的好不一样呢！
满地的肠子断肢，又新鲜又热乎。
头砍下来还飞来飞去，还冲着他眨眼睛呢。
忽然间天空又来了一场碎肉雨，只见有个修士直接爆了，直接给他洗了个热血澡呢。
柳惊霜本来秉着初次上岗，一定要给主角留个好印象的执念，浑身冷汗直冒地拽着谢一雪的手，哆哆嗦嗦地看了大半个梦境。
但是可惜的是，他的执念只有一丢丢，比起临阵脱逃丢人而言，他现在更想给胃里蠢蠢欲动的牛肉饼和豆浆一个新家。
随着眼前利剑刺进他的咽喉，旁边修士的大肠塞了他一嘴，舌尖上血腥与不知名气息混杂，形成了无比感人的味道，柳惊霜终于没忍住，猛地把手抽出来，拔腿就跑，捧着垃圾桶，吐得眼中带泪。
他刚刚判断金先生是太平盛世长大的人，看不了尸体，杀不了人，才会被一个梦吓得睡不着，心里还颇有一种我上我行的骄傲感。
如今，这句话以回旋镖的姿态重新甩到了他的身上。
这梦境确实可怕啊！
他要是天天做这个梦，估摸着别说睡不着，搞不好直接吓死掉。
柳惊霜趴在垃圾桶上，与白色塑料袋来了个亲密接触，原本只有几个空纸杯的塑料袋中，已经盛了不少豆浆和牛肉饼的混合物。
他刚刚吐完，苍白面色骇人，眼眶通红带泪。
随即，步伐虚弱地扶着墙走回来。
往地毯上一躺，趴着休息，面朝金先生和谢一雪，呆呆地看着。
还没缓过劲来，突然发现……主角好像很难过。
霎时间，他回想起刚刚看到梦中的场景，金先生的描述，以及最近风城的异常事件。
数万人的大战，金丝白衣是招摇台弟子的服饰，又有妖的装扮……
这个场景不会就是花草山荼蘼盛宴，招摇台弟子自相残杀的场景吧？
卧槽？
那这场梦境看到的每一个人……
岂不是，都是主角故人？
卧槽！
难怪主角表情那么复杂。
他也死在那里了！
待会……不会还能看到主角死的场景吧？
柳惊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迅速一个扑腾，爬起来又紧紧握着谢一雪的手，开始沉浸式体验荼蘼盛宴自相残杀的场景。
谢一雪猛地被他一抓，面色有些吃惊，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很轻很轻地叹气。
漫天的血红色，无数利刃刺在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
梦中的人倒在石头旁，紧接着杀疯的人和妖踩着他的身体过去，将原本模糊的血肉踩成了泥。
目所能及除了鲜红色的血，就是惨白的死尸，招摇台洁白华美的金丝白服沾染污渍。无数人和妖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数不清的断剑残刀折射耀眼的光辉。
直到所有人都倒下，花草山上的土都浸染了浓厚的血液，一场飘雪随之而来，为尸体收敛，整个大地变成白色，盖住了漫山的荒尸。
悠扬悲凉的歌曲飘荡在空中，骤然升起暗红色结界笼罩大地，梦终于结束了。
遗憾的是，或者说庆幸的是，柳惊霜从头看到尾地看完了金先生的梦境，没看到谢一雪死的场景。
毕竟数万人的大战，场面还是很大的，这位入梦的厉鬼，可能和主角不是同一片区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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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的事请，随着谢一雪在黄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而结束。
他戴着谢一雪画的护身符，以及包的几包中药离去，并留下了两个大金锭。
柳惊霜没想到谢一雪还会中医，更没想到他还会画符。
这种……老中医……神算子的调调，跟主角光风霁月的形象有点格格不入啊。
柳惊霜还没感慨完，金先生又从大门折返，抱着一堆药说：“谢大师，厉鬼的事请解决了，但是我现在太害怕了，精神亢奋，万一还是睡不着怎么办？
谢一雪闻言，从抽屉里拿出安眠药，往中药包里一塞：“睡不着吃这个。”
安眠药？
安眠药不是需要处方吗？
柳惊霜的目光在安眠药和谢一雪之间徘徊许久，问：
“学长，您……算不算非法行医啊？”
谢一雪疑惑：“我有医师证。”
·
调查组库房内，阳光透过东侧墙檐的玻璃砖。几个实木货架上摆着黄色符纸，远处贴着褪色的红色阵法图，一面软木板上全是古朴的首饰，三枚戒指搁在画案上，一颗将枯未枯的盆栽桃树立在角落。
金先生走后，柳惊霜跟在谢一雪身后，主角往哪走，他就往哪走。
然后就跟进了……库房？
两人一路走来，半句话都没有说。
柳惊霜一安静下来，脑子里全是刚刚荼蘼盛宴中众人啊啊啊乱叫，杀杀杀乱喊的声音，脑子跟坏掉的电视机一样，开始狂播人体器官飞舞图。
他实在是有点扛不住这沉闷又恐怖的场景，打算没话找话，开口问：“学长，你知道他梦到的是什么吗？”
谢一雪：“九百年前，荼蘼盛宴，历史书上有。”
好的，经过主角盖章认定了，就是荼蘼盛宴。
柳惊霜又觉得有些疑惑，看病……需要看别人的梦境吗？
他问：“学长，那我们为什么要看他的梦啊？这跟解决厉鬼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有。不同的鬼，要用不同的术法。鬼也曾是人，弱点和喜好都不一样，乱用，反遭劫祸。”
原来主角是在判断死的是谁啊。
那自己就是纯属凑热闹？
二人走到库房深处，柳惊霜又问：“学长，来库房干什么？”
谢一雪的目光落在了柳惊霜旁边的箱子上，开口道：“拿吃的。”
门口褪色的阵法图下方，赫然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破烂纸箱子，里面躺了半箱子黄纸裹着的面包，黄纸上面还贴着白纸，白纸上又是朱砂红字。
柳惊霜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起码有八百个。
不是……咱面包是这么包装的吗？
这真的是给人吃的？
不是给鬼吃的？
吃完直接黄泉路上见？
柳惊霜生怕这一箱子都是什么生化武器，吃了分分钟命丧黄泉，连忙拿起来看。
好家伙。
红色朱砂字是配料表和生产日期保质期。
配料表，很营养，很健康。
但是这个保质期……十年？
谁家面包能保存十年啊？
柳惊霜没忍住观察了一下谢一雪的神色——表情十分镇定，并从破旧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鬼画符的面包。
这时候，柳惊霜才发现……
这个面包，和裴双生吃的那个面包，一摸一样啊。
这不会是他们的储备粮吧？
来人啊！
我的煎饼呢？
需要你的时候到了，煎饼！
柳惊霜看着谢一雪拆开包装，就准备吃了，赶忙问：“学长，你知道这个面包的保质期是十年吗？据我了解，一般像这种非塑封的面包，保质期是三天，就算是塑封的最长也就一年。是不是双生学长被骗了，买了假冒伪劣产品？世界上怎么会有保质期这么长的面包呢，吃了真的没事吗？”
谢一雪闻言，拿了个面包给他：“是十年。我做的，用了点术法，不会变质。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