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起笔第一个字，韩云翎就犯了难。

该怎么称呼呢？

秦队长？当面开玩笑叫叫还好，信里这么写，就有点太不正式了。

秦天成？好生疏啊。

天成？不行，又太亲昵了。似乎跟他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写了撕，撕了写。一封信写了三四天，抬头还没落定。

韩云翎突然觉得自己好矫情。

原本多么爽快利落的一个人，不就一封信嘛，怎么就扭捏起来了。

最后，韩云翎还是决定用“秦天成”，毕竟是第一次通信。至少这样称呼对方，自己还没那么别扭。

原本第一封信，不确定写多长合适，韩云翎还在纠结一页纸还是两页纸。

可真到下笔的时候，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心里虽然有很多话想要分享，却又觉得还没到那个时机，现在写出来，对方看了，一定会觉得奇怪。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算上抬头和落款，堪堪占满一页信纸。

把这张纸对折之后再对折，比着信封的宽度，又折了下边，韩云翎这才拿出那一迭照片，连同折好的信纸，一起装进了提前备好的信封里，封好口，再贴上刚刚买的那张邮票。

做完这些，她把信拿在手里，嘴角噙着笑意，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遍，终于满意地放进桌兜里。

那抹笑容却被刚进来的同桌捕捉到了。

“诶哟，这是有情况呀。”留着齐耳短发的彭玉一边往座位里挤，一边打趣道，“果然是春天来了吗？”

“去你的！胡说什么呢。”韩云翎却不打自招，粉白的一张脸上，晕出了淡淡的红霞。

彭玉把圆乎乎的脸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谁要你——”韩云翎意识到声音有些高，看一眼旁边，忙也低下来，“谁要你保密了，本来就没秘密。”

彭玉一脸笑眯眯：“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我肯定信！”

“切！”

韩云翎只来得及拍了下同桌的胳膊，就见英语老师马深行走进了教室，只得敛神站起，喊了声：“起立！”

全班同学刷地齐站了起来：“老师好！”

“同学们好！”马深行伸手压了压，示意学生们坐下。

“上课前先说个事，国家教委组织的第一届全国高中生英语辩论赛，初赛会在今年5月开始，决赛在年底。”

马深行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在韩云翎身上略作停留，又继续道：“市教委今天刚发通知，说是要在全市17所高中职高里，选拔一批英语口语好的学生去参加比赛，咱们学校的目标入选人数是争3保2。感兴趣的同学，刻下课后找英语课代表报名啊。”

一边说着，马老师一边打开英语课本，准备开始讲课，却还是看着韩云翎叮嘱了一句：“班长记得报名。”

韩云翎略略一怔，下意识点头道：“好。”

上了两次家教课后，秦天成也终于开学了。

好不容易上完下午的课，就在别人都忙前忙后，处理各种杂事时，秦天成和张新瑜，因为来得早，提前做好了准备，一整天气定神闲着。

两人瞧着没头苍蝇一样的孙昆，看着进进出出的楚文皓，偶尔伸手帮一把，倒也乐得自在。

“KAO！陈景那家伙又没按时报道？”张新瑜坐在自己的下铺，抬眼瞅着秦天成头顶上空空的铺位，“放假好像把东西都带回去了，总不会不来了吧？”

秦天成也不由抬头向上看了眼：“应该不会，临走的时候说了年后见的。”

“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哎，你觉得咱这学期还能蹭课不？”

看孙昆提着个大袋子往上铺爬，秦天成起身过去帮忙托了上去，才道：“应该没问题吧，教授都已经混熟了，除非你想加别的科目。”

“难道你不想？”张新瑜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我还没想好，这两天看看吧。”秦天成说着，开始整理背包，准备下楼去图书馆。

张新瑜提醒他：“快到饭点了。”

“一会儿直接从图书馆过去。”他站起身，把包往肩上一甩，朝门口走。

身后，张新瑜开始问楚文皓：“哎老三，你们这学期哪一科是重点？”

进到图书馆，秦天成刚打开书本，还没看完一页，对面就坐下一个人来。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拼！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刘媛一张脸笑着，边打趣边从背包里掏出两封信，“喏，顺道帮你拿的信。”

秦天成伸手接过：“谢了！”

“举手之劳。有一封很厚，可能是照片？”

看过两个信封的字迹，秦天成心下了然，薄的那一封是吕鹏飞寄来的，厚的这封，字迹倒是第一次看到，不过一看就是女生的笔迹，那么，如果是照片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嗯”了一声，顺手要把信装进背包，却听到刘媛依旧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不拆开看看照片？是不方便让我看到吗？”

“那倒不会。”他下意识否认。

顿了一秒，随即拆开那个厚的信封，发现里面果然有一迭照片。

他把照片连同信纸轻轻倒在笔记本上，拿起折叠的信纸，展开来，去看落款。

果然。

他挑眉的表情落入刘媛的眼睛，问他：“新的仰慕者？”

“不是。”

这一问一答，让他暂时放弃了去读信的内容，只把信折回原样，搁在一旁，再去看那些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五个人的合影，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笑，看得人不由自主也想跟着展颜。

他拿起来，仔细瞧着，想起毕业时和海文英、吕栋他们一起拍的照片，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觉。

“可以给我看看吗？”刘媛伸手过来问。

他犹豫了一瞬，随即觉得没什么可掩藏的，于是自己看一张，递过去一张。刘媛看完，再递回给他。

就这么看着，一张只有自己和韩云翎的合影突然映入眼帘。他记起，当时是林雨菡觉得韩云翎只顾拍照，把自己落了，于是拿着相机追着韩云翎拍的。

相片上，韩云翎挡在他前面，俏丽的侧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眉眼笑得可爱，而自己……一双眼正瞧着女生的半张脸。

不知怎的，他突然说：“剩下这两张都是别人的了。”

说完直接把手里的照片又塞回信封里，伸手管刘媛要最后一张。

刘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只是拿着手里的照片左端详右端详，好一会儿，才递回给他：“你们俩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对少女杀手。”

说的是他和吕鹏飞。

他接过照片，表情不带变化的说了两个字：“夸张。”

“我可没夸张，单你一个就惹得A大女生蠢蠢欲动了，敢再说加上你弟弟，啧啧——”

刘媛说着，转头去瞧四周。

秦天成抬起眼皮，发现果然有两三个女生朝自己瞄了一眼，又迅速低头去看书，神色间似乎有些慌张。

他不想讨论这个，于是道：“看书了。”

“好好好，看书，不说闲话。”刘媛拖着长音，低头去背包里拿东西，忽又道，“说个不是闲话的事，这学期你报什么专业？”

他眼睛也不抬，只把桌上的书本立起来给刘媛看。那封面上写着：《Basic语言》。

刘媛朝他举个大拇指，然后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本书，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样？这次我可不是学你。”

居然跟他手上的这本一模一样。

他不由自主牵了下唇角，却也不做评论，继续垂眼看书。

刘媛带着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也开始看书。

这封意外来信扰乱了秦天成的心绪，像春天的雨滴，在他刚刚筑起的心墙上轻轻敲击着，让他无法入眠。

黑暗中，他双眼盯着上铺，脑子里揣摸着。

信里并没有写多少内容，但韩云翎这个举动，明显表达了一些特殊的信息。就是，她可以把照片给到吕鹏飞，秦天成照样能收到，但她没有选择这种方式。

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看来，两个人是彼此有好感。

只是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感，到怎么个程度，他暂时不得而知。突然，他眼睛睁大，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床沿。

那张照片，那张泄露他心事的照片，韩云翎一定看到了！怎么可能看不到，照片是女孩亲手寄给他的。

他紧皱着眉头，伸手一拍脑门，重重闭上了双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吵得他心神更乱。

不对！

他又睁开眼。

女孩看到了照片，还把这张照片寄给他！这是不是说明了女孩在悄悄表达着心意？

还是说，根本没在意？

可要说是没在意，却是也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他实在摸不准，还是决定明天给韩云翎回封信，表达一下谢意。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打定了主意，他再次闭上眼，开始对自己催眠。很快，高分贝的呼噜声，和弥漫到鼻尖的怪异味道，都再也挡不住排山倒海般的睡意。

韩云翎的第二封信是在一周后寄到的。

他不知道自己那封回信里写的哪句话引发了歧义，让女孩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赶紧又写封信来解释，说自己拍的照片，还是亲手寄给他比较好等等。

信依旧不长，一页纸，不过也占满了。

不比林雨菡的字十分规整，也不像吕鹏飞的字飞扬洒脱，韩云翎的字写得比较秀气飘逸，用词也很随意自由，字里行间洋溢着一股欢脱的气息，让秦天成瞬间放松了心情。

特别是在描述一些事物的时候，韩云翎喜欢用象声词，比如“叽哩咕噜”的日语、“呼哩哗啦”的风，甚至在提到黑风怪时，说那张“乌漆麻黑”的脸让人喜欢不起来……

秦天成读着信，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这个女孩，果然有点意思。

接下来，两人便默契地开始了日常通信，似乎都把对方视作为时下最流行的笔友。

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归于正常。

可秦天成心底却很清楚，自己还在等那个讲座，等一次跟心理学专家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而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周三吃过午饭，秦天成拿着饭盒，跟陈景一起回宿舍。

一路上，陈景跟他说着国外计算机发展迅猛的话题，而他脑子里则在想着别的事，琢磨要怎么跟何敏教授请教。

听到陈景说起现在国外已经可以实现即时通信，他突然来了兴致，询问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实现的。

两人说着话，拐过了18号教学楼。

谁知刚拐过弯，就见一辆自行车直冲过来，伴随着一个女生的“啊呀啊呀”声。

他一个闪避跨到一边，陈景却呆立没动。情急之下，他再跨回一步，伸手去抓车把，想要稳住车身。

就在指尖刚碰到自行车的金属杆时，那女生却“哎哟”一声，连人带车歪倒在地。前车轮把陈景也带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