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天成被这个关于“离队”的念头反复折磨的时候，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下，随后陈教练的笑脸便跟着出现了：“琢磨啥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秦天成摇摇头。
陈教练笑道：“这下你可以完全放心了。不过，还要常来队里看看的。”
“会的。”
他带着抹微笑点头回应，然后抬眼朝四周看去，发现观战的学生们都陆续离开了，韩云翎正挎着林雨菡的胳膊，此时也朝他们挥挥手：“我们先去食堂了啊。”
脆生生的一句话飘过来，瞬间击中他的肚子。忍不住抬手摸，原来早就瘪了。
陈教练招呼队员们凑过来，然后半开玩笑道：“你们这几个高三的队员，也别想着踢完这一场就跟球队拜拜了啊。”
几个队员睁大眼睛看着教练，似乎没太理解这话的意思。
“我当年虽然没参加高考，但备考这事儿却也是有真切感受的，那个枯燥劲儿甭提了。”陈教练伸手指着球场上，“所以我说呀，你们有事没事，偶尔过来踢两脚，也当松松筋骨，只会对学习有好处的。”
这样说就再明白不过了，海文英、吕栋他们几个开始欢叫起来：
“太好了！”
“还是教练懂我们！”
“突然不踢真的会脚痒的。”
“怕是臭痒的吧？”
“哈哈哈哈。”
吕鹏飞用肩膀撞了下并排站着的秦天成：“看，这可是教练说的。”
说罢，这小子一脸的得意。
秦天成面上也有了笑意：“你的点子？”
“我可什么都没说。”
“鬼才信。”
然而几天后，就在秦天成在用书山题海驱散了“离队”的伤感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再次让他把自己包裹起来。
起因，是今年的高中生艺术创作比赛，也就是上学期期末秦天成被拉着参加的那个。
他的那篇小篆获得了总分第二的成绩，而总分第五的吕鹏飞则是二等奖。
按理说，这个结果本来可能也不会引起太大波澜，毕竟清水一高是以数理化为主业的中学。
然而很快又发生一件更戏剧性的事。
在获奖名单公布之后，创作比赛的特等奖获得者被爆出涉嫌抄袭，后被取消参赛资格，于是秦天成顺理成章跃居特等奖。
特等奖的奖励是有机会被保送B大。
于是，这一下，校领导开始重视起来，轮番上阵劝说，希望秦天成接受这个奖励。
可最终秦天成婉拒了：“我的目标是A大。”
一时间，全校上下，八卦乱飞，整个高三年级都沸腾了。
有说秦天成太过狂傲的，有说他不知好歹的，也有人认为他是犯傻，连天上掉的馅饼都不知道接住。
甚至连吕栋都过来问秦天成：“天成你确定不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机会可是真的很难得。”
他也只是拍拍吕栋的肩膀，轻轻摇摇头。
班主任周以俭虽知道他的情况，却还是旁敲侧击地说了两次，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这个世上，大约只有吕鹏飞和海文英真正了解他的内心所求。
周围一干人都表露出形形色色的表情或言语，唯独这两个家伙一如既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能懂自己的人本就不多。
当年妈妈同样是顶着无数人怀疑、不屑的目光，克服种种困难，最终顺利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她的儿子自然也可以！
这一整天，秦天成都低垂着眼帘，去哪里都是双手插裤兜，目不斜视，只看到自己脚前几米远的地方，任海文英在旁边怎么逗都没太大反应。
午饭时候，吕鹏飞跑过来坐在秦天成对面，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啊啊啊”声。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有一大堆红着脸低头装吃饭的女生。
每次他俩一坐到一起，就会引起女生们这样的反应。而哥俩已经习以为常。
“咦，你那帮跟班呢？”端着饭盒过来的海文英打趣道。
吕鹏飞闷头吃饭：“后边儿坐着呢。”
“这是，他们被你抛弃了？”
“一帮没品的牲口！”吕鹏飞说着，抬头看向秦天成，“哥，别理那群眼巴巴看葡萄的酸狐狸，咱的境界，哪儿是他们能懂的？”
秦天成抬起眼皮，给出个微牵唇角的表情，又低头去吃菜。
海文英一旁“啧啧”有声：“啥境界呀，是不是连我也不懂？”
“嗨，文英哥你就别掺和了。你看看那帮孙子，眼红就自己努力呗，别人又没惹着他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但凡肯努力、能努力努力就达到你哥这成绩的，这会儿指定都不会吱声。”
吕鹏飞还真停下勺子，歪头琢磨了一瞬，点头道：“嗯，也是这么回事。”
秦天成始终不发一言，只低着头吃东西。
“诶对了，吕栋呢？”堂哥不在场的时候，吕鹏飞都是直呼其名。
海文英一听问，凑过来挤眉弄眼：“跟一个学妹去外面饭馆吃去了。”说完，还拿胳膊肘碰了一下吕鹏飞，八卦味道十足。
“喔~”
吕鹏飞很配合地把这个“喔”音拉得很长，下一瞬却无视海文英期待的小眼神，又去问秦天成：“哥，爷爷奶奶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周末能跟我回去趟不？”
“看情况吧。”
海文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耸肩摇头，然后低头在自己饭盒里招呼。
秦天成很快结束战斗，也不拿饭盒去洗，就坐在位置上等着。
直到吕鹏飞和海文英也先后吃完，三人一起去水池洗刷。
路过苏晓他们桌时，走在前面的吕鹏飞一个轻跑，跃过了于小平伸出来的右脚。
秦天成不等他回身示警，早已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等那使坏的家伙忙不迭收回脚，才又往前走。
这样的小插曲差不多每天都在校园各处上演，大家似乎都已经见惯不怪，谁也没有多出一声。
只旁边一桌的几个男生目光聚集在秦天成身上，互相递了几个眼色。
“就是他，那个狂得要上天的家伙！”
“哇KAO！放弃保送B大机会那个？”
“对呀！B大诶！又不是什么省大！”
“KAO！倒要看看他能考个什么学校！”
……
见吕鹏飞停脚转身，秦天成已知这小子要干嘛，忙朝他摇摇头，伸手推着他往前走。
斜睨那桌人一眼，吕鹏飞扭扭下巴，终是听从了师哥。
走在最后的海文英也朝说话的那几个人看过去，见三个男生忙低了头去扒拉空饭盒，不由“嗤”地一笑：“出息！”
下午四节课，除掉一节自习，三堂正课里两个老师都向秦天成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特别是英语老师，似乎认为特别可惜，眼睛一直往秦天成身上瞟。
秦天成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听到海文英在一旁嘀咕：“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个了。”
“笃笃”，秦天成用笔头轻轻敲了敲桌子，海文英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各自低了头去看桌上摊着的书本。
其实这会儿应该抬起头，去看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几道模拟题。
秦天成借着伸手进桌兜里掏本子的空档，抬头扫一眼黑板，没等老师捕捉到他的目光，他便又撤回视线，继续看桌上的本子，发现不小心带出了一封未开封的信。
信封上三排娟秀字迹，让他又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女生，似乎，好久没再收到来信了。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他的神思很快又被拉回课堂。
英语老师后来干脆借机走下讲台，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走到秦天成身边时，胖手指轻敲桌面，弯下腰，低声问：“真的放弃保送机会了？”
“嗯。”
“不后悔？”
“嗯。”
英语老师直起身，叹息着摇摇头，抬脚离开了。
直到下课，英语老师都没再给过来任何眼神。
每天的课间，通常秦天成会跟海文英在楼道的窗前站一会儿，可今天被几个同学或真心或假意“慰问”过之后，秦天成索性一下课就趴桌子上睡觉，倒也避免了被“骚扰”。?只是苦了海文英，在座位上坐不住，身子又胖，每次进出都要把后桌往后挪两尺远，才能把他胖胖的身子挤出来。
当然，海文英其实也并没有多胖，要看跟谁比。
所以一开始跟秦天成站在一起，一个矮胖，一个瘦高；一个粗眉小眼，一个剑眉星目……呃，海文英的表情多少是有点复杂的。
时间久了，习惯了被众人自动忽略，海文英干脆也“破罐破摔”，不去在意了。反正是“全校最帅两个人”（海文英亲封）的好朋友，这头衔别人羡慕不来。
下午上完四节课，海文英拉着秦天成去找吕鹏飞，要到校外吃，说是要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路过收发室的时候，秦天成被杨大爷叫住：“有你的信。”
秦天成接过一看，信封上带着B大的图标。
他也没看下面的寄件人，直接递还给杨大爷：“麻烦帮我退回，谢谢您！”
“咦，为什么要退回去？”吕鹏飞很是好奇。
秦天成抬脚往校门外走：“B大那边发的，应该还是那个特等奖的事。”
提起这个，海文英心灵的“创伤”又加重几分。
“你是不知道啊鹏飞，”海文英皱着粗眉，声情并茂，“今天一天，我受了多少记眼刀、多少支口水箭，快被戳成筛子、射成刺猬了！”
吕鹏飞哈哈大笑：“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身上有几个洞。”
“真的真的！要是嫉妒能杀人，我踏马早死八百回了！”海文英一边躲一边辩白。
“嘁！”秦天成也忍不住牵起嘴角：“你就夸张吧！”
“别不信啊！以前跟着你受花痴女生们的仰视，还多少有点飘飘欲仙，今天我算是体会了被无羡慕只有嫉妒恨的眼光包围是什么感觉了！”
“来，采访一下文英哥。”吕鹏飞这次很是上道，假装举着话筒把拳头伸到海文英面前，“请你谈谈被眼刀活刮也没被削成椭圆的感受。”
秦天成面上带着浅笑，退后一步让开空间，由那俩活宝去作妖。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在斜阳下追逐笑闹着，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姥姥当年给秦天成演过的皮影戏。
夕阳的光晖穿过额前的碎发，映进少年清冷的瞳眸里，瞬间有了温度，光华流转间，隐约有青春的光阴在慢慢流过。
三人来到洛新饭馆简单叫了几个菜，老板刚问一句怎么少了个人，就被海文英竖起食指制止了：“千万别告诉他我们偷偷来吃独食。”
“文英哥，我们三个人，叫什么‘独食’！”
秦天成抿起嘴摇摇头，老板笑着去传菜。
不多时，菜一一端上来，两个活宝一边互相阻挡对方筷子夹菜，一边找空档往自己嘴巴里送。
秦天成出声提醒：“明天有周测。”
海文英瞬间偃旗息鼓，吕鹏飞则得意地顺利抢走一块红烧肉。
三人快速吃完，又各自回到教室里开始自习。
当然，不出意料，睡前的宿舍里，主要话题对象仍旧是秦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