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慈死了。屋渡厄茫然问：“是春神常慈吗？”

紫金仙子点头：“准确来说是陨落了，不过还没有引发天衰，因为他的法纳仍流窜在逃。”

上次屋渡厄见到常慈，还是屋渡厄罢工，他前来调和时下了一趟幽都城，如今一落地，竟然是听到了他陨落的消息。

紫金仙子把她扶起来，问道：“鬼王大人，容我向您讨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屋渡厄道：“讲就是。”

紫金仙子道：“不论您和追明是什么关系，但现在追明骑虎难下，您肯不肯帮一帮她？哪怕和法士娘娘的意愿相悖？”

祖万杀依照元初仙道的意思办差，怎么会“骑虎难下”？

不过紫金仙子十分焦急，黛眉紧蹙看着自己，屋渡厄理所当然道：“我会帮她。”

不说私情，窈窕乡内如定果的事情，祖万杀可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听到她的承诺，紫金仙子才肯将整个事情告知：“昨日常慈法纳在念苍山内四处杀戮，不知被哪方检举到了无象大殿上。”

换做前不久，屋渡厄绝对会相信紫金仙子的话，不知道是被哪方检举，但自从她和祖万杀走近后，她已经有意无意地知道了一些天庭内部的事情，按照之前狗尾巴所说，这检举春神法纳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法士娘娘这边的。

她道：“我知道是法士娘娘，仙子不妨再坦然一些。”

紫金仙子稍有惊讶，似乎没料到祖万杀会将这些事告诉她，实际上祖万杀确实一句没说，都是屋渡厄自己旁听摸索得知的。

少顷，紫金仙子干脆坦言道：“法士娘娘不知为何得知了法纳的事情，让瘟苦神把常慈检举了，当时众神仙皆在大殿议事，推脱不掉，元初只好命天和宫的小仙把沉睡中的常慈强行唤醒，带到无象大殿上受审。但常慈的状况比我们想得更差，被强行唤醒后，没撑多久，当场就死了。”

屋渡厄第一反应是道：“我去复活他！”说着就要走。

很快就被紫金仙子拦下来了，无奈道：“当场就化作灰飞了。救不了了。”

“……”屋渡厄其实不愿意去想象，当初温文尔雅披着金光出现在幽都城外的春神常慈，当着所有神仙的面，以受审的姿态当场化作飞灰的样子，不自禁叹了口气。

紫金仙子也叹息道：“所以，您应该能理解一分万水婆婆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她愤怒到了极点，不但和元初这边离了心，连同着不办事的你和追明、检举的瘟苦神、下界去办事的狗尾巴，统统被她记恨上了。这件事闹得很大。您现在唯一帮到追明的，就是躲。”

“躲？”

紫金仙子点头：“躲着法士娘娘，也躲着天和宫，不要参与接下来的事情。”

屋渡厄想到了自己和祖万杀进入三转桥前的安排，对紫金仙子道：“首先我必须要说，祖万杀办事了，她真的去找了常慈，告诉她不要创造法纳，常慈不听劝也没有办法，其次，狗尾巴下凡间办事，我安排了泥犁山的鬼王和鬼主去帮他抓法纳的，这件事怎么会没有瞒住？”

其实祖万杀到底办没办事，她没亲眼看到，也许以祖万杀的鬼心眼，可能还真没办，但现在眼看着被怪罪了，先把话说好听最重要，至于法纳，她对屋络奈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没想到紫金仙子却沉默了。

她以一种难以言说的同情看着屋渡厄，艰难开口道：“泥犁鬼王确实出力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一句，您应该清楚，屋络奈一直不想做鬼王，您回到上古这段时间，她接二连三闯上天庭。”

“什么？！”屋渡厄眼眸瞪大，难以置信，“她这么有胆？”

“……是的。”紫金仙子深沉点头，“非常有胆色，一人单挑僻战功十几位武神，被灭了之后还能复活，最后还是元初仙道先让步了。”

一向守规矩，起码表面很守规的屋渡厄完全震惊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屋络奈还有这本事？！

那姑娘不是天天半死不活、惦记着亡故师姐的痴情凶手吗？

不过屋渡厄很快明白了，猜测道：“因为那个师姐？”

“是的。为了傅清鸿。”

连上界都知道屋络奈师姐叫傅清鸿了，可见她闹出了多大的动静。本来就被万水婆婆盯上的屋渡厄现在感觉肩上的重担更重了。

没想到紫金仙子还有意外之喜。

“不过，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借由元初之手成功回到了过去，和那位师姐傅清鸿心意相通了。恭喜。”

屋渡厄盯着紫金仙子，手缓缓捂着心口，如临大敌问：“什么意思？”

紫金仙子微笑道：“意思就是说，您的泥犁山现在没有鬼王了，屋络奈返生成人，而且和傅清鸿双宿双飞了。”

“……”

这对屋渡厄来说，完全不是值得道声“恭喜”的事。

“节哀”更合适。

她失魂落魄地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回下界面对更加堆积如山的公务，仙岛远处赶来了一列天兵，手拿剑戟，怒目圆睁，为首正是瘟苦神双子。

妹妹苦星远远便喊道：“阿鼻鬼王莫走，正要请您去趟无象大殿。”

这姐妹俩被法士娘娘当刀使害死了春神，被万水婆婆仇视，但看着没受影响，还是神气活现，精神饱满的含笑模样。

紫金仙子在旁安静微笑，微微颔首，但私下给身旁的屋渡厄送了一道灵信：

“忘了说了，常慈一死，追明做为他的好友以修补龙脉之契机，提醒他不要创造法纳，这是以公谋私，眼下追明被天界下令缉拿，她没出来还好，您自求多福吧。”

“……！！”屋渡厄猛地看向身旁紫金仙子。

这种事也会忘了说？这种事最该提前说啊，不过和春神陨落、鬼王私奔这两件事相比，杀神被通缉好像还真不是最有分量的……

她只好表达一点不满：“她和春神，不算好友。”

“……”紫金仙子笑容微讪，包容地点头。

屋渡厄当即被带到了无象大殿，貌如半大孩童的元初仙道和背显金色相光的法士娘娘分坐在殿上。二人皆是一脸云淡风轻，好像之前用诉状威胁祖万杀帮助常慈的人不是元初，指使瘟苦神检举害死春神的也不是法士娘娘。

屋渡厄站在殿中仰头看着二人，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怀疑起春神法纳突然失控的真实原因。

会不会某一天祖万杀和她，也会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死得连原因也不知道？

不过这次上无象大殿，倒是让屋渡厄琢磨出了祖万杀被通缉的真正原由：

元初仙道这派一向保守，之前善恶铃飞升不飞升的争议，就是元初仙道没有允许，也绝对不允许制造法纳，虽然为了万水婆婆的情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表面上坚决不许法纳的出现，违者严惩。

法士娘娘暗使瘟苦神把法纳的事情捅出来后，自己反而做起了好人，意图将神仙制造法纳这种事抬到明面上来，变成合理、光明正大。

元初仙道坚决不许，法纳就必须要被清理，可现在天衰未来，就是因为常慈还有法纳存活，而常慈复活的可能，也都在法纳身上。

元初仙道不同意制造法纳，就必须清理法纳，那就是杀死常慈复活的最后可能，引发天衰。

这才让万水婆婆和元初仙道离心了。反而不得已站到了支持法纳的法士娘娘这边。

屋渡厄一琢磨，深觉法士娘娘下了一步好棋：她杀了春神，却拉拢了万水婆婆乃至整个天和宫。这本该是矛盾的，但法士娘娘却找到了最好的解法。

祖万杀的态度是不站队，但元初仙道有事，她还是会帮，法士娘娘便用元初仙道自己坚持的规矩，制裁他这边的帮手。于是祖万杀被威胁做事反而落了被三界通缉的下场。

以儆效尤，这就是不站队的下场，或者说，这也是帮助元初的下场。

法士娘娘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帮助元初，就势必要被他固守的秩序反治，不论是天和宫还是中立的僻战宫。

而作为法士娘娘执掌地狱的阿鼻鬼王，屋渡厄什么事都不用做，即使她刚和祖万杀一同进入三转桥，眼下却一个人出来，祖万杀下落不明。

屋渡厄都觉得自己可疑，可法士娘娘当着所有众神的面，连句质疑都没有。只是随口问了两句拿到龙魂的经过，找了其他神官安置龙魂，便放屋渡厄离开了。

她下天界的时候，发现凌霄门外增加了重重守卫，目光皆是搜寻着祖万杀的身影。

天衰、天和宫反水、祖万杀失踪，这些事情逼着元初仙道退步，而退了一步，就是被瞬间吞并。

屋渡厄驻足回身看凌霄门，门内依旧是一派鸾鸟啼鸣、云雾缭绕的仙境，她摇摇头无声哂笑，返身跳回了自己的森罗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