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沅下车后冲沈意摆了摆手，那车就开走了。外面更冷，她双手插到口袋里取暖。电梯卡的边缘戳到手心，硬硬的，不痛，但抵在那里，总是有点不舒服。

道路两旁，灯火辉煌，如白昼一般。刚从昏暗的小区里开出来，有种不真实感。

苏槿沅没有开空调，车窗开了一小半。初春的晚风和冬日也没什么区别，车速快起来，风打在脸上，像冰块一样。

往前开是生活，越来越远的是不该生出的感情。过了几个红绿灯，右转再左转，停好，熄火。

沈意发来消息，问她：“到家了吗？”

苏槿沅正坐在柜台里听琪琪说营业情况，分出心思回消息：“在店里。”

更晚一些的时候，苏槿沅回到家里，乔楚楚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两个人只简单打了招呼，并没有说太多话，各自伤心着，也就无暇顾及别人的难过。

睡觉前，苏槿沅特意没有把手机调到静音，一晚上工作号响个不停，吵的她没有休息好，私人号一条信息都没有。

没休息好脾气就坏，才凌晨五点左右，她发消息给沈意：“昨天到家怎么没说一声？”也不是质问，更多的是试探。

苏槿沅没想到沈意能在凌晨五点回她的消息，但她回了。

“昨天回来得晚，怕吵到你。”

新消息提示音将黑夜撕了一道口子，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又删，总觉得冰冷的文字少了些什么，于是干脆拨通了语音通话。可能这样真的有些鲁莽，但她自私地想证明，哪怕只是朋友，自己对沈意来说也是最特殊的，可以随时打电话的关系。

“怎么了？”沈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有些疲惫，是快要睡着时的那种无力的感觉，没等苏槿沅回答，又问，“怎么还不睡？”

“刚好醒了，就……”总不能说，想到你大晚上出去和别人见面，难过得睡不着吧？

“嗯，好，那继续睡觉吧，快开学了，明天开始老师们要提前返校。”

“等下，那个……你昨晚相亲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沈意先是轻声笑了一下，苏槿沅只感觉带着气声的笑好像打自己耳朵里，带着沈意的气息，绕啊绕的，绕得她脑袋晕晕的，似乎带了些催眠的作用。

“不是相亲，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之前的一个相亲对象。这次见面是谈合作的事，但家里的事我向来不插手的也没兴趣，所以只答应他会在我姐面前提一下。”

沈意耐心地解释着，等她说完，苏槿沅想，声音太好听了也不一定就适合当老师，大家注意力都在声音上了，哪还有心思听她说什么。

但不得不说，苏槿沅被这段话安慰到了，开心使她膨胀，膨胀到不知死活地又问：“那你们两个就是完全没有发展的可能了？”

“是，没有可能。因为我……”沈意似乎吸了一口气，缓了许久才继续说，“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空气有那么几秒中的凝固，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苏槿沅感觉自己像是被冬天早上那种浓雾笼罩，分不清方向。她伸手戳了戳空气，又觉得这动作实在太傻。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往回拉了拉，跟沈意说：“困了，早点睡吧。”

“嗯，晚安。”

说完两个人同时挂断了电话，天亮了。

能被沈意喜欢的，是怎样的人呢？一定美好得像天使一样吧，温柔细心。但想到之前那位，苏槿沅又觉得也不一定，她眼光好像有一点点差……

本来也没得到过，所以不能像失恋一样任性地喝酒痛哭。只能若无其事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生活，对身边的人扬起一个个没有温度但足够礼貌的笑。

苏槿沅甚至觉得，她并没有那么在乎沈意喜欢的是谁。因为那晚之后，沈意会主动给她发消息，说自己的工作，生活中的趣事。也会发一些比较重要的资讯。

她会跟苏槿沅说：“周五晚上你过来一起吃饭吧，我做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放很多糖。”

苏槿沅假装惊讶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沈意也不说相处中总结出来的，逗她说：“我猜的，小孩子都喜欢吃糖，甜一点，准没错。”

有时候也会发张图，接着说：“家里没菜了，只能吃面条，是不是很可怜？”

沈意来店里找过她几次，送些吃的喝的。因为有琪琪在场，所以还像刚认识时一样，始终没什么表情。苏槿沅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恍惚了一会才确定她就是给自己发消息的沈意，也太割裂了。

但这种割裂，是她隐秘的快乐，仿佛只有她，才拥有另外一个沈意。她拥有的，才是真正的沈意。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去拥有，她已经开心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或许被沈意喜欢的人，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她。这样的想法让苏槿沅处于一种特别矛盾的快感中，就像明知道前面是悬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她想切身体会恐惧和痛，想让沈意摸摸她受伤的身体。

她想自己的这份喜欢或许是带些伤害，带着毁灭性质的。苏槿沅不害怕为沈意受伤，但她害怕自己会伤到对方。

因为在与沈意越来越多的相处中，她分明感觉到感情是最没办法压制的东西。它只会疯长，甚至让自己变得很陌生。

可害怕失去对方的恐惧让苏槿沅不得不的一次又一次地克制着自己极端的想法，和见不得人的占有欲。她只能一次次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然后又一次次纵容自己贪婪地索求着对方的温柔与体贴。

最终变为一个恶性循环，不能前进也无法舍弃。

好在生活并非只有感情这一条线，工作很忙，朋友也需要陪伴，家里偶尔会有需要自己分神处理的事……它们平衡了苏槿沅内心的不甘与疯狂，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风平浪静地向前推动着。

乔楚楚知道苏槿沅喜欢沈意后，也确实难过了几天。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本身对她也是不抱希望的感情。感情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下，但心结可以，想明白之后也就没那么别扭了，反而可以更坦荡地做朋友。

没多久，两人又恢复了打打闹闹相爱相杀的生活节奏。当然苏槿沅并不知道乔楚楚喜欢她，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但乔楚楚知道，苏槿沅是这个世界上目前最爱自己的人。她不想失去这个唯一，只能永远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秘密。

清明节苏槿沅回了趟家，沈意忙着节后校内讲座的事，但还是坚持要去车站接她。

本来回了一趟家心情挺好的，却在出站口碰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她的前男友郑屿。苏槿沅赶紧转过头假装没看到，显然那人并不识趣，一副两人很熟的样子，隔着人群边挥手边往她这边跑。

“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一点都不巧，老家都在一个地方，这班车又是时间最合适的，根据高铁票的放票机制，出发地和到达地都一样的人，甚至都有可能在一个车厢。所以放假期间在高铁站碰到对方的概率，其实挺高的。

苏槿沅只管往前走，实在不想搭理他。郑屿却越挫越勇，问她：“你怎么把我微信拉黑了？”

苏槿沅实在想不明白，当初怎么会觉得他还挺好，刚刚那问题，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能问出来的吗？如果可以，苏槿沅真想现实中也把他拉黑。

出站口人很多，但沈意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穿了浅色的衣服，高高瘦瘦的，在人群中还挺显眼。

郑屿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刚毕业那会确实是我不对，那时候年轻，什么都不懂，说话没轻没重的，你别放在心上。大家同学一场，希望以后还能做朋友，都在一个城市，有需要随时找我帮忙……”

苏槿沅隔着人群，远远地和沈意对视，尴尬地冲郑屿笑了笑，说道：“先不聊了，我朋友来接我了。”然后再见都没说，就往出站口跑去。

这笑容落在沈意眼里，却觉得有种害羞的意味，但她没立场去问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也就是这时才发现，她自己的占有欲多么可怕，苏槿沅只是对别人笑了一下，她就嫉妒得要死。

她任由这嫉妒挤满自己的心脏，覆满自己的身体，然后对着向她跑过来的女孩挤出一丝笑容，问她：“累不累？”随后特别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苏槿沅好像很开心，往停车场走的路上都在和她说着回家几天发生的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她笑的越好看，沈意就越是猜测，其中是不是有一些是因为刚刚那个男生。心脏有点疼，有点慌。

苏槿沅捉住她的手问：“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在听呢。”沈意点点头，指了指前面的车子，“到了。”

副驾驶苏槿沅坐了许多次，但这次远远地就看到里面已经坐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