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看在孙浩荡帮他打架又帮他上药的份上，谢抄云决定顺着他来：“那我今天叫你什么？”

男生装模做样想了会：“叫哥吧。”

谢抄云：“……”

你想得美。

-

电影是肯定迟到了，估计现在进去能看完剩下一半。

“重新买票吧。”

谢抄云抢先：“我来买。”

说到底迟到是因为他路见不平，怎么好再让孙浩荡多出两张票的钱。

男生倒也没拦着，只淡淡问：“你怎么付钱？”

“……”谢抄云想到摔黑屏的手机，沉默。

这么一大串气球带不进去，系在外面呢，待会看完电影出来，能剩根彩带就不错了。

干脆在电影院门口，随手派发出去。

谢抄云好奇问了句：“你这些气球哪里来的？”

男生随口：“捡的。”

谢抄云：“……”

太奇怪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孙浩荡这么满嘴跑火车！

这条街学生多，每个收到气球的人都洋溢着笑脸：

“谢谢谢谢！”

“真的是给我的吗？”

“呜呜呜好喜欢，是你们的新婚礼物吗？”

谢抄云：“……”

谢抄云：“我们还是高中生。”

拿着气球的学生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们已经毕业了，特意穿校服来拍婚纱照。”

“不过没关系，未来一定要长长久久啊！”

谢抄云：“……”

谢抄云：“这个也不是。”

最后一个气球送给了一个短发女生，对方高兴得连裙摆都蓬了点，坚持要给他们拍一张照片作为交换。

谢抄云一面对镜头就浑身僵硬，但面对女生的热情实在是拒绝不掉。

背后是广场循环播放的彩色大屏，谢抄云僵硬地提起两边嘴角，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临时摄影师还没说什么，‘孙浩荡’先看不下去了：“别那么僵硬。”

谢抄云听完这句话，点点头表示听到，然后更僵硬了。

男生：“……”

他向拍照的女生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对谢抄云说：“前面广场那个喷泉，看见上面喷水的丘比特了吗，盯着它。”

“嗯。”谢抄云虚焦的眼睛渐渐聚拢。

“嘴角放松，手也放松，不知道做什么姿势可以放进裤兜。”

说话间，男生的手臂自然放松地靠在了谢抄云肩上，姿态松弛：“什么都不用管，仔细听我说的话。”

谢抄云努力将所有注意力转换到听觉，世界安静下来的同时，他听见男生低低的嗓音扎进了耳朵里：

“谢抄云，你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人好事。”

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谢抄云镜框后的眼睛慢慢弯了下来。

“哇，你笑起来真好看！”

女生从一堆照片中挑选出最好的一张打出来，一边挑一边惊讶：“前面还很僵硬，后面就非常自然了诶！”

照片里，身后是广场穿梭的人流和明暗交替的背景。

谢抄云单手插兜，眼皮有些羞赧地微微垂着，但圆亮的瞳仁被镀上笑意，眼尾下弯，漂亮得像一尾摇曳的鲤。

身后男生一看就是习惯了镜头，手臂自然地搭在谢抄云肩上，微微侧过头看谢抄云，眼睫根部被拓下阴影，仿佛正低头与他说话。

一前一后，一动一静，整张照片有种不知名的氛围流动。

谢抄云看着，也惊讶于自己能对着镜头露出这么有感染力的笑容。

“给。”女生把照片递过来。

谢抄云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照片已经被男生接过并收起来了，见谢抄云一直看着，男生问：“你要？”

说是这么说，动作上却没有要把照片掏出来的意思。

谢抄云：“……不用了。”

谢抄云：“你收着吧。”

两人临开场买的票，没剩什么好位置，就买了后排的两张。

这电影作为国产悬疑喜剧，拍得还算不错，开局爆笑，十几分钟后却又氛围一转，幽默中透着细思极恐的悬疑底色。

谢抄云作为悬疑爱好者，看得抓心挠肺，刚想找个人小声讨论一下，一转头，电影开场二十分钟，男生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谢抄云：“……”

有这么催眠吗？谢抄云郁闷。

明明之前买票的时候，他记得孙浩荡对这部电影很感兴趣啊。

不过男生也不是全场睡过去，中途还是醒了一次的，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鼻梁根部，声音微哑：“到哪里了？”

谢抄云：“刚排除第一个凶手。”

男生转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谢抄云福至心灵：“……还有半个小时。”

男生：“嗯，我再睡会。”

谢抄云：“……嗯。”

谢抄云寂寞如雪地独自看完了这部电影。

影厅灯光亮起时，身旁的男生微微皱了一下眉，但没有要醒的意思。

谢抄云只好伸手摇了一下他肩膀：“醒一醒，散场了。”

见没反应，谢抄云摇得更加用力。

男生猛地握住肩膀上那只手，语气烦躁：“吵个屁。”

“……”

随后，男生缓缓睁眼，四目相对。

男生放开谢抄云的手：“……我说的片尾彩蛋。”

谢抄云：“……起床气，我理解。”

男生想了想：“睡挺好的，也不是很气。”

谢抄云一时分不清这是对这部电影的贬低，还是褒奖。

男生率先站起来，转了转睡酸的肩膀：“走吧，送你去搭公交。”

谢抄云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搭公交回去？”

男生：“猜的。”

“……”这人嘴里到底有没有句真话！

夜晚的公交站，在路灯下有种迟归的寂寥。

晚班公交总是慢吞吞的，迟点是常态。

谢抄云不好意思让男生陪自己等，开口：“要不你先回去吧。”

男生点点头：“然后你再因为手机刷不上公交卡，徒步走回家？”

谢抄云：“……”

这人是怎么做到在讨喜和讨厌的两种气质里来回横跳。

大概等了十五分钟后，703路公交缓缓到站。

男生帮忙刷了公交卡，谢抄云坐到车窗边，扒着车窗往外看。

男生就站在车下，仰头看着他。

路灯下的光影明灭，将男生五官和发丝打出清晰的阴影和细节，那双漆黑的眼睛，被裹上乌润色泽，像夜色中闪闪发光的两粒宝石。

车开起来，谢抄云下意识喊了一声：“孙——”

男生眉间微不可察一皱。

谢抄云及时调转话头：“喂——”

“早点回家，今晚谢谢你——”

在夜色中，男生潇洒地冲他摆摆手，校服下摆被风扬起，而后很快消失在下一个拐角的尽头。

-

谢抄云的手机是周六修好的，屏幕刚亮，弹出一堆未读消息。

孙浩荡微信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最后两条是：

【孙浩荡：谢抄云你放我鸽子是吧？！】

【孙浩荡：算你有种！】

谢抄云一头雾水地打电话过去，一个都没被接起，只好发消息过去：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微信没被拉黑，但发过去的消息孙浩荡一句也没回。

周一到学校，孙浩荡果然对他爱搭不理的，一下课就跑到别班，再踩着上课铃回来。

谢抄云一直等到下午第一节下课才有机会问清周五的事情。

“你说我放你鸽子，是什么意思？”

孙浩荡一脸不耐烦：“我才要问你什么意思。”

“我周五一直等你等到电影结束，发了十几条消息给你，连你人都联系不上，你这不叫放鸽子叫什么？！”

“我手机突然坏了，周六才修好，而且……”谢抄云面露茫然，“跟我进去看电影的不是你吗？”

“什么？”孙浩荡诧异，“你开什么玩笑？”

“我一直在外面等，从头到尾都没进去过！”

谢抄云后知后觉，那天奇怪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难怪他觉得孙浩荡看着比平时高了点，性格也不太一样。

孙浩荡皱眉：“谢抄云，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谢抄云那句“我有脸盲症”在喉咙口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吐出来：“我认错人了。”

“跟别人进去看了电影。”

“别搞笑了，两个人同时认错吗？”

当然不是，那个人能喊出他的名字，肯定是认识他的，但会是谁呢？

谢抄云想不出来。

和孙浩荡间的误会勉强算是解释开，但两个人都感觉怪怪的，这段同桌情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谢抄云一直在想周五那个人会是谁。

他的交际圈很窄，不排除是不熟的人恶作剧的可能，可是这样排查的话，范围就很广了。

谢抄云想得入神，连语文老师叫了他几次名字都没听见，直到孙浩荡在课桌底下偷偷推他，谢抄云猛地回神——

老孙手扶着讲台，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谢抄云，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呢？”老孙毫不留情地说，“听不下去可以不听。”

“下课后把今天的课文抄三遍交给我，其余同学继续上课。”

谢抄云安静地垂着眼，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语文成绩拔尖，又写得一手好字，从开学就被老孙另眼相待，这还是第一次被抓到课上开小差。

下课铃响，教室顿时喧闹起来。

见老孙从前门离开，王强站起来拍拍谢抄云的肩：“老孙就那样，班里谁没被骂过，他是太拿你当宝贝了，才这么小题大做。”

莫君才接话：“老孙也是，什么年代了还让人抄课本。”

谢抄云拿出一个空本子：“没事，没什么。”

他笑笑：“你们先回去吧。”被这么围着安慰反而让他浑身不舒服。

“行，那我们先走了啊。”

几分钟后，教室果然空荡下来，谢抄云心思浮躁，一个字也写不进去。

突然的，窗外传来声音：“干嘛愁眉苦脸的？”

谢抄云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会用这个语气和他说话的目前就两个人，一个孙浩荡，一个周星燎，孙浩荡短期是不可能了。

谢抄云抬起头，男生高大的身影将窗遮得密密实实，只有肩膀上有几缕跃动的光影。

被挡着光，写也写不了，谢抄云干脆放下笔：“说出来你能帮我解决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行？”

“我没有钱，雇不起你。”

谢抄云一点都不想说，就着可怜的光线，开始动笔。

周星燎却并没有离开的自觉，闲散倚着窗：“你都没问过价怎么知道雇不起？”

“我业务很广的，什么都干。”

谢抄云抄得手累了，闻言有点心动，看了眼周星燎，想说又觉得丢脸，闭着嘴一言不发。

男生视力很好，背着光，仍一眼就看见了谢抄云本子上的内容：“蜀道难？”

他了然：“被老孙抓了吧，他上次罚我抄了两遍祝福。”

谢抄云：“……”

谢抄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两遍？”

“祝福？”

周星燎轻松道：“是啊，我主动写了两百字检讨忏悔，他才同意我不抄。”

谢抄云：“……你干嘛他了？”

周星燎：“不小心把他作业写到别科本子上了。”

谢抄云：“……”

他竟然才让你抄两遍？！！

被周星燎这么一打岔，谢抄云连郁闷都没心情了，主动说：“我上课走神了。”

“他罚我抄三遍课文。”

谢抄云一看就是没怎么挨过批评那种好学生，表情蔫蔫的，像朵霜打的小白菜。

周星燎眯眼看了看谢抄云抄一半那张纸，他连敷衍了事都不懂，一手端正小楷，像临摹字帖拓上去的。

男生腿长，两三步穿过后门走到谢抄云位置，扔下书包，简短道：“纸、笔。”

谢抄云愣住：“你要帮我写？”

“为什么？”

在谢抄云看来，他和周星燎的关系远没好到这种地步。

周星燎闻言看向他，慢慢地：“闲的，不行吗？”

行。

当然行非常行特别行。

谢抄云脸上瞬间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那双狐狸眼，简直弯成了不值钱的月牙。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周星燎不过是一个稍微熟点的隔壁班同学。

那在今天之后，周星燎在谢抄云心中的形象已经高大起来，简直成了伟岸、英俊和可靠的化身，学生里的红领巾，好人里的活雷锋！

谢抄云屁颠颠地递过去纸再递过去笔，就差站起来给周星燎再揉揉肩了，少年人嗓音清亮，带着刻意讨好的秾软：

“哥您辛苦了！要不要喝水？”

周星燎捏着笔的手一顿，被这声“哥”叫得心驰神荡，抬起眼：“你叫我什么？”

谢抄云面露茫然，以为周星燎不满意，试探性地：“……雷锋哥哥？”

周星燎：“……”

谢谢，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