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姿态松散地立着，毫不客气接下来这句夸奖。

刚好预备铃响，周星燎问：“你不去厕所？”

谢抄云想了想：“下节课吧，没感觉了。”

“行。”

两个人就地解散，各回各班。

走回班级的路上，谢抄云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他跟周星燎什么时候变成了可以走廊遇见，随口聊两句的关系。

而前几天，他甚至连吃个烧烤坐在一起都想要回避。

就，人和人的关系真的很神奇。

-

转眼间，到了周四。

全校社团统一招新，全挤在操场，正式开启抢人大战，目标主要对准了高一新生。

话剧社位置一般，远离升旗台，但人流还行，陆续有人过来咨询。

“学长，你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呀？”说话的是个学弟，巴掌脸下垂眼，无辜可爱的长相。

这咨询问题很奇怪，谢抄云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我是beta，没有信息素。”

“这样啊，”学弟没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反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笑，“那学长给我拿张报名表吧。”

他又补了句，眼神带着钩子：“我有信息素，我可以告诉你是什么味道哦。”

谢抄云虽然是个beta，但从小到大的生理课都有认真在上，自然知道信息素的私密性，他是有喜欢的omega的人了，可不能在外面和其他坏omega乱聊天。

想到这儿，谢抄云警惕地回答：“我不感兴趣。”

“真没意思，”学弟遗憾地叹了口气，“开个玩笑而已嘛。”

“alpha就别装嗲了，”旁边一道懒懒的声音插进来，“让让，挡着我了。”

“……”

学弟回了一下头，目之所及是男生紧窄的鼻梁，再往上，是微阖着的薄而窄的眼皮，以及并不友好的眼神。

学弟冷不丁被这眼神顶了一下，撇撇嘴，最烦比我高的alpha了。

谢抄云也跟着看过去，是个高个的男生，校服穿得不太端正，有一张世俗意义上应该挺帅的脸，因为叶芃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招呼：“学弟～话剧社了解一下～”

男生像是路过，脸上神情懒懒散散的，不像是感兴趣的模样。

叶芃并没有放弃，仍旧介绍得很卖力：“你看，这是宣传单，演员导演编剧摄影化妆配音什么工种都招，你看对哪方面比较感兴趣。”

男生垂下眼，指尖在宣传单上点来点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半晌：“美工是谁？”

叶芃差点以为自己瞎了，宣传单上好像没有招美工啊，不过他还是一把将谢抄云拉过来：“社团里没有专门的美工，不过旁边的两幅海报都是他画的噢！”

谢抄云被突然拉过来，还有些懵懵的，抬起眼，正好和男生黑得透亮的眼睛对上。

“海报画得挺好的。”男生说。

谢抄云：“谢谢。”

叶芃被他俩这一问一答整得脑袋都懵了：“我说学弟，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

男生眼里懒散褪去，连神色都显得认真了点。

“谢抄云，”他说，“你这么快又不认得我了？”

“……”这一瞬间，谢抄云福至心灵，“周星燎？”

周星燎轻轻掠了下眉，勾唇笑了下：“谢谢你能猜中我。”

谢抄云哽住，总觉得那笑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味道，而且人是他叫来的，认不出来确实离谱。

“其实也认出来了……”谢抄云越说越小声，因为自己都心虚，“就是比别人慢一点。”

叶芃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插话：“你俩认识啊？”

“抄云，你朋友？”

谢抄云也不知道他俩现在算不算朋友，因此没点头也没否认：“隔壁班同学。”

“那正好，抄云，你给这位同学好好介绍介绍我们社团！”她一边说，一边给谢抄云悄悄递了个眼色：谢抄云！这么帅的脸不入我话剧社难道要便宜别的社？今天必须拿下！

谢抄云硬着头皮点点头，不过他可不觉得周星燎是会对社团感兴趣的人，因此介绍得也很敷衍，摆出宣传单：“这是招的工种，你看看对什么感兴趣。”

没想到周星燎还真点了一个：“摄影有什么要求？”

谢抄云愣了一下：“你要做摄影？”

他想了一下，小心翼翼提醒：“没有钱的噢。”

“……”周星燎瞥他一眼，“我不能有点艺术追求吗？”

“……能。”谢抄云面有难色。

这也不怪他，怪只怪周星燎昨天楼梯口卖试卷的奸商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周星燎看他那一张连表情都不会遮掩的脸，自己给自己气着了，收回手：“算了。”

“什么算了？”叶芃捅了一下谢抄云手肘，“抄云，给你同学深入聊一聊，本社的光辉伟大之处。”

谢抄云有些无语，看了眼周星燎，男生又恢复那副浅淡神色，好像刚才产生的兴趣只是他镜花水月的错觉。

不过谢抄云还是硬着头皮尝试。

“招摄影的要求还挺高的……”谢抄云缓缓开口，周星燎眉眼果然染上不屑，下一秒，“不过你应该没问题。”

“……”周星燎抬起眼，谢抄云一脸真诚。

他真是饿了，连谢抄云这种拙劣的马屁都吃得进去，周星燎反思自己。

不过……

男生将宣传单翻过一页，装模做样地说：“高二确实无聊，找点事情做也不是不行。”

听出这是松口的意思，谢抄云赶紧把报名表和笔递过去，笑容可掬。

周星燎瞥了眼他不值钱的笑容，低头“刷刷”几笔填上个人信息。

这时，叶芃探头过来：“抄云，你明晚有空吗？圆圆她们说一起出去唱歌。”

叶芃说的这几个都是话剧社成员，今年高三，因为大了一届，平时在谢抄云面前都以师兄师姐自居，很照顾他。

谢抄云想了想：“恐怕不行，我和人约好了。”

“你们好好玩。”

“行，我和她们说一声。”

“和孙浩荡？”周星燎填完最后一笔，轻飘飘接过话头。

“嗯，打球那天约好了。”

周星燎知道也不奇怪，毕竟那天他就坐在旁边，不过……

谢抄云怀疑这两人之间可能产生过一些摩擦，毕竟那天在更衣室门口，两人间氛围肉眼可见的糟糕。

“你不喜欢孙浩荡？”谢抄云好奇地问了一句。

周星燎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抄云识趣地没再多问，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有点摩擦很正常，多打几次球接触接触，把矛盾解开就好了。

-

周五晚，一中附近的商业步行街人流如织。

谢抄云和孙浩荡约好今晚一起看电影，怕迟到，于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他站在蓝鲸娱乐广场前的路灯旁，低头给孙浩荡发消息。

【谢抄云：我到了。】

【孙浩荡：这么快？】

【孙浩荡：我在路上了，马上马上！！】

孙浩荡这个上课迟到大户嘴里说出来的“马上”显然不是真的马上，这会儿有没有出门都说不一定。

谢抄云收起手机，耳边突然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你别碰我——”

他抬眼看去。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皆穿着附近二中的校服，看着都是好欺负的性格。

对面和他们拉扯的是个中年男人，背心短裤人字拖，纹身爬满了手臂和背，肌肉硬梆梆的，此刻正拉着女生的手臂。

路过的人多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此刻都怕被波及，远远地绕着走。

谢抄云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了，女孩子脸皮薄，此刻被当街拉拉扯扯，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一手将女生拉开，一手反将纹身男推得往后倒退好几步。

谢抄云只是外表看着纤瘦，实际上劲比大多数男生都要大。

纹身男也感觉到这点了，眯眼看了会他，像是用肉眼判断威胁性：“你是她们什么人？”

谢抄云站在两个二中学生前面，一副要好好讲道理的模样：“你先说她们怎么你了，要当街拽人手臂。”

纹身男听得不屑，认定谢抄云就是个花架子：“他俩弄脏我衣服，我不拽着跑了怎么办？”

“少他妈多管闲事！！”

纹身男说着就要耍横的，只是伸出的拳头被温温柔柔地一揉一推，不知怎么就被卸了力，变成自己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纹身男：？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一使力从地上弹起来，满脸怒气冲过来。

在旁观者看来，纹身男气势惊人，拳拳到肉的发泄看得人胆战心惊，谢抄云只能勉力应付。

但只有纹身男自己知道，每一拳的力都被少年四两拨千斤化开，就像一圈打到棉花上，时不时还能让自己踉跄几步。

纹身男气急败坏骂了句：“你他妈属弹簧的吧！！”

谢抄云皱眉：“你别打不过就开始骂人，我们先坐下来讲讲道理。”

纹身男崩溃：“谁要和你讲道理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

“谢抄云！”

远远的，有人喊了他一声。

谢抄云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人群里一个男生迈开长腿朝自己奔跑而来，墨色的发被风呼啦啦吹得松散，一中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夺目出挑，加上手里拽着的一大把彩色气球，随风飘扬在身后。

简直是能溢出屏幕的少年感。

孙浩荡今天怎么好像变帅了，谢抄云疑惑，不过……

二打一，这下妥了！

谢抄云刚高兴上，纹身男的拳头已经贴着脸颊过来了，谢抄云躲闪不及挨了一下，好在下一秒，援军赶到，替他狠狠揍了回去。

那一拳揍得太狠，纹身男还没缓过来，又被男生仿佛灌了铅的腿踹得一下扑在地上。

“谁让你碰他脸了？”男生眯着眼不爽道。

比起谢抄云那种春风化雨的打法，显然这种摧枯拉朽的拳脚更让人承受不住，一个就够头痛了，现在又来一个，纹身男差点一口淤血吐出来。

“别打了，”男生还想再补一脚，手臂被拉了一下，谢抄云说，“他应该知道错了。”

纹身男：？

别擅自帮别人承认错误啊。

见尘埃落定，适才被欺负的一男一女跑过来，连声感谢：“我俩请你们吃个饭吧。”

“不用了，你们等等。”

谢抄云蹲下身，对躺在地上的纹身男说：“既然你已经认识到错误，就跟他们道个歉吧。”

纹身男：？

都是中国话，我怎么一个字听不懂。

比起谢抄云，另一个人耐心显然匮乏得多。

见纹身男磨叽半天，男生长腿抬起，将撑着手臂试图爬起来的纹身男踩着胸口压回去，鞋底甚至碾了碾，眼神倨傲：“哑巴了？”

纹身男：“……”

纹身男：“真的对不起！”

一男一女摆手：“没事没事。”然后转身飞快逃走，为什么帮人的比打人的还像混社会的啊！

纹身男：“……哥，腿抬一抬，别累着您。”

男生收回腿，也跟着学谢抄云蹲下身。

“给你一个忠告，”男生转了转拳头，往纹身男脸上狠狠揍了一下，不偏不倚，跟他挨着谢抄云脸颊给的那一下同个位置，揍完，男生阴恻恻笑了。

“下次看见我俩记得绕着走。”

纹身男再次崩溃：“他打人你为什么不教育他，你双标！”

谢抄云疑惑：“你都叫他哥了，我以为你愿意被他打。”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纹身男，卒。

……

蓝鲸娱乐广场侧面长椅上。

一人坐着，一人立着，路灯下的影子朦朦胧胧交叠在一处，旁边是一大串随风飘扬的彩色气球，充满了盛夏的气息。

“疼。”谢抄云躲了一下。

“该。”男生手拿着棉签，语气虽硬，动作倒是诚实地放轻。

谢抄云脸颊上挨的那一下说重不重，但他皮肤太白，一点印子就很明显，何况是这么肿起来的一片。

当然，疼也是真疼。

男生一边上着药，一边气得牙痒痒。

谢抄云脸颊上莹润的那点肉他还没碰呢，先给别人碰着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行侠仗义的梦想？”男生语气凉凉地问。

谢抄云霍地抬头，又疼得“嘶”一声：“你怎么知道？”

男生：“……猜的。”

根本不用猜，因为太明显了，他怀疑谢抄云是连遇见路边的猫猫狗狗都要停下来奉献一下爱心的那种人。

谢抄云拿起手机，才发现刚才打架时摔黑屏了，他嘀咕：“应该让他赔完手机再走的。”

随口叫了声：“孙浩荡，你看看时间，电影迟到没？”

男生停下动作：“今天别叫我这个名字，听着烦。”

谢抄云：？

这人今天发的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