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在低头擦拭椅子的女孩,脸上没有出现关心和疑惑,反而怒意更深,大步流星走下讲台,抱臂站在陈夭的后面。老师是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胡茬子,还顶着一个啤酒肚,经常皱眉,看着就不好惹。
“陈夭!”老师大声呵斥。
全班倒吸一口凉气。
陈夭一惊,手上还沾着红色液体的纸巾掉在了地上,她刚才一直沉浸在委屈和羞愧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师来了。
陈夭惊恐地转身,不敢和老师对视,眼神直直地盯着地面,感受着周边同学异样和看戏眼光,不知道是羞愧难当还是怎么样,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一层朦胧的水雾遮住了她的视线。
陈夭:“老师,我,我……”
还不等她说完,陈夭就被一只大手粗鲁地拽着胳膊,从位置旁边拉开,拽得她胳膊生疼,狠狠地撞到了另一个同学的桌角上。
“你一天到晚都在捣鼓一些什么啊,啊,你说啊,老师来了都不知道坐好,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今天你不用上课了,让你的家长过来吧。”看到陈夭椅子上的红色液体,老师皱了皱眉,脸上嫌恶的表情让陈夭更加难堪。
“你一天天都在干什么啊,你一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都不知道该多高兴。”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拿你的椅子去洗!难不成还要我帮你?”
陈夭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她其实还抱着一丝希望,老师看到这种情况会追究,再不济也会质问是谁干的,这样他们下次再欺负她的时候会有一丝顾虑,老师会管的……他们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所以老师这是……算了?
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置若罔闻,都不愿意管,明明他们欺负我就摆在眼前,为什么你们不愿意……哪怕关心一下我……老师不愿意管,爸爸觉得是我的错,连最好的朋友都对我避之不及。
我恨你们……
“你瞪着我干什么?让你洗你还不愿意吗!那你就一直站在这里吧。我们继续上课。”老师嫌恶地看了陈夭一眼,转头继续上课。
陈夭可以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
陈夭就这样一直站在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滴冰凉的泪水浸湿了那鲜红的红领巾。
到最后她还是顶着走廊上人们异样的眼神去洗干净了椅子和校服,清洗的过程中陈夭发现这些所谓的红色液体其实就是红墨水,椅子可以洗干净,裙子上的墨水却怎么也洗不掉,手都搓红了,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手背上。
杨帆亲身感觉着这一切,也心疼起这位可怜的女孩子,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放学后,两个女生找上了陈夭,拉着她的手,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小妖……陈夭,我们都是闹着玩的,不是故意,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她们见陈夭明显不信她们的鬼话。
握着陈夭的手更紧了。
陈夭低头看了一眼被握着的手,沉默不语:“……”
两个女生中的一个见旁边的人表情不对,连忙打圆场:“唉,陈夭你别这样,大家都是开玩笑,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要不这样吧,我们给你赔礼道歉!怎么样?我们还给你准备道歉礼物,我们带你去拿吧。”
陈夭被她们的这波操作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她们。
杨帆立马意识到不对,真正的恶人是不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他们所谓的示好就是为了将你推向更深的深渊。
杨帆在心里默念:千万别跟她们走,千万别跟她们走,千万别跟她们走。
“你愣着干什么?走呀,我们带你去。”
“我不想去。”陈夭坚决地回答。
杨帆长舒一口气。
那两个女生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陈夭顿时遍体身寒。
“你去不去?去不去?”陈夭只觉得有好几只手用力地拽着她的胳膊,想挣扎却无济于事。
“啊!”反抗间她被人用力地摔在了地上,甚至能听到骨头碰撞的声音,还好她背着书包才没有撞到头部。
“你们在什么!都给我住手!”本来还趾高气昂要拉陈夭走的两个女生锐气顿时减半,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陈夭闻声望去,原来是教导主任——他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面的,美其名曰和老师们多相处,交流教学心得,其实就是为了能多看几眼那些长得好看身材好的女老师,有些学生还曾爆料说看见他偷拍女老师。
而且他在外面还有好几套用贪污学生的钱买了的房子。
只见教导主任指着那两个逃跑的女学生气得脸都红了。
“学校就应该开除这些学生,正事不干,就打架,还学得那些勾引男人的伎俩,打扮得花枝招展。”
陈夭对这个所谓的“教导主任”没什么好印象和他的出现有些惊讶,因为他单单由着“教导主任”这个职位,实际上整天无所事事,要么偷拍女老师就是骚扰女同学。人送外号“偷拍狂”。要说他干了什么有用的事情,可能就是规定女学生长发不过肩、迟到交钱、不准在垃圾桶里扔垃圾、不准开空调……
陈夭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试图在教导主任的眼皮子底下爬回教室。
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出意外了。
教导主任突然低头,就看见了一条正在蠕动的虫子。
教导主任:“……”
正在蠕动的“虫子”:“……”
办公室里。
教导主任坐在红木椅子上,椅子上的雕刻技术精湛,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种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不想一天天就知道想着打架,勾引男同学。”
杨帆和陈夭:???
他是不是有病。
陈夭双眼一眨一眨,真诚发问:“主任,打架我就认了,我什么时候……勾引男同学了?”
教导主任摸了摸脸上的胡茬,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夭,陈夭被看得十分不舒服,偷偷往后退了几步,试图与这个变态的油腻大叔拉开距离,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你看看你,戴的这个发卡这个手环,还穿这么短的袜子,不是勾引男同学是想干什么?女孩子就应该洁身自好,不要天天打扮得和个娼妓似的。”教导主任训斥道。
陈夭:?
戴发卡是因为她的刘海有点长了;手上戴的银手镯是在她出生的时候她妈妈买给她的,寓意吉祥如意;袜子的就更离谱,我买什么袜子关你什么事?
陈夭居然被这种人的逆天言论给无语到:“……”
这个时候,教导主任突然起身,关心似的开口:“哎同学,你的手都摔淤青了,我帮你看看。”
陈夭下意识想说不用,没想到这人的咸猪手竟然抢先一步碰到了她,她想挣脱开来却被教导主任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
陈夭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男人的手开始在陈夭的手臂上抚摸,突然又猥琐地向下走,陈夭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想甩开他的手却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脸上,男人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陈夭连忙挥手,不知所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勃然大怒,脸气得通红,仿佛在愤怒居然有人敢拒绝他,大声辱骂:“臭婊子还敢打我,你们这群娼妓,就不配来我们学校,明天叫你的家长过了,滚!”
陈夭被这场面吓得愣了愣,听到指令就像听到了救命圣旨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出去。
回到家后,陈夭试图拐弯抹角地告诉她爸爸他女儿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寻求一下父亲的帮助。
但爸爸只是冷漠地用一句“为什么别人不欺负其他人就欺负你,你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好不好,不要老是烦他”给回怼了。
杨帆被气得不存在的心梗都要犯了:什么弱智家长,女儿被欺负都不管,他是一条只会简单生命活动的草履虫吗?
陈夭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把书包扔在椅子旁边,然后颓废地躺在床上。
“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我的错啊?”陈夭闭上眼睛,开始怀疑自己。
杨帆以为她在自言自语,随口回答:“当然不是,她们欺负你那是她们小脑萎缩,他骚扰你更是道德败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陈夭落寞地翻了个身。
杨帆一下子不太明白她口中的“是吗”指的是什么,反应过来,震惊地说:“你你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你身体里吗?”
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还想问你呢,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叭叭不停,我还以为我癔症犯了。”
杨帆:哈?
我这是被一个小孩子给……骂了?
“你难道不惊讶为什么可以听到我说话吗?”杨帆觉得现在的情况非常奇妙,他见过被鬼魂夺舍,还没见过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
他在脑子里腹诽她几句,她下一秒就可以骂回去。
陈夭笑了笑:“有人陪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是好奇,你难不成还可以给我传授‘夺魂之术’?”
这么一说把杨帆给噎住了:“……那确实没有。”
“鬼魂,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鬼?这么想不开夺我的舍。”陈夭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杨帆,专门吃小孩的鬼。”
“……哦。”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杨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余光瞥过窗口,却从玻璃的反光中看见了一个努力扯着嘴角的笑容,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非常复杂的情绪,有狰狞、恐惧、憎恨……
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杨帆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你的猫不见了,你难道不觉得难过吗?”
“我不想养了,就扔了,那些东西有什么可珍惜的?”陈夭平静地回答,甚至还有一些不理解。
杨帆:好……好腹黑的少女。
原来那不是猫……
杨帆平生最喜爱都就是小动物,盛陵养的那只蓝猫他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盛陵让猫让他做干爹,结果被人家一票否决。
正义的004组组长义愤填膺地说:“你既然不喜欢动物,那你为什么要在日记本里写什么爱护动物的言论?为什么又要救它们与水火,又拉它们下地狱呢?”
陈夭不屑地笑了笑,满不在乎:“那些东西都是写给别人看的,况且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开始确实觉得它们很可爱,后来老是掉毛,就不可爱了。”
杨帆被这惊天言论气出内伤,怀疑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分裂症吧,在父母面前装人畜无害、天真无邪小女孩,在学校里面对校园霸凌和骚扰却无法反抗,在他这就变成腹黑恶毒少女?
“他们想看的什么我就怎么做,演戏我还是会的。”陈夭就好像可以听到他在想什么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说着。
“你知道什么东西打在哪里最疼吗?”
杨帆想了想,在他因为车祸死之前,他家里是非常标准的严父慈母,三代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工。虽然不能说是被受宠爱,但至少他们知道要尊重孩子的自尊心,所以除了他欠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下雷劈他的时候,他的父母从来没有打骂过他。
他也知道陈夭问这个问题想说什么,所以他非常真诚地说:“不知道。”
陈夭顿了顿,脑海仿佛万千思绪如波涛巨浪般汹涌澎湃。
“充电线,打在胳膊上,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