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溪是认真的，大致计划已经有了，不过具体的还得看情况。

早读下课后，刘回轩他们几个过来“慰问”柏曛，结果看到他容光焕发充满希望，疑惑但欣慰地点点头，表示高兴。

“怎么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谢明说。

“那必须的，有前进的方向了。”柏曛抛去一个眼神。

“那就好。”刘回轩玩着他桌子上的橡皮，“柏狗，你这样挺好的。”

“好好好，看见我没事儿了就回去吧。”柏曛把橡皮从他手里抠出来。

一波人磨磨蹭蹭地走了。

“宿溪，你不是说安排好了吗？有没有什么计划表？”柏曛扭头，朝他摊开手心，眼尾一扬，笑了笑。

宿溪还真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列了很多东西，柏曛仔细看了看，真的是安排。

“感谢。”柏曛把纸还回去，诚恳地说，“你真是太好了。”

第一节课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喜欢挑战难题，所以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不多了。比如现在，他正在讲一道正确率极低的大题的第二问，并且坚信班上应该至少会有二十个人听懂。

柏曛强忍困意，接连打了三个哈欠，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实在是听不懂，没为难自己，问隔壁的宿溪借物理错题本。

宿溪虽说算半个好学生，不过他同样没听，而是低头做自己的题目。他随手把物理错题本递给柏曛。

柏曛也随手一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然后看见本子背面贴的东西。

一个奶茶标签，号码是521，还有奶茶的名字。

柏曛一愣，久远的记忆撞到眼前。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请宿溪喝的吧。

可是宿溪为什么要留着这个？

正想着，旁边宿溪也发现了端倪，忽然伸手把本子翻到另外的地方，柏曛看过去，宿溪脸上带着局促，眼神也在躲闪。

宿溪的手还摁着本子，柏曛垂眸看他的手，那只手在注视下蜷缩了一下，手指关节动了动，不过还是没有移开。

柏曛琢磨一下宿溪的表情：“宿溪同学，你是不是……”

“没有。”宿溪立刻回答，然后迅速撤手，抬手看黑板，假装认真听课了。

“……”柏曛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他，最后提起嘴角，得逞一般地笑着，“被我猜对了。”

殊不知，讲台上的物理老师眼睛没毛病，早看到两人一来一回了，这会儿又看见柏曛在笑，点了两人的名，“柏曛，宿溪！你俩干嘛呢？很好笑吗？是觉得这题太简单？”

柏曛掐自己胳膊，止住笑，“没有，老师。”

“再笑我就跟你们杨老师说了啊，别不拿我当回事儿。”物理老师板着脸说。

柏曛一本正经地点头，翻动错题本，看了几页，喊宿溪，“下课你有事吗？没事教我数学呗？”

宿溪从喉咙里发出个“嗯”，仍然盯着题目。

下了课，物理老师特意绕到宿溪身边，看他到底在干嘛，整节课就没见他抬过几次头。

一看宿溪桌子上摊开的物理题册，他随手捻开几页，浏览了一会儿，比较满意，不过还是提醒他：“自己有能力去提升可以，但是老师上课讲的也要适当听一听。”

“好的。”宿溪说。

“行，我还是比较放心你的。”他对宿溪笑了笑，接着转头瞅柏曛，“你也一样，上课要听啊，不听搞自己的就算了，你还笑是怎么个事儿呢？”

柏曛说“好的”，摆出严肃的表情。

物理老师夹着书走出教室。

“这个题。”柏曛赶紧拿出要问的数学题，把椅子往宿溪那儿挪了挪，“还有五分钟上课，你把大致思路给我讲一下就OK了。”

宿溪侧头看一眼他的动作，嘴巴张了张，但也没说什么，捡起蓝笔，凑过去一些，给他分析题目。

三分钟就把思路讲完了，特别简略。柏曛似懂非懂，笔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他重重点头，“嗯。”

“懂了？”宿溪问。

“懂了。”柏曛看着题目。

“那你给我讲一遍。”没想到宿溪这样说，同时把红笔塞到了他手上。

柏曛“啊”一声，歪头看他，几秒之后，宿溪用“快点”的眼神催促他，他只好咳一下，准备好，吭吭哧哧地给宿溪讲思路。

讲到关键点，宿溪突然打断他，反问：“为什么AC垂直FH？”

柏曛：“……因为看着垂直？”眼看宿溪要敲他，他赶忙改口，“不是不是，是因为线面垂直定理然后……”他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堆，宿溪终于满意了。

“行。”宿溪说，“可以了。”

柏曛舒了一口气。

－

中午的饭是宿溪帮忙在外面买的。食堂的菜太油腻，柏曛一点儿也吃不进。

得知宿溪要去学校外面买饭，许清妍立马过来问能不能帮她也带一份。

“食堂今天中午吃洋葱和牛肉，我都过敏。”她往宿溪桌子上放了一盒酸奶，“好不好？谢谢你。”

所以最后宿溪一个人提着三个人的饭回来了。回班的路上碰见了杨虹，但是她也没骂他。

许清妍过来把她的饭拿走，又给了宿溪两个棒棒糖。

柏曛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这俩人，这气氛。不过柏曛还是比较理智，没瞎喊，自觉拿了筷子和饭，自个儿安静地吃。

柏曛的饭很清淡，上海青、茄子烧肉还有一个小炒胡萝卜丝儿，青辣椒也切丝儿，反正配色巨干净。

柏曛去看宿溪的饭，上海青、红烧肉还有土豆炖牛肉，红辣椒还搁的不少。

“想吃土豆。”柏曛扒了一口胡萝卜，觉得没啥滋味，眼巴巴地望着宿溪的饭。

宿溪犹豫了一会儿，把筷子倒了一下，给他夹了两块土豆。

作为交换，柏曛给他夹了茄子。

中午吃饭的时间不长，两人加快速度吃完饭，值日的同学要倒垃圾去了，宿溪打包好两人的垃圾，去外面丢。

柏曛饱饱的，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发呆。走廊上人来人往，阳光正好，宿溪很显眼，他一身白色，眉眼清晰，却没什么表情。柏曛视力好，能看清宿溪的脸。

他盯着外面走动的宿溪，忽然宿溪往窗户看了一眼，直直撞上他的视线，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柏曛怔了怔，对他笑了笑。宿溪很快转开目光，从后面进了教室。

－

手串一直放在书包里，柏曛没有想到理由给宿溪，所以拖到了现在，都没有送出去。

晚自习下课后，两人一起出了校门，他们走得慢，跟人流错开，避免柏曛被踩到。

去找小电驴时，他们脚下是纷繁的树影，树叶摇落，风声猎猎，温和舒适。

走到早上发生插曲的那棵树附近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宿溪别开脑袋，把小电驴推过来，“戴好头盔。”

“噢。”柏曛自己戴好了头盔，宿溪还在书包里找钥匙，于是他拿过另一个头盔帮他戴上，动作自然。

小电驴出发了。

柏曛知道宿溪别扭不想说话，他就自己唱歌。从《只对你有感觉》唱到《我想更懂你》，最后哼着《像风一样》，每首歌他只唱几句。

不过很好听。柏曛的音色是偏温柔的，同时有些低哑，如同耳语。他唱歌的时候，让宿溪想起了冬天的雪。沙沙沙，落在草地上。

哼声忽然一停，柏曛在后面清清嗓子，“宿溪同学，你可以点歌。”

宿溪给他面子，配合他，“《天外来物》。”

柏曛还真唱了。

“你带来了我的快乐，让这世界有点颜色……你像天外来物一样求之不得……”

在这一片夜色中，柏曛的声音穿透了空气。宿溪看着前方星星点点的灯光，不自觉地回想起早上那个小插曲。

事实证明不能想，一想到这个，宿溪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而他还在开小电驴，需要专注。

柏曛问他怎么样，满不满意。

宿溪就说“还行”。

宿溪把柏曛送到家，小电驴停在小区门口。两人都下来，宿溪看着他准备抬腿进小区，却顿住了身形。

柏曛低头打开书包，拿出一个草灰色的小盒子。小区门口灯光很亮，柏曛的笑容格外明显，不过这笑容里藏着一丝紧张。他把盒子递过去，宿溪没伸手。

气氛尴尬几秒。柏曛干脆抓起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把盒子塞他手里。

宿溪拿着盒子，目光停留在柏曛脸上。“干嘛？”

“给你的啊。”他想揪揪宿溪的耳朵，因为他的表情太严肃了，但是最后他并没有这样做，他怕宿溪像早上一样又被他吓得后退。

“……谢谢你。”宿溪把盒子收进书包，也没问为什么要送他以及这是什么，还是该干嘛干嘛，“你回去吧。”

柏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小区走了。

这是宿溪为数不多的，在柏曛眼睛里看到这么复杂的意味。

－

高考倒计时又少了几天。

柏曛有条不紊地按照复习计划进行日常学习，感觉人生充满阳光与希望。连一向苛刻的杨虹都夸他了。

唐芝麻更加，看到他这么有干劲儿，每次他去办公室问题，她都要夸他一次，然后塞点儿零食过去，以资鼓励。

至于他经常去办公室问题，而不是每天缠着宿溪，柏曛只是觉得不能耽误了宿溪的时间。有时候他脑子卡了，一个题目弯半天都绕不过去，他心里就慌。尽管宿溪很有耐心。

柏曛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天分，尤其是在学习这块儿，不过他相信勤能补拙。宿溪就是他的榜样。

之前宿溪跟他讲过，宿溪并不是什么天才。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反正柏曛知道，宿溪的确和普通人相似，遇到难题他也不会，但是他敢挑战，还会一个题型反复练，直到游刃有余为止。柏曛很佩服他的毅力。

柏曛这几天学习状态是挺好，就是看不懂宿溪了。

宿溪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些抗拒跟他的肢体接触。比如柏曛的笔掉到地上，他自己去捡，宿溪身子会往外倾一点，以防碰到柏曛。

这倒不是讨厌，柏曛知道。那是为什么？

柏曛的脚快好了，宿溪就没再扶他。两人就算走在一块儿，宿溪也会很自觉地离他一臂距离。

这让柏曛生出一种错觉，到了后来变成了一个猜想。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特意留了一篇英语读后续写，接着在晚自习下课后问宿溪，能不能去他家留宿，让他指导一下。

由于是学习，宿溪不好拒绝，但也纠结了半天，才答应他。

按他俩现在这情况，宿溪想，后面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