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阳是林沐芷另一个姑姑家的儿子，二十三岁，关于心理方面的书读得很多，也确实是想了解林沐芷的具体情况，这才找来。

“话说，你不吃饭吗？”许泽阳手里还端着碗羊汤，“饭已经不烫了。”

林沐芷继续向外走着，“一会儿再吃吧，我还不饿。”

许泽阳见状也把碗放到了屋内，搬了两个凳子出来。

他轻声试探道：“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吧？”

“嗯，咱们也不是没见过，直接说就好。”林沐芷接过许泽阳手中的板凳坐下。

“你是什么时候患上这个病的啊？”许泽阳疑惑道，“一年前我们还见过一次，说实话，那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你不对了，想听你详细说说这之间完整的经历。”

林沐芷打开手机看着，“在我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出问题时，是2017年…”

“2017年！那么久的事怎么没说呢？”林沐芷话未说完许泽阳就震惊道，“那个……你接着说。”

“确切地说，出生起我就有社交障碍，还伴有自残的现象。2016年底我对于自残这件事有些上了瘾，但当时没有去看，我也不懂这些。2017年一月底开始发现情绪持续低落，直到四月初出现自杀想法、躯体化症状，同时发现有幻觉，开始影响生活，我意识到了不对，想要求医被家里人拒绝了。

当年六月底，因为躯体症状严重去医院检查，没查出问题。七月发觉可能是心理出了问题，想去看医生再次被拒。七月中旬出现躁狂症状，后面抑郁发作跳楼被陌生人救下。十一月底轻躁狂发作，意识到不对，但因为不懂也没在意。

年底被误诊重度抑郁焦虑，吃了两个月药后，就因为吞药自杀未遂被断了，当年九月再次吞药自杀失败。2019年6月，期间意识到有幻听，且躁狂症状逐渐加重，意识到身体不受控制，发现有解离症状。”

“当月为去医院和家里人吵了一架，查出重度抑郁症状，中度躁狂症状，怀疑双相情感障碍，八月底确诊，同时再次被断药。九月初出现解离症状，身体不受控制导致试图吞药自杀，被救回来后上了两天学，九月八日就去办休学手续了。十一月喝了半个月中药，因胃部不适也断了。”

许泽阳在听了林沐芷这么多的描述后完全被震撼到了。许泽阳对林沐芷的印象一直是很稳重，学习也很好的女孩，他没想到在这么多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一个人对抗病魔三年多。

但镇静下来，还有一些东西许泽阳很想了解，“沐沐，我也接触过几个患有精神分裂症患者，那像你刚刚说的幻觉之类的，在出现这种情况时你能够察觉到吗？”

林沐芷回答道：“其实并不能，我也是根据生活环境和家里人的质疑才意识到，即使现在也不愿意相信。”

许泽阳点了点头，“那会察觉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声音呢？”

“这个说起来就多了，什么都有。会看到墙上、床边爬满了蜘蛛，房间里处处被安着监控，外面的大楼倾斜，不存在的人影等。”林沐芷算是来了兴趣，“会听到老师的说话声，包括我爸妈的，有时也像菜市场一样热闹，也有时只有几个陌生人在说话，有时具体内容我也听不太清。”

许泽阳也回想到在大学里接触过的病人，“看来都差不多的。你刚刚还提到了解离症状是吗？”

其实对于这一点，林沐芷还不是很确定，“最开始是记忆减退，之后时不时行为不受控制，再后来会有一段时间飘起来，没了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电影。精神恍惚，记不清现在的月份、年龄、姓名，不认识身边的人，中间还失忆过二十天，回想起来只有三四个模糊的画面。”

林沐芷笑了笑，“再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身旁的人提醒我是解离了。因为长时间没有情绪，我还一直天真地以为我长大了。”

林沐芷笑着，但许泽阳笑不起来，他听着林沐芷的讲述，只感觉到林沐芷这些年的生活很可怕。

“那你这些事都是怎么记的呢？”许泽阳接着询问。

林沐芷把手机屏幕对向许泽阳，“少部分事情我还是能记住的。我有备忘录，还有之前的病历。看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许泽阳看着手机屏幕，上面一行行列着：

“开学时间是九月一号，记得上午到。”

“早上七点十分往学校走，下午一点十分往学校走。”

“每周六都要补课，别睡过头了。”

“英语单词是三英一汉，开学三天你已经抄错过两次了。”

“温榆生日：2000.12.20”

许泽阳没再往下看，他的心里已经不足以用“震撼”两个字形容。

林沐芷接着补充道：“对于曾经的一些经历我都不记得了，即使从口中说出来，也像是在读一段文字一样，很概念。”

许泽阳感叹道：“这么久都没正规治疗过，太可惜了。要是再多劝劝你家里人是不…”

“其实无所谓了，这个疾病目前还无法治愈。”林沐芷打断了许泽阳的话。

许泽阳的内心几乎没了波澜，“没有办法治吗？”

林沐芷应了声，接着说：“这个病和精神分裂症目前还是世界两大难题。双相障碍吃药最多只是此次发作被终止，过段时间还是会反复，是无法彻底治愈的。我这个人看重结果，结果无法改变，也不想在过程中过多挣扎。”

“但你刚刚的讲述，其实一开始你还是抱有希望的吧。”许泽阳不反对林沐芷的看法。

确实，本身林沐芷还是抱着希望的，在季姝四年的管制下林沐芷不再期待，认清了现实。

林沐芷没有从正面回答许泽阳的说法，“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啊。”

“风冷，我们回屋吃饭吧。”许泽阳心疼了。

“嗯，我们回屋。”林沐芷笑着搬着凳子回去了。

吃完饭后，亲戚大多都离开了。

林沐芷一人上到房顶。对于刚刚解决事情时亲戚们说林沐芷有多么多么懂事，她并不在意，饭前和许泽阳的对话也没让她在意。不是轻视，是林沐芷知道真的不会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大年初一晚上，林沐芷跟着林声笙来到了宋文家。

宋时宜看起来好像开朗了些，在看到林沐芷后第一次主动说起了话，“表姐，这是我们还没点完的烟花，送给你。”

林沐芷看到宋时宜也开始改变了，心里感到了开心，“谢谢你。”

这次过年，至少林沐芷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

林沐芷抑郁期的症状开始加重，控制不住的思绪在她脑海中盘旋。林沐芷又有了想自杀的想法。

渐渐地，身体上没了力气，想动也动不起来。脑子一片混乱，头昏脑涨的感觉让林沐芷每天都很困。

林沐芷开始嗜睡，每天能睡十七小时以上，偶尔从晚上十点多一觉能够睡到第二天傍晚七点，醒了也还是困。叫是叫不醒的，季姝难免有时会生气，但即使是把林沐芷喊起来了，过不了几分钟，林沐芷又会昏睡过去。

当然，这种情况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或许高二成绩下降就是因为嗜睡的原因。

每天睡觉醒不过来，饭必然也吃不到些什么。

但林沐芷不想吃，又什么都吃不下，她只想维持着她的宗旨。

因为是急性发作期，再加上林沐芷严重的焦虑，身体总是止不住地抖，泪水莫名其妙地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几乎每晚都是噩梦。

不知是不是病情的原因，每次做噩梦林沐芷是吓不醒的，只会一直存留在梦中被受惊吓，直到林沐芷自然苏醒。

林沐芷受不了，但林沐芷又只能不停地睡，反反复复生活于惊吓之中。

硬撑了半个月后，林沐芷清醒了些，嗜睡的症状消失了，可想要自杀的欲望却越来越强。

又坚持了七天，林沐芷依旧有着自杀的念头，但已经没了精力去计划关于自杀的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环境，她死不了。

季姝看不下去了，看林沐芷最近的状态稍有好转就带她去看了中医。

医生在把了脉后照旧抓药，抓药时嘴里还念叨着：“现在小孩子得这种病的多着呢，来我这儿看的也不在少数。小姑娘啊，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别把学习看得那么重，把自己身体压垮了可不好。”

季姝一听就附和道：“对，她就是把学习看得太重了，非要让自己考到多少多少分才满意，所以我早就和她说过，既然这样那就退学吧，早点找个活干，反正女孩儿读书也没用。”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林沐芷承认自己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但林沐芷清楚，这种想法她的确是未曾出想过的，林沐芷想读书，想依靠读书离开这个地方，她从未将学习视作生活中的压力。

老中医笑了笑，“我让人把药熬上，你们下午来取吧。你留个电话，我好联系你们。”

“好，那就麻烦你了。”季姝付完钱就带着林沐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