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临近深夜，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察觉地变得狂暴起来，砸进市医院门前的小水洼，映出救护车匆忙刹车的倒影。
急诊灯一路飙红，担架床被推得虎虎生风，大家纷纷避让，不敢阻挡。
池诺自从下了救护车，就接连几次险些跟不上医护人员，等把人送进了急救室，她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累得双手扶在双膝上，喘得直不起腰来。
和她一起的齐霄筱只比她好了一点。
但眼神中的慌乱却比她更甚，不知如何是好。
“大、大嫂，我们就这么跟过来……”
池诺感觉自己呼吸匀了会儿，微微抬头，就听齐霄筱吞咽着口水问：“……也不知道成月她挺不挺得过来，要告诉二哥吗？妈妈还在club……”
她语无伦次地表述着，大脑一片空白。
谁都没想到，就在她刚和齐母通完电话后，倒在地上的成月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血，司机被吓得当场跑路。
毕竟如果不是见到自己，成月也不会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池诺虽然不是什么圣女心爆发的慈悲心肠，但也没坏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救护车一到，她就跟着上了车。
池诺的本意是让齐霄筱去找齐母，自己先跟着，可齐霄筱也被吓懵了，到底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见过的大场面仅限于那些华丽堂皇的各种大型展会，而不是这种过于人性的生离死别，她糊里糊涂的也跟着池诺上了车。
等到了医院，她只能抓着池诺这个成年的姐姐，眼神慌得不行。
“冷静点霄筱，医生肯定会尽力的，先告诉妈我们在哪家医院，别让妈着急。”
池诺试图抽出被齐家小妹紧攥着的那只胳膊，告知一声齐母。
无论成月这事要怎么处理，至少不能给齐家造成麻烦。
急诊手术室上方的灯还在持续散发着红色的亮度，不多时，齐母匆匆赶来。
“妈妈！大哥也来了！”
齐霄筱紧张的情绪在见到自家人后总算放松了下来，如果不是齐三妹在外地出差，这会儿也会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路上我已经和你大哥提过了，现在人怎么样？”齐母镇定地搂着女儿，问向一旁显然要沉静得多的池诺。
“不太乐观，医生的意思，有可能是颅内出血。”
池诺尽量冷静地陈述着医生的话，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见后赶来的齐霄尧倏然紧走几步来到面前，凛冽的眼神上下把她扫了一圈。
他的动作没有一点征兆，连齐母都懵了下，待齐霄尧往侧边站了一步，才察觉到池诺的裙子下摆沾了点梅花点点的血色。
是成月吐血的时候，蹭到的。
“你们俩呢，没伤到吧？”齐母看向池诺关切地问着，手上也没停，拉着女儿仔细检查。
“我们没事。”池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齐霄尧方才是在看自己是不是受了伤，心情怪怪的，再看齐霄尧，他已经神情如初，窥不见一点紧张的端倪。
齐家人默契的没有把成月车祸的事告诉给齐家老二。
就连池诺都不觉得这时候告诉齐霄锦，是个多好的主意。
手术室外的等待随着夜色的加深而愈发的漫长。
池诺淋了好一阵雨，医院的空调冷气又足，她迟钝地察觉出冷时，拢着双臂的手指都已经冰得吓人。
齐霄筱刚才又惊又吓的，消耗了太多精力，此时已经困倦得打起瞌睡，齐母在一旁轻拍着，垂着眼眸的样子也显出几分疲倦。
齐霄尧回来的时候，就见池诺像个被遗弃的小可怜，缩在角落，自己取暖。
她一言不发，又赶上大家的情绪都不高，还真没人察觉出她的异样来。
“醒醒。”肩膀被拍了下，池诺浑浑噩噩地睁了眼，额头上有片温热拂过，耳边是齐霄尧好听的大提琴嗓音。
“发烧了怎么不说？妈，我带她去看下医生。”
齐母听到一愣：“小诺发烧了？快去，快去！肯定是来来回回折腾的，妈在这看着呢，有事我就叫你爸了，照顾好小诺啊。”
池诺感觉齐霄尧好像是扶着自己站起来，可她的脚踩到哪都像是踩到一片没有支撑的棉花。
软趴趴的就往下坠。
耳边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可她却听不清，反而像是连耳朵和眼睛都被蒙了一层白雾。
两个小时后。
左手打着点滴，眼前是医院病房的雪白天花板。
病房是临时入住的，尽管看起来一应俱全，但却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池诺恍惚的视线向上移了一寸，隐约瞥见自己的头顶有一块液晶显示屏，她想眯起眼再仔细看看，视野里再度恢复一片雪白。
【池诺：哦，吓死了，还以为自己长了个怪东西。】
门外齐霄尧收起手机，推门进来，池诺头顶的弹幕板在慢慢隐去，上面的那句话却让他忍不住看向池诺。
但此刻的池诺明显并不是太清醒，眼睛眨了眨，又闭上睡着了。
齐霄尧的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见她是真的又睡过了过去，便只是拨弄点滴瓶看了看下降的刻度，悬着的心沉了下来。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没第一时间去看，而是坐到了池诺的旁边。
池诺的手背有着被打针后的一团青肿，细长的手指好似青葱，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梦，微微的动了动。
齐霄尧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在手机再次的催促下，才慢慢的起身。
他想马上走的，但还是犹豫了下，俯身靠近池诺，眼见着快要碰到池诺的额头了，他又顿住，缩了回去。
房门轻轻关上，留下睡梦中不太安稳的池诺动了动眉心。
……
“已经转入加护病房了，嗯，还在观察，应该是没事了，不过她孩子……是，我也发愁呢，好，我知道……”
池诺是被电话声吵醒的，尽管对方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但病房里空旷，一点小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数倍。
“好先不说了，小诺醒了。”
齐母见池诺要坐起来，连忙扶着她躺好，把床尾的拉杆向上摇了两圈，支起床头：“还要再打一瓶，别急着起来，剧组那边我让霄锦给你请假了。”
“妈，我怎么了？”池诺头有点闷疼，她就记着自己之前还在手术室门口，然后后面的记忆就像蒙了块布似的，想不起来了。
“你还说呢，你都要吓死我了，烧到三十九度，要不是手术室那边也得有人看看，我肯定是要一直守着你的。”
齐母看她说话还哑着，又心疼又后怕。
对方的关心是那么情真意切，池诺都有点恍惚了。
自从穿书后，她总是抱怀着一丝侥幸。
侥幸自己或许只是梦一场，梦醒了她就要回归到从前的校园生活。
因为这里又真实又不真实，所以她对自己的身份也总有一丝疏离感。
就好像是在看着别人的人生轨迹一样。
但现在身体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般的无力，却实实在在的提醒着她，无论如何，她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她，不再是那个奔跑于各大教学楼的大学生，而是池家不被重视的二女，嫁进齐家的合同新娘。
这种彻底的认知让总侥幸可以游离在外的池诺茫然无措。
齐母唠叨几句，发觉池诺呆愣愣的，还以为是药效让她整个人恹恹的，越发心疼了。
“你这孩子，以后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可不能再这么吓人了。”
齐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池诺才慢慢回过神，茫然从眼底渐渐散去，有什么湿润的温热的东西从眼眶跑了出来。
“哎呦你、你怎么哭了？是哪里难受？等下我去叫医生过来看——”
齐母紧张的就要去按铃，池诺却失笑喊住了她。
“妈，我都好了，真的。”她破涕为笑，被齐母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她没说假话。
“你啊，就知道吓妈。”
池诺的体温还略略有点高，但已经趋近正常，经过一晚的点滴和针剂，她的手臂明显有一圈浮肿。
池诺这才想起，这具身体好像还有轻微的过敏体质。
幸亏不严重，她现在已经可以自如的下床走动了。
齐霄锦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试图和齐母据理力争想要出院。
“行了，先接电话吧。”齐母没说过她，叹了口气，摆摆手妥协了。
“谢谢妈。”池诺笑着搂了下齐母的脖子，这才接了齐家老二的电话。
“大嫂你好点了没啊？”齐霄锦昨天有事，就没回家住，他是早上才听小妹说大嫂发烧，让他帮着请一天假。
本来他是想着今天拍摄结束就来看看的，可偏偏拍摄道具出了点问题，他一时走不开，就只能先电话关心一下。
“好多了，我一会儿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拍摄都好吧？真抱歉，本来我的戏份就不多。”
齐霄锦回头瞥着还在忙着找替代品的工作人员，“没关系，你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不急着过来，要不我帮你多请几天，等你好彻底了再来。”
“不用不用，我明天就可以去了。”
池诺虽然不是奔着出多大名进的娱乐圈，但她还不至于连点敬业精神都没有，连连摇头。
这边齐霄锦因为要开始拍摄，挂断了电话，池诺拿着手机搁置在掌心，看了眼齐母。
“妈，我想看看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