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落，四散开来，很快，夜空又恢复平静。美食街上，易宇绅身后驻足观看烟花的人重新流动起来。

易宇绅透过屏幕，直直盯着祝依然看。他没再说话，似在等她先开口，好来判断她有没有听到被烟花声遮住的告白。

祝依然目光莹莹，藏着泪光，亦迟迟没有说话。

祝依然怀里的祝熠扭头发声，打破了突如的沉静。

“烟花没有了。”孩子小手指了指桌面支架上的手机，跟妈妈汇报。

“...嗯...没有了。”祝依然重复着。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屏幕上一闪而过经纪人孟曼发来的消息。

【小熠的身份证号发一下，买机票。】

昨天祝依然加了个行程，本来开始视频连线时，她想跟易宇绅说来着，因为这场烟花，险些忘了。

“...大年三十我加了个行程，上午要去荛城市中心商场，给代言的品牌香水站台。”祝依然对屏幕里的人说。

“结束了我就带小熠过去找你。荛城离影视城也不远，我们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你把荛城入住的酒店名称和订好的房号发给我。”屏幕那头的易宇绅说，“下戏后，我去找你们。”

这些天影视城经常下雨下雾，虽说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还是放心不下。至于那些想知道的事，想问的话，还是等见了面再问吧。

“...哦，好。”她心头一暖，应道。

-

一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

临近中午的时候，助理安安过来接祝依然和祝熠去机场。他们要提前一天抵达荛城，方便第二天一早祝依然去市中心赶行程。

安安一脸神秘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奥特曼卡片，递给祝熠：“上次你说的奥特曼卡，是不是这个啊？”

坐在儿童座椅里的小朋友看到卡片，眼神都亮了，连连点头，双手接过，小嘴巴甜得不得了：“是是！谢谢安安小姨！”

祝依然见祝熠迫不及待地拆开卡片，对安安说：“你又宠他...”

那卡片只有在祝熠表现好的情况下，祝依然才会作为奖励，去玩具店给他买一两张。

安安朝祝依然笑了下，找了个听起来适当的理由：“这不是过年了嘛。”

说完，麻利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汽车启动，向机场行驶。

路上，祝熠心情不错，晃着小脚，一张一张仔细整理着手里的新卡片。

全部过了一遍后，又想到什么，低头，拉开自己卡通卫衣前面的口袋拉链，拿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一起归纳到新卡片里。

祝依然一眼认出了那张银行卡。她眉心紧蹙，把卡从那沓印有的奥特曼照片的卡片中抽出来，问祝熠：“这卡怎么在你这儿？”

这卡本应该在客厅，供有她已故父母照片的高桌上。

“我在客厅地上捡到的。”祝熠如实道，又点点金色银行卡，跟妈妈介绍，“这是超级无敌卡。”

他还给卡取了个名字。

“这是银行卡。”祝依然说着，伸手去拿后排座的包，又对祝熠说，“下次如果再捡到，要马上交给妈妈，知道了吗？”

小朋友努努小嘴，乖巧应答：“哦，知道了...”

祝依然摩挲着手里的卡，挣扎过后还是把卡塞进自己的卡包。

过往的回忆也跟着接踵而来。

……

祝依然大三的那年冬天，祝志成请了3天假，瞒着罗霞，带祝依然回老家给祝依然妈妈扫墓。扫完墓，又去地方房产大厦办了一系列手续。

祝依然不明白父亲的用意，只是按照他的指示，在该签名的地方签名。

直到回到茂安大约十天后，祝志成拿着文件袋到学校找她。

父女俩来到大学附近的小饭店，点了几个菜。平时很少喝酒的祝志成在那天破天荒要了几瓶啤酒。

几杯酒下肚，也不见祝志成说话。

祝依然有些担心，询问道：“爸，你怎么了？”

“爸没事。”祝志成把文件袋递给祝依然，“这个，你收好。”

祝依然打开文件袋，里面有两本房产证和一张银行卡：“爸，这是？...”

祝志成：“你妈妈过世得早，她在老家留下两处房子，这些年一直在出租，如今，这两处房子都过户到你的名下了。你长大了，想租想卖都可以，自己做主。”

“这卡，是你小时候我和你妈妈给你开的。里面有这些年的租金，还有爸爸每年年底分红的一部分钱。”

祝志成给自己的酒杯又倒满酒，喝了一口道：“你喜欢演戏，爸知道。这行跟普通行业不一样，你放心去闯。罗霞阿姨不知道你在读表演专业，我跟她说你读的是普通本科，之后还要考研究生...”

“...这房子和钱，你自己一定要偷偷保存好，留着以后应急用，千万别让她看见。”

“爸。”祝依然听着祝志成的话，神情认真看向坐在对面的父亲，想要确认一件事。

没等问出口，又被祝志成放下空酒杯的‘哐当’声打断。从不失态的父亲好像醉了，祝志成单手支在桌上，埋着头，含糊地叫着她的小名。

“然然...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真的真的对不起啊......”

“所以...您一直知道，在您出差不在家的日子里，罗霞对我做过什么，是吗？”

小饭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祝依然却感觉浑身泛冷，背后寒凉。她握着文件夹的双手抖得厉害。

黑暗的岁月里，幼小的她一直把父亲当作站在她这边的最后靠山。

那些没说出的求救，渺小沉默的隐忍，到最后她不再回家，自救式地选择一直就读寄宿学校。全都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依靠的，爱着的家人。

她不想让父亲在中间两难。

而今天，祝志成却在这里告诉她，他早就知晓罗霞对她所做的一切。祝依然儿时的乖巧懂事，在这时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他的父亲并不是蒙在鼓里，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罗霞的所作所为罢了。

祝志成的袖手旁观，无形中化作一只手，那只手帮助罗霞握紧匕首，直直刺向祝依然的心脏。

……

祝志成无言默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祝依然声音发颤又问。

“...你六年级的那个寒假，我刚到火车站就接到单位取消出差的电话。回家在楼道口听到她在骂你...”祝志成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那天，祝依然因为替妹妹祝佳背锅香水事件，中午挨了罗霞一顿打骂。而祝志成分明听到了，却还是选择转身，等到晚上，才迟迟回家。

或许，祝志成在决定不上楼的那一瞬，心里便已经做出选择，究竟要维持哪边家人的平衡。

“你知道她还打我吗？！”

祝依然情绪有些失控，眼泪跟着掉了下来，把这些年遭受的一切，一股脑儿倾吐出来。

“我没演戏前，罗霞心气不顺就会把我拽到储物间毒打撒气！演戏后，在剧组她还能收敛一些，回到家依旧是这样！在她眼里，我就是个供她泄愤的人肉沙包！！！”

“你知道她每次是怎么骂妈妈？！怎么骂我的吗？！！她每天每天都希望我死！！！你知道我每天有多绝望痛苦吗？！我拼命咬牙忍住了，也没有告诉你！”

祝依然抬手抹了下眼泪，把文件袋里的银行卡推回到祝志成面前，站起身说：“妈妈的房子，我会替她守护好。至于您的钱，你还是给那对母女吧！我要不起！”

这钱，祝依然知道，在祝志成眼里，是父亲对女儿这么多年亏欠的一种补偿。

收下，便代表原谅了。她不能收，也不想原谅他。

祝志成见祝依然收了房本，又把桌上的卡举起来：“卡里不光有爸爸的钱，还有妈妈的房租，妈妈的房租你总该...”

“卡里的房租，是妈妈这些年帮我交的学费，你不用给我。”祝依然怀抱房本说，“小时候，我进组演戏，也挣了不少钱，全都进了那个女人口袋。你们是一家人，作为养育我的生活费也足够了吧。”

“以后，您不用再给我转生活费和学费。您的钱我不会再收，那个家我也不会再回！您全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祝依然彻底与父亲划清界限后，转身向饭店门口走。

“然然，然然...”祝志成踉跄起身，却没留住女儿离开的背影。

……

当天晚上，祝依然收到同寝室友带上来的信封。

“祝依然，你爸让我转交给你的。”

祝依然拆开信封，里面是那张卡，还有一张纸条。

【对不起，爸爸没有早一点知道，爸爸对不起你。卡你收下，是爸爸欠你的。】

祝依然把纸条揉成团，又气急败坏把卡塞回信封，隔天寄到祝志成的单位。

从那之后，祝依然开始挨个经纪公司面试，同时打了好几份小时工，终于在寒假开始前，收到了悦星娱乐的签约电话。

那张银行卡，一直往复邮寄于祝依然的学校和祝志成的单位。直到第二年年末，她寄出的卡因无人签收，又被退了回来。

她才知道，父亲在前几天因公意外去世了……

-

“姐！姐！”坐在副驾驶的安安叫祝依然。

祝依然猛地从回忆中缓过神：“啊？”

“到了。”安安拉门下车，帮小熠解安全座椅的安全带。

祝依然：“哦。”

安安：“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祝依然没说话，祝熠倒先抢答了：“妈妈在想爸爸吧。”

祝依然心头一惊，恍惚间没反应过来祝熠说的是谁的爸爸，还以为被孩子猜透了心思。

祝熠又说：“安安小姨，你知道吗？今年我们要和爸爸一起...”

“知道啦~知道啦~~你们要和你爸爸一起过新年。”安安接话。

这几天，祝熠巴不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全世界，安安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祝依然恰收到易宇绅的消息。

易宇绅：【到机场了吗？】

祝依然回复：【到了。】

易宇绅：【明天拍完我就往荛城赶。我在你们酒店定了一桌年夜饭，会直接送到房间里。如果太晚，不用等我，你带孩子先吃。】

祝依然：【零点之前能结束吗？】

易宇绅：【可以，放心吧。】

祝依然：【那我等你。】

易宇绅：【好。】

-

大年三十，荛城百货商店的一楼，祝依然妆造完毕，在休息室等待出场。上午商场里人不少，赶上商场五楼搞了一个室内庙会，更是人山人海。

有人听说一楼有明星要来站台，早早挤在每层中空滚梯外围，占据最佳视野。

一楼面对品牌商搭建舞台的正位，更是被祝依然的粉丝和一些好奇顾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主持人上台，开始介绍香水品牌，走一些宣传流程。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祝依然被请上台。她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从侧面上台，接过话筒，跟楼上楼下的顾客挥手打招呼。

又拿起品牌香水，对大家展示拍照。

一切都很顺利，活动进行到大半。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烫了个小卷头，穿着一件暗紫色的羽绒服，从一楼人群的末尾硬生生往前排挤。

挤到第三排，实在挤不过去了，她拿出环保袋里的扩音喇叭，朝台上和前排的人喊道。

“连自己妹妹都不管的明星，你们也敢请？！”

今日三更，明日一更。

香水事件指路→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