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宇绅回剧组的第三天是南方小年，这次公司派给易宇绅跟组的工作人员恰好都是南方人。难得今天下戏早，易宇绅决定带着照顾他后勤工作的助理们去饭店改善下伙食。

影视城附近的美食一条街，饭店一家挨一家。临近夜晚，招牌都点亮起来，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智勇提议吃火锅，辣度翻倍的那种，正是过小年，讨个红红火火的好彩头。大家都赞同，一行几人走进一家门口挂满灯笼的火锅店。

一进门，辛辣的气味直钻鼻腔，刺激着味蕾。排队等位的人不少，发号的服务员认出了易宇绅，用对讲机与后台协调一下，不到五分钟，就把他们让进一间空包厢。

这可能就是明星刷脸效应。

服务员拿来菜单，让他们点菜。智勇先点了几个易宇绅爱吃的，又转头询问其他工作伙伴要吃什么。

易宇绅没有参与点菜，拿起手机看眼时间，晚上七点。这个时间，祝依然应该也在带着祝熠吃饭吧，还是等吃完饭回宾馆，再跟祝熠视频吧。

菜上齐了，锅里的红色汤底慢慢沸腾，大家纷纷开始动筷。

易宇绅吃了几筷解解馋，问服务员要来一碗清水。虽然他能吃辣，但担心吃多上火起痘。毕竟还要上镜，演员的自控力总是惊人，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智勇大快朵颐，吃得很香。见易宇绅开始用清水涮锅，问道：“哥，要不要换鸳鸯锅？”

“不用，不然我也不能多吃。”易宇绅对桌旁其他助理说，“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多吃一点。”

“谢谢哥！”

“谢谢宇绅哥！”

道谢声此起彼伏。

……

吃到七分饱，易宇绅便放下筷子，不吃了。他调出手机里的电子剧本，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包厢门被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进来，小伙子走到易宇绅身边，拍了他一下。

易宇绅抬头，表情惊讶又惊喜：“白兴阳？！”

小伙子笑眼眯眯看着他：“好久不见啊，大明星。”

白兴阳是易宇绅和祝依然在悦星娱乐的同期演员练习生。

练习生初期，易宇绅和白兴阳是同宿舍舍友。后来易宇绅跟祝依然交往，易宇绅就搬出公司宿舍，在外面租了房子。再后来易宇绅开始被公司力捧，天天在外面跑组，他们渐渐断了联系。

今儿突然重逢，着实有些意外。

易宇绅：“你怎么在这儿啊？”

“这是我家饭店啊。”白兴阳说，“刚刚接待的服务员跟我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没想到这么巧。”

“你家饭店？”易宇绅问。

“对啊，我爸妈开的，这是第三家连锁店。”白兴阳随手拉了把空椅子坐下，“你看，我当初跟你说我是富二代，你还嗤之以鼻来着，这回你信了吧。”

白兴阳又拿出了东道主的架势，指了指桌上的菜：“对了，今儿你们这顿免单啊。不过，临走前你得跟我合张影，我好挂在店里当活招牌。”

“没问题。”易宇绅说着，又转头眼神示意身旁的智勇，临走时别忘了买单。

智勇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易宇绅跟白兴阳热聊了一会儿，智勇和其他助理也吃完了，有眼力见地起身先走。

智勇：“哥，我们吃好了，先回宾馆。你结束给我打电话，我再回来接你。”

易宇绅应：“好。”

包厢里的助理都撤出去了。

白兴阳见屋里没了外人，打了个响指，对易宇绅说：“咱俩喝点儿？”

易宇绅笑了：“行啊，少喝点儿。明儿我还有早戏。”

白兴阳比了个ok手势，按了下桌上的呼唤铃，唤自家服务员拿几瓶啤酒过来。

两个人小酌起来。

白兴阳举杯，跟易宇绅碰了一下：“兄弟，我说实话，当初祝依然被爆有子的新闻一出，我就猜到那孩子的爹，一定是你。”

易宇绅仰头喝酒，放下杯子，问：“你怎么猜到的？”

“时间对得上啊，而且那时你俩感情那么好。”

白兴阳故意做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像极了后宫失宠的‘妃子’，开玩笑道，“你为了祝依然，不都抛弃我出去租房了么。我后来可一直在宿舍‘独守空房’来着~”

易宇绅受不了白兴阳和以前一样的犯贱样，直接回了他一个“滚~”。

又抬手回碰白兴阳的杯子，替他惋惜，“你不继续当演员，可真是屈才了。”

白兴阳摊手，语气里更多的是无奈：“没办法啊，我没什么明星运~而且，我这不还有家业要继承么。喏，三家连锁火锅店。”

演员这个行业，像走独木桥，能留到最后，爬上山顶的人，少之又少。其中的坚持与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连着几杯酒下肚。

白兴阳突然想起什么，关切道：“哎，现在你们俩都出名了。祝依然她后妈，有没有再来找你们麻烦？”

“后妈？”易宇绅皱眉。

他们交往时，祝依然从不曾提过她的家庭关系。印象中，从初见起，她的性格就一直开朗外放，积极向上，偶尔还有些小话痨。

他以为她跟他一样，在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到大都被爱包围。

“对啊，她没跟你说过吗？”白兴阳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当时她后妈三天两头跑到公司门口来闹，我碰到过几次，印象挺深刻的。”

易宇绅紧了紧握酒杯的手。什么后妈，什么闹场，他全都是第一次听说。

易宇绅询问原因：“为什么来闹？”

“不知道。”白兴阳放下筷子，回忆道，“反正啊，我就记得，她那个后妈像泼妇一样，嘴脏得很。一来就骂街，咒生咒死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人家骂了个遍...”

易宇绅听着白兴阳的话，眉心蹙成了结。

他想到自己与祝依然录制《电视里的直播间》时，让祝依然瞬间变了脸色的网友提问。

所以，在她的童演时期，传言剧组坐地起价耍大牌的童演家长，也是她的这个后妈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她在这种人身边，究竟是如何长大的呢？

白兴阳把他记得的，都说了出来，“...那之后没多久，祝依然就跟公司解约了。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进组了，后来才知道是解约了。”

“我们练习生的违约金也不少吧？她当时从哪儿拿出那么多钱的？...”

易宇绅心里一沉，对上了时间点。

那正是她跟他提分手的时候。

那时的易宇绅刚刚崭露头角，被公司力捧，天天在外地跑组，一个月也回不了公司一次。

她不说，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兴阳疑惑：“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易宇绅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只是“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白兴阳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又扯起别的话题。

……

-

易宇绅与白兴阳道别，走出火锅店。

晚上九点多，美食一条街还是热闹非凡。易宇绅没有给智勇打电话，这里离他住的宾馆不远，他想走回去。

外面刚下过雨，街上的青石板砖被冲刷得光滑透亮。

易宇绅戴着黑色口罩，北风湿冷，带着寒气往脖子里钻，他伸手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扯过来，扣在头上。

他在街上走着，想通过白兴阳的话，去理清一些事情。

他努力回忆着几年前，她跟他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提出分手时的蛛丝马迹。

却发现，除了刺骨的冷和她刀子般的话，其余大多回忆都是模糊的。就像遇到了太过伤心难过的事，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主动帮他滤掉想要忘记的细节。

他甚至记不起她当时用怎样的神情，说出的‘分手’两个字。

他只记得，挂掉电话后，他因为工作，陷在剧组，没日没夜地拍戏，根本脱不开身。

她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他联系不上她。

浑浑噩噩拍了几天后，他还是趁着经纪人不注意，半夜出组。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动车，偷偷溜回茂安，想要再见她一面。

而她却早已搬走，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清早他又去公司找她，才知道她已经解约了。

经纪人发现他擅自出组，大发雷霆，把他臭骂一顿，勒令他马上回剧组。不然就亲自飞回茂安来抓他。

他到处找不到人，有些崩溃了。

狼狈到最后，终于自己说服了自己。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便该放手去成全她。

她应该是真的讨厌他了，才会下定决心，断了和他相关的所有联系。宁愿交违约金，也不愿再看到他，不愿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

这些年，他也有怨过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却从不知道她遭受过怎样的苦难。

而她，当初毅然选择离开他的原因，是不是也跟那些他不曾知晓的苦难有关呢？

那个他小心翼翼珍爱的人。

或许，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心口跟着揪着痛。

风吹掉了他的帽子。

电话响起，是祝熠的视频连线邀请。

易宇绅摘下口罩，按下绿色通话键。

下一秒，祝熠的小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爸爸，小年快乐！妈妈说，你是南方人，她是北方人，所以我是南北‘混血’。以后每年我都可以过两个小年啦！”

小朋友叽叽喳喳兴奋得不得了，跟爸爸传达着刚刚从妈妈那里听到的话。

“妈妈还说...”

“还有...”祝熠每数一个数，就伸出一根手指，“...1、2、3...”

祝依然拿着热好的牛奶放到桌子上，出现在画面里。她把祝熠抱到自己腿上，一同入镜。

“7天。”祝依然帮小朋友掰出七根手指。

“对对对。”祝熠一只小手比五，一只小手比二，向电话那头的易宇绅展示，“还有7天我们就要见面啦！今年我们要一起过新年！”

易宇绅看着祝依然的脸，神情复杂，他喉间发紧，半天才挤出一声：“...嗯。”

祝依然察觉到他的情绪异常，关心道：“你怎么啦？拍摄不顺利嘛？”

易宇绅摇头，开口让她安心，声音还夹着些哑：“没有，很顺利。我就是，想你们了......”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跑到她的面前，抱一抱她。

“我也！”祝熠举起小手，积极表达思念，“我也想你啦，爸爸！还有妈妈，她也超想你的！”

“对吗？”孩子又抬头望向祝依然，渴求得到认同。

“对。”祝依然点头，眼神真挚，与易宇绅对视，“我也很想你。”

这并不是演戏，她是真的很想他。这样，他落寞的孤独感会不会减少一些呢？

易宇绅终于笑了。

明眸闪动，唇角上扬。

远处的烟花突然升空，五彩斑斓，点亮了他身后的夜空。

“是烟花！”祝熠指着屏幕说。

祝依然把下巴搭在孩子的头顶，眼神也跟着亮了：“哇，好漂亮呀！~”

易宇绅并没有回头，而是依旧专注地望着手机。那里有他的妻子和他们的孩子。

他们，因为一场绚丽的烟花，雀跃万分。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脸上溢满笑容。

“祝依然。”

他趁着烟花再次上升的安静间隙，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注意力从他身后那片美轮美奂的夜空，定焦到他的脸上。

新一轮烟花在空中肆意绽放，哔哩吧啦的声响盖住了他的声音，却也能从他的口型辨认出来。

他在说。

“我爱你。”

如果可以。

他想回到几年前，或者更早。

也许是在与她相遇之前。

他想过去找她，想替她挡住狂风暴雨，想给她打伞，想帮她点灯。

想告诉她。

别怕，还有我在呢。还有我在爱你。

小年夜小剧场

祝熠双手合十，在灶台前祈祷。

祝依然觉得小人儿可爱，凑近问儿子：你在跟灶王爷说什么？

祝熠天真烂漫：我在跟他说，拜托他在今年圣诞节，送给我一双会闪灯的运动鞋。

祝依然内心纠结：该不该告诉这位小朋友，他拜了半个小时，拜错了系统……

（咳咳，跨国业务，不予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