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依然在电视台安排的休息室等待拍摄。她两只手捂着肚子，把头埋在化妆桌上。

安安拿着饭菜进来：“姐，你没事儿吧？要不再吃点儿药？”

祝依然头没离开化妆桌，侧转90度，望向小助理：“不用了，我好像对痛经药产生抗体了，没什么作用。”

祝依然觉得小肚子有个木槌在搅，痛得厉害，怎么待着都不舒服。刚露脸的录制也是勉强挺过来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安安把盒饭放到桌上：“还有一个合体采访。”

片花录制是每个演员单独录制的，光花在等待的时间就浪费了不少。

安安替祝依然抱不平：“这颁奖礼导演也真是的，来来回回的重录。这会儿又心血来潮加了个合体采访。不知道我们后面还有几个童星出身的演员，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也不能全怪导演，我今天状态确实不好。”

别人她不知道，祝依然自己确实录了很久。

“姐，要不要吃点儿饭？”安安问。

祝依然两眼放空，搭在化妆桌上的脑袋瓜左右晃了晃：“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助理心疼自家演员：“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点儿粥？你得吃点儿，不吃怎么挺得住？等下的合体采访不知道又要录多久。”

祝依然把头埋回桌上，闷声道：“不吃了...当减肥了......”

安安突然想起自己的新墙头：“姐，你说肖牧远的休息室也在这附近吗？”

刚才是单人录制，也没碰到。

祝依然：“喂，我都快痛死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安安笑得狗腿：“我这不是帮你分散分散注意力么。”

祝依然挑眉：“哦，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安安臭屁：“不用不用~等下别忘了帮我要签名就行！~”

反正合体采访一定会遇到。

祝依然：“……”

-

又等了一个小时，合体采访才开始。总导演一共请了6位童星出身的演员，几个演员坐成一排，座位安排很讲究，按演员的热度和番位。

祝依然被导播带到那排椅子中间位置，她最近因为跟易宇绅捆绑，热度不小。

肚子痛得厉害，上台前助理给她找了几个暖宝宝贴在小腹处，这会儿能舒服些。加上演员到位的表情管理，没人发现她不舒服。

祝依然入座的时候，肖牧远已经坐在另一个c位等待录制。目前为止，他确实是这6位童演中发展最好的演员。

肖牧远坐在那儿，抬着下巴让导播帮他整理夹在领口的收音话筒。他见祝依然过来了，主动跟她打招呼，还亲昵喊她小时候的艺名：“好久不见啊，小橙子。”

“好久不见，大哭包儿。”祝依然回他小时候的外号。

祝依然并没有因为肖牧远现在的演员番位客套半分。他们小时候经常在片场一起演戏。在她眼里，肖牧远就是她一发小，没什么生疏感。

如果等下采访要列举肖牧远小时候的片场糗事，她能讲一整天。

“哎，你这人~”肖牧远也没生气，笑着用食指比了个‘嘘’。

肖牧远小时候一不专心演戏就被他妈妈教育，他妈妈刚开口，没等凶他，肖牧远就咧嘴做样，嚎啕大哭装委屈。久而久之，片场的工作人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哭包儿远’。

肖牧远没话找话：“老朋友最近势头很旺啊。你的复出作品《星光里的秘密》我可是一集不落的看完了。以后成为顶流女演员，可别忘了我啊。”

祝依然全全收下他的阿谀奉承：“那肯定的，苟富贵勿相忘~”

说着还用食指在他们中间来回比了比。意思是：你要是哪天登天了，也别忘了我。

肖牧远被她那样子一逗，笑得更开了。果真跟小时候一样，毫无距离感。

“只是，我现在就有一事相求。”祝依然说。

莫名开启的古文模式搞得肖牧远一脸懵：“？”

祝依然：“我的小助理是你粉丝，等下能不能给张签名照？”

肖牧远微微点头，伸出右手比了个ok。

祝依然把裙子上防走光的毛毯往上拉了拉，盖住贴在小腹的暖宝宝：“大恩不言谢。”

肖牧远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小声道：“别把我的外号抖出去，就算你报恩了。”

祝依然眯眼假笑，示意自己不会恩将仇报。

采访录制准备开始。

张导是这届电影颁奖礼的总导演，也是录制这次童星回忆杀片花的策划人。导演坐在摆满摄像机前的小板凳上，理了理手里刚整理出来的采访问题。

“各位演员，大家今天辛苦了。接下来我会问大家一些问题，各位放轻松回答就好。”

对面一排演员点头应“好”。

张导提问：“大家认为能称得上自己小时候代表作的作品是哪一部？”

没人开口。

“那，我先说。”肖牧远起了个头，“我应该是那部家喻户晓的大型家庭情景喜剧《我姐姐我弟弟》。”

张导决定顺着人多的方向依次提问：“依然呢？”

祝依然也没犹豫：“《倾城绝恋》。”

张导抬手示意祝依然右手边的人回答。

“那我肯定是电影《天下》了。”那人答道。

听到《天下》两个字，祝依然才发现这边坐着的原来是柯薇，刚才一直在跟肖牧远叙旧也没往另一边看。

柯薇就是当初代替祝依然参演《天下》的B角童演，演完《天下》名声大噪，片约不断。正好那时候祝依然退出了童演圈，柯薇也就顺理成章取代了祝依然女主角御用童演位置。

因为从小到大在不少电影里露过脸，柯薇大学毕业后尝试走大荧幕路线，但除了《天下》，别的电影也没什么太大水花，她一直不温不火的。

年纪轻轻就跟比她大十多岁的富豪结了婚，息影当了几年全职太太。再后来富豪另寻新欢，跟她离婚了。她离婚后又重新回到演艺圈，不过复出之路一直不太顺利。

别的演员还在说着自己童演时期的代表作。

祝依然小时候在《天下》最终面试时见过柯薇一面，她见柯薇也在往自己这边看，就对柯薇微笑轻点下头，算是跟她打招呼。

哪知柯薇压根没理她，装作没看见一样，把头转到另一侧。

祝依然蹙眉，就不能礼貌些吗？

……

“下个问题。”张导说，“请问各位，小时候演戏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家被问了几个问题后，明显放松了许多。这会儿都积极不少，纷纷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是我童年的闪光点吧。”

“给我现在选择演员这条路埋了一颗种子。”

“大家别这么正经嘛！”肖牧远说，“我觉得意味着艺考的时候，可以跟老师混个脸熟！”

“对对对！这个我太同意了！”

“我的艺考老师说，是看着我长大的！”

“意味着可以自己挣学费！”

“意味着我们没什么隐私。你们不觉得，小时候经常被认出来很烦吗？”

“我没有！我觉得我还挺牛的！”

“我同学都羡慕我能出现在电视里！”

“哈哈哈，我也是！”

……

大家都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想法，气氛越来越热烈。只有祝依然坐在那里没出声。

张导注意到静音的祝依然，主动提问：“依然，你呢？”

录制现场安静下来，好似都在等待她的答案。

祝依然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抠着大拇指的一侧，像在想，又似出了神。

顿了片刻。

给出答案：“解脱。”

这是祝依然的真实想法。

她那时只知道，只有接了戏进组，罗霞才会开始对外演好妈妈的角色。因为担心祝依然换戏服时身上淤青被组里人发现，泄愤打骂在祝依然接戏后也会停止。

而且还能吃到很多好吃的，她记得，剧组的盒饭总是很丰富。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张导询问原因：“怎么说？”

“因为...这样就不用去上学考试写作业了！不是解脱吗？大家说呢？”祝依然话锋一转，又打破沉重氛围。

大家重新讨论起来。

“同意！”

“我那时候片场一休息就写作业，什么也没逃掉，我妈盯我可紧了。”

“我宁可上学考试写作业，也不就想泡在零下几度的水里讲台词。”

……

又录了一会儿，有摄像机需要换电池。张导让演员们短暂休息十五分钟。

祝依然起身去卫生间换卫生巾，可能刚才工作分散了注意力，这会儿一放松，觉得肚子的疼痛感又回来了。

-

祝依然回到演播厅，问坐在台下等待的安安：“还有暖宝宝吗？”

小腹的暖宝宝没有之前热了，还是让小肚子暖起来能舒服些。

安安翻翻帆布袋：“没有了，姐。我这就去买。”

安安起身要走，被祝依然叫住：“算了算了，又要开始录制了。估计你这一来一回也来不及，别去了。”

安安：“姐，那这样，我去找点儿热水灌到瓶子里，然后你藏到盖裙子的毯子里。”

“古早方法，可以。”祝依然脸色不好看也给机灵的小助理点了个赞。

得到认可，安安一溜烟儿跑出演播厅的门，差点儿撞上给饮料送货员带路的工作人员。

带路的工作人员是摄像助理，本来出去拿电池，回来路上正碰见送饮料的人问路，就把他带过来了。

摄像助理招呼大家：“各位！神秘人请我们喝饮料啊！这边冷饮，这边热饮，大家过来拿！”

演播厅里的工作人员，演员，助理听到后都纷纷起身往饮料推车这边走。

组里工作人员跟送货小哥反复确认：“确定是送到3号演播厅吗？3号哦！我刚才问了一圈，好像没人定饮料。”

送货小哥：“没留名字，只是说送到3号演播厅。”

“哎呀，别管了！大家拿吧！”

“对对对！”

“做好事不留名啊！”

……

祝依然本想过去拿个热饮捂捂肚子，看一大帮人蜂拥而至就放弃了。她肚子疼，懒得去挤，拎着自己的小羊毛绒毯子，又回到刚才的座位，等待录制。

一起录制坐在柯薇旁边的边座演员拿饮料回来，转头问一直没动地方的柯薇：“柯薇，你不喝吗？”

柯薇摇摇手，语气和善：“不了，我最近在减肥。”

可能因为刚才的录制，大家熟络了些，边座演员又探头隔着柯薇问祝依然：“依然，你也减肥？”

祝依然笑笑：“不是，我是懒得动~”

她是真的懒得动，早知道有人送饮料，就不让安安去找热水灌瓶子了。

“哼！~”

哼声是柯薇发的，那声调极其不友善，一秒不差接在祝依然的尾音，带着些许不屑，而且声音不小，就像故意要让祝依然听到她的不满似的。

从采访期间的无视到现在的哼声，柯薇就差指名道姓地对祝依然说，‘我对你有意见了’。

祝依然实在是忍不了了，她们之间没有任何过节，唯一联系就是《天下》童演的AB角，柯薇前一秒对别人恭敬有礼，后一秒对自己嗤之以鼻，是几个意思？

“柯薇，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祝依然直言直语打算问个究竟。

毕竟在演播厅，她语气还算客气。

柯薇两条腿一搭，翘了个二郎腿，把盖在短裙上的毛毯拉了拉，眼睛也没往祝依然这边看，语气阴阳怪气的。

“我就是感叹啊，我们努力拍多少戏，也不及某人靠自己老公孩子上位来得快。也没什么出众的代表作，就一部小成本网剧，也好意思坐中心位。”

祝依然听出柯薇是对座位安排的不满。

“哦，原来你鼻音发声是感叹啊。”祝依然手抵着下巴，也没客气，“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因为老公孩子上过热搜吧？”

祝依然一拍腿，假装说错了话，“不对不对，记错了。你老公是因为出轨才把你带上热搜的。”

祝依然记得柯薇跟她富豪老公结婚没几年，那富豪找的小三儿就在外面给富豪生了私生子，当时他们打离婚官司闹得挺大，在热搜挂了好几天。

祝依然也不想戳别人痛处，谁让柯薇没事找事。

“祝依然！你有什么可幸灾乐祸的？！你我都知道，大多夫妻都是表面功夫！”

被揭了伤口的柯薇声音不大，又补了句恶狠狠的诅咒，“你今天能借易宇绅的光坐在正中央。过几年，他玩腻了，一脚踢了你，你也会一落千丈，瞬间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表面功夫’这四个字用得着实准确，祝依然要不是演技好点儿，就崩盘了。别的姑且放在一边，嘴上绝不能输！

祝依然自如应对她，好心提醒道：“啊？原来你们夫妻是表面功夫啊？你闭麦了吗？可别被收音收去！至于我们，就不劳你费心了。大家都知道，易宇绅是圈里出了名的模范生，我相信他。”

柯薇声音冷冷的：“哼，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这话你没听过？”

“靠得住靠不住，还得看是什么样的男人。看见个外面母猪就像发情公猪似的男人，当然靠不住了。”祝依然拍拍自己的椅子，“至少从我现在坐的位置来看，我的男人还是很靠得住的，而且让我靠得舒服。”

祝依然飘飘然的语气像是中了五千万，她不要，别人硬塞给她似的。

“哎，没办法，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躺赢吧。”

柯薇吃了瘪：“你！……”

……

“聊什么呢？”肖牧远取完饮料回来，打断她们的争吵。

祝依然抽象的描述：“树...和母猪...”

肖牧远皱眉：“什么东西？你们要搞农乡副业啊？”

“……”

祝依然抬头看肖牧远一手拿着一杯饮料，转移话题：“你这不厚道啊，人家都是一人一杯，你怎么独享两杯？”

“你懂什么？”肖牧远坐下，“我这是助人为乐。”

祝依然放眼四面八方查看：“助谁了？乐谁了？”

“这杯，给你的！”肖牧远把右手的草莓沙冰举到祝依然面前，“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草莓了。”

肖牧远记得，小时候跟祝依然分享妈妈准备的饭后水果盒子，祝依然只挑草莓吃。

“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

祝依然确实是草莓爱好者。不过她此刻看着面前冒着水珠的一大杯冰沙，肚子跟着绞着痛。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她实在不想用手去碰那冰冰凉凉的东西一下，看着都觉得寒颤。

不接。她又不好说明原因，驳了发小的好心，好像她不给肖牧远面子。

考虑再三，祝依然还是决定克服一下身体不适。转头对肖牧远假笑点头，心里实际在默念着。

我可谢谢您嘞。

祝依然用五根手指的指头尖儿接过那杯草莓冰沙。

正当她绞尽脑汁该怎么一口不喝，自然地处理掉肖牧远的好意时，面前突然多出一只手，把草莓冰沙从她手指尖儿抽走。

随后，头顶上方传来了熟悉又意外的男声。

“肚子不要了？”

嗯？他怎么在这儿？

肖牧远，去跟钟骏拜个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