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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秀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上瑶村的村民对她议论纷纷,诋毁猜测纷沓而至,方燕无数次同这些人撕扯谩骂,后来那几年里她的情绪非常不好,慢慢地,她自己也累了,就离开了上瑶村,搬了家,不再同上瑶村的人来往。
因此,她并不知晓半年前轰动上瑶村的事,也不知道失踪的方秀已经被确认了死亡。
陈恕垂眸说起的时候,方燕哭得撕心裂肺,店老板也红着眼拍了拍媳妇的肩膀安抚着她。
良久过后,她哭声渐歇息,“明天我要去看看秀姐。”
店老板:“我也去。”
陈恕攥了攥指尖,心底有些被安慰到,原来这么多年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念着母亲。
说完当年发生的事后,方燕双手握着陈恕的手,温声问:“难为你还记得你妈妈,你当时也才六岁……你呢?这些年你怎么过的?你养父养母对你好不好?”
方燕是听过自家老公说起招了个京照一中的高中生的,想来小恕能上京照一中,肯定对方也是尽心培养了的,甚至……陈恕能找回来京照市,大概他养父母应该是省内的人。
这一刻,方燕心情复杂,她说不清她到底是怨恨多还是感激多,人贩子杀害了秀姐,若不是小恕的养父养母,小恕说不定会死在这些人手中,但……她又还是怨恨的,买卖同罪,他们也夺去了秀姐的儿子。
方燕话音一落,店老板脸色骤变……
陈恕怎么可能过得好呢?若是他的女儿考上了京照一中,他肯定给供起来。
而陈恕呢,他考上了京照一中后却还要啃着临过期的面包,他也知道他需要赚钱生活,哪个疼爱孩子的父母会让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打工生活……更何况陈恕还不是亲生的!
这是秀姐的儿子啊!店老板恨不得狠狠煽自己一巴掌。
看着满眼担心、慈爱的燕姨,对方方才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在耳边,陈恕抿了抿唇,微微笑道:“他们对我还行。”
“真的吗?”方燕眼里闪过怀疑,小恕都出来打工了……
陈恕垂下眼眸,“不过……我回来找亲生母亲了,他们就和我断了联系。”
这句话很好地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来打工赚钱,听着也合情合理,任谁养了孩子十几年,孩子却还要回去找亲生父母的,养父母肯定生气。
因此方燕便没有再怀疑了,她道:“那你养父母在哪住着,我们改天去拜访一下,燕姨拿些钱补偿补偿他们。他们至少把你养大,没让你遭了人贩子的残害,就凭这一点,燕姨感激他们。”
陈恕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我回来之后,他们就搬家了。”
此时,他终于体会到说了“一个谎言之后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这句话。
“搬家了?算了,搬家就搬家,以前的事情过去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叫你叔开车跟你过去,你把东西都搬过来,以后就和燕姨住!”
店老板也在一旁点头附和着,但陈恕还是微微摇头,拒绝了……燕姨肯念着他妈妈就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想再寄人篱下,哪怕他的出租屋狭小简陋,但那是他自己的家。
方燕说了几次之后,见陈恕还是坚决要自己住,便也只能妥协了,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她的女儿上了高中非要住宿一样。
十一点多了,陈恕提出要回家,店老板本要送他回去,但陈恕依然拒绝了,“没事,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就行。”
方燕夫妻俩站在店门口,看着少年挺直着背脊,在路灯下慢慢远去的背影。
方燕神色晦涩,“小最天生就过目不忘,小恕都能找回来,小最却没有回来,大概……”大概凶多吉少了。
店老板沉沉地叹了口气……“回家吧。”
*
温暖的阳光洒下,今天的冬日变得暖融融的。
高铁站站楼门口车流汹涌,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站在此处疏通着交通,一遍遍喊着:“这里不能停车,往前开往前开……”
张期期、陈恕几人拉着行李箱站在高铁站出站门口,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便等到白色的七人座面包车来接他们。
“就是这一辆。”许兰亭看了眼车牌号码道。
白色面包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一旁的疏通交通的人员瞪着眼睛,喊了一声:“这里不能停车。”
张期期回头尴尬地笑了笑,“我们马上上车,马上走。”
从面包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对方和陈恕、周嘉先火速将行李搬到了后备箱,张期期几人迅速上车离开。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个依山而建、立在冰天雪地之间的连绵大山庄,一眼望过去建筑物磅礴大气。朦胧的雾气冲天而上又因为温度的原因,水蒸气凝结在树上形成了雾凇。
周嘉先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抽搐,“滑雪场?你管这叫滑雪场?这分明是大型的度假村!哦不,应该叫山庄吧?”
一旁的年轻男人笑着道:“叫什么都行,哈哈哈。”
他带着张期期、陈恕、许兰亭、周嘉先、林听一伙人走进去,一边介绍着,“这里有天然温泉客栈、客栈里有自助餐、以及八条滑雪道。”
“这八条滑雪道有四条初级的,四条中级的,哦,对了还有一些设施滑雪场的游乐设施。”
他将几人带到前台后,双手一摊,“接下来,就是你们自行体验我们这儿的服务了,包括办理入住手续等等。”说完,年轻男人便离开了。
张期期、林听、陈恕、周嘉先几人面面相觑后,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探头探脑的许兰亭。
许兰亭:……
他揪了揪头发,“唔……先办理入住吧。”
众人点点头,将身份证交给前台,前台人员告诉他们,公司给他们几人选的是一个大套间,大套间是有三间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厨房、客厅、阳台。
其中有一间卫生间是在卧室里的,这个有卫生间的卧室是双人床,其他的房间则是一间两张单人床,一间一张单人床,人数卡得刚刚好。
张期期、许兰亭都非常满意。
客房部的人员上前帮他们拉行李箱,按电梯上楼、开房门等等,简直将服务做到了极致。
陈恕背着书包,神色严谨地观察着内部的装潢,以及服务人员的行为举止,一旁的许兰亭见状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低声道:“这么快就开始进入状态了?”
陈恕往旁边移了一步,躲掉许兰亭架在他肩膀上的手,“既然要写整个流程的体验,自然是要从头开始观察的。”
客房人员离开后,张期期、陈恕几人将行李推入房间内,她看着客厅那整面的落地窗,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双手展开跑到落地窗前开心地转了几圈,“这也太好看了吧,你们快看……”
满脸笑容的少女指着窗外的景色,“日照雪山耶。”
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雪山顶峰,晕染开橘黄色的色调,整座雪山仿佛被烫红了一般。
许兰亭哇哇大叫着跑过去,林听、周嘉先也站在了落地窗前。
张期期回头,她伸出手,笑着道:“陈恕,快过来。”
艳丽的雪山在她的身后,她眼底充斥着盈盈笑意,歪着头看着他笑,他低声道:“好。”
少年少女们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窗外美景令人震撼,他们久久无言,这一刻好像什么话语都是苍白的。
良久良久,张期期悄悄靠近陈恕,她几乎贴着他站,“传说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会一辈子幸福的……”
陈恕垂眸:“是吗?”
“是!”她肯定道。
太阳渐渐沉下去,满山的雪开始暗淡,房间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五个人的身影慢慢挪动着,张期期靠着陈恕站着,而许兰亭悄悄地站在了林听的身后,唯独一旁的周嘉先抱胸微微仰头望着。
——
繁星点点,圆月藏在浓云之中。
张期期几人出了房门在山庄内的自助餐厅吃了晚饭,约莫一个小时后,几人才又回到了房间内。
一进套房,张期期便嚷嚷着要泡温泉。
林听神色尴尬,她顿了顿拉着张期期走到旁边,低声问道:“期期,可是我没有泳衣,要不……要不我穿着打底衫、秋裤可以吗?”
另一边,这样的情况同样发生在陈恕身上,他紧张地攥了攥指尖,他见过男生的泳裤,好像和平时他、他穿的四角底裤一样?那……那他的四角底裤能充当泳裤吗?
他还未想出答案来,张期期便拉着林听过来,笑着道:“你们忘了吗?我们这一次全部免费啊!温泉中心本来就有可以用的泳衣泳裤。”
“是、是吗?”林听小声、狐疑地问道,她从来没有泡过温泉、也没有去过游泳馆。
“是啊!不信你问问他们。”张期期眨了眨眼睛笑着道。
许兰亭狠狠点头,“是啊是啊!我们这一次的体验就是这整个山庄,温泉、滑雪、自助餐等等都是包含在内的。”
周嘉先:……
见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沉默片刻也跟着点了点头。
张期期笑道:“看吧,先哥也这么说。”
林听、陈恕因此妥协,关于泳衣泳裤,许兰亭、张期期拉上周嘉先道:“我们三个帮你们一起去借了。”
这话一出,林听、陈恕心底泛起怀疑。
然而紧跟着张期期便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这样简单的事情就我们三来做,嘿嘿……那个、那个自助餐的体验就你们俩写,行吗?”
陈恕、林听闻言,顿时明白了,两人点点头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周嘉先微笑着站在一旁,心里跟明镜似的。
*
温泉中心的前台后方挂着好几排的泳衣泳裤,张期期生猛地拉着许兰亭和周嘉先到的时候,目光顿在那一排的泳裤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
她不由地在脑海里脑补起陈恕只穿着泳裤的样子,两三秒后,她无地自容般使劲地摇了摇头,恨不得将方才脑补的内容甩出脑海里。
周嘉先:……
许兰亭笑得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凑过去道:“要不……陈恕的泳裤你来挑?”
张期期满脸通红,“你挑你挑!我是不会把给林听挑泳衣的机会让给你的,就算你用给陈恕挑泳裤的机会来换也不行!”
……她才不重色轻友呢!这可是林听贴身的衣物。
许兰亭闻言,连忙手忙脚乱地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你挑就好。”他不能亵渎他喜欢的女孩子。
周嘉先无奈道:“别皮了,林听的,期期你挑。陈恕的,兰亭你来……”
三人犹豫了几分钟后,各自挑好了,许兰亭、张期期付了钱之后,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异口同声道:“免费的!”
随后他们又齐刷刷地看向周嘉先,周嘉先拉长了语气,“是——免费的——”
他们回到套房的时候,林听和陈恕经过思考、讨论过后,已经将用餐体验和需要改进的点写在了A4纸上。
张期期笑着道:“好啦好啦!暂时先不写了……我们换衣服去体验这里的温泉,浴室内有外袍可以穿在泳衣外面。”
张期期和林听进了卧室内的浴室换上了泳衣。
而周嘉先、许兰亭也换好了,陈恕拿着泳裤走进卫生间,他脱下打底衫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体时忽然全身一僵。
亮堂的白织灯下,他浑身的伤疤无所遁形……
少年蓦然伸手揪了揪头发,眼底闪过晦涩,与期期、兰亭他们呆久了,他居然忘记了自己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全身的伤疤都在提醒他,他有多么不堪。
少女闪烁着笑意的目光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仿佛被酸水泡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