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以其实对她的目光非常受用。

对她的夸赞更甚。

只是他面上不表，

看起来太不值钱的话，可能就不会得到这些夸赞和目光了。

她水润的眼眸盯着自己的时候他心里总是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嗯……或许是丘比特的爱神之箭。

在她夸赞自己的时候更是了不得，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周乾以总是会很开心还有一点点隐隐约约的得意

这是一种对他外表的肯定

又或许，也是对他这个人的肯定呢？

周乾以总是这么想。

其实在刚发现自己的内心很容易被乐元聿的一举一动牵着走的时候

周乾以很长一段时间都特别厌恶自己

他讨厌自己不受控制的样子

那意味着突然新增的变量，意味着不可控因素，意味着计划之外的概率，就像一场实验失败的前奏。

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会感到无法压抑的浮躁，然后他就会在脑子里疯狂计算，计算她的行为，计算自己的感情，

即使，脑子里根本没有可以照搬套入的公式。

他尤其讨厌自己因为被他人影响而所展现出的，让自己感到陌生和难为情的样子

这些陌生的，如洪水猛兽般在他心中横冲直撞的情绪几乎要把他逼疯。

在这样的感情最接近最大阀值的时候，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他已经无法骗过自己的内心了，

他发现自己自我厌恶的全部源头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真正讨厌，憎恶那个让他长时间陷入纠结的人——乐元聿。

他终于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去思考应对奇怪感情的对策。

那时刚好赶上某次周末，摄影社组织团建，散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团建的地点离乐元聿家有些距离，离周乾以家倒不是很远，

乐元聿提出可以让司机顺路载周乾以一程，周乾以拒绝了。

“这里离我家不远没必要麻烦这一趟。”

乐元聿于是让陈叔先开去周乾以家旁边，还说晚上吃多了想和同学散散步。

陈叔走了后，周乾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你留下来干什么？别说是想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走夜路什么的，我可不怕。”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暧昧。

还有，快说是想和我待在一起。

周乾以看着路灯下两人被拉长的影子，心里默默想。

突然，他看见身旁那个娇小些的影子不寻常地动了动，耳边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于是转过头去看乐元聿。

那会是十二月，松城虽然在南方，但沿海地区十二月夜晚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乐元聿那天穿了件粉紫色的大衣，还戴了条白色的围巾，下半张脸都裹进围巾里，只留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和冻得发红的耳朵在寒风里。那会她也是短发，在路灯的照耀下，就像娇俏可爱的小精灵。

乐元聿两只手在大衣两侧的口袋摸索起来，

她动来动去的间隙，周乾以敏锐捕捉到了塑料包装袋摩擦的声音。

他或许知道这家伙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走了…

过了一会，乐元聿从口袋里掏出了两袋冰杨梅，

她看着周乾以，将两袋冰杨梅提到脸颊旁边，朝着他得意地笑了笑，

“少自作多情了！我留下来才不是因为你呢！我是为了它！哼哼…”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起来，

周乾以看着她这副和小老鼠偷吃奶酪成功了一样的表情，微微勾起了些嘴角，但马上又隐藏起来，变成一副不屑的表情

“快收收你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实在是傻得可以。”

嗯，其实好可爱。

明明刚才还在为了自己最近莫名其妙的情绪和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和她相处而感到烦躁，

这会儿心中居然完全没有那些讨厌的感觉了。

他走得比乐元聿快一些，见乐元聿还在原地拆杨梅冰，他走到了前方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又一次回头，看着她

“你打算在那里吃完再走吗？还不快点跟上来？”

乐元聿迅速塞了一颗还带着冰碴的冻杨梅到嘴里，然后小跑着跟上去。

圆滚滚的甜品…嗯…那个好像叫草莓大福？

周乾以脑子里胡乱想到。

这回仗着在黑暗里，他丝毫没克制嘴角的笑意。

乐元聿跑到周乾以身边的时候还长着嘴小口小口地哈着气。

“好……”话还没说完，她又继续哈气。

周乾以脑袋微微偏向她，默默替她补上没说完的半句话，

“好冰？”

说着，仗着身高优势，周乾以伸手，双指从她攥着的塑料包装袋里夹了一个圆滚滚的出来，塞进口腔，

他目视前方，黑暗中，乐元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腮帮子鼓动的弧度。

他不像乐元聿，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冰冷的感觉。

被顺走了一个冰杨梅，乐元聿也不在意，反正她还有一包呢！

过了会儿，周乾以故技重演地伸手，只是这次顺走的是一整包未开的杨梅冰。

乐元聿对他丝毫不设防，被顺走一包杨梅冰后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嗯？！什么！”她马上发出抗议。

“还给我！”她气冲冲举起手要去打周乾以，

周乾以随便糊弄两下就躲开了。

乐元聿泄气，负气站在原地，冲他大喊

“周乾以！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乾以走在前方的黑暗里，眼前浮现出乐元聿说这话时的事情，低低地笑了

“啊…可是已经欺人太甚了该怎么办呢？”

他故意把话说得温温柔柔的，

乐元聿果然更生气地追上来了，这次一把扯住他黑色卫衣的下摆，

周乾以被迫停住，懒洋洋地半转过身，低头看她，

没想到乐元聿盯着他一半在黑暗一半在路灯光照下的脸，只是又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后皱起眉

“你怎么穿这么少啊？”

周乾以愣住了，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打乱了心跳，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呆滞。

乐元聿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天气穿这么少很奇怪，顺便关心了一句，没想到他会愣住

借此机会，她立马伸手，快准狠准备抢回杨梅冰，

周乾以反应迅速立马又转身，让她扑空一场，然后自己迅速开袋，从里面拿了颗新的塞到嘴里，

上一颗的核还没吐，这一颗放进去的时候感觉特别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他微微发烫的脸颊的功劳。

他心不在焉地嚼着，好奇怪，

明明被冰到的是他的唇齿，为什么微微颤抖的却是他的内心？

乐元聿轻轻叹了口气，看实在是没抢回来的可能，她也放弃了

活在当下，守好手上现存的才比较重要！

听见她的叹气声，周乾以回过神来，这会他们又走到黑暗下了。

借着黑色的掩护，他偷偷瞥了一眼乐元聿。

啊，又乐呵呵地吃起来了。

“叹什么气？刚才聚餐的时候，你就已经吃了不少了，现在轮到我吃了。”

他顿了顿，想道，

也不知道是谁，月初刚入冬的时候一天吃了四包杨梅冰，急性肠胃炎吊了两天水，然后被家里人勒令这个月不准再吃冰了。

怎么不知道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呢？

听周乾以说出这话，乐元聿实在是没好气，

“想吃你当时怎么不拿，非得等到现在吃？”分明就是想抢她的吃！“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吃冰吗，等下吃出个好歹来还得怪我！”

就是要抢你的吃。周乾以恶劣地想。

还有…她那算是关心吗？

心跳怎么又开始加速了…

“想吃就想吃了。不怪你。”周乾以面上不表，自如答道。

话头又被挑起来，就没那么容易收下去，一路上，乐元聿滔滔不绝给周乾以讲了半天什么“抢东西是不对的”“想吃要和别人说，又不是不给”“下次再这样就真的生气了”之类的话。

周乾以听着好笑，又作势要去抢她的，

乐元聿这下学聪明了，反应迅速，不留一点情面就闪开了，只给他一个“恶意”的眼神。

周乾以根本压不住嘴角，看她背过去不看自己，黑暗中，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的轮廓，心里痒痒的，

顺着自己的内心，他再次伸出“罪恶之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比想象中…有之过而无不及。

原来，顺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顺从旨则，是这样畅快的感觉。

他卑劣地想道。

头发被揉乱了，乐元聿反而不是很在意。

周乾以看她这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她那么在意杨梅冰，这么想，他也就问了。

问完他就感觉这是一个糟糕的问题，愚蠢又混乱。

“杨梅冰太好吃了，我实在是放不下呀，散场的时候看见还有两包没人吃，心中舍不得浪费粮食就带回来了呗。”

乐元聿没头没尾地答了。

他们继续并肩往前走，周乾以放慢脚步，走在她身侧。

“…不要给你的贪吃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周乾以嘴上嫌弃道。

“切！”乐元聿不满地回击。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他们安静地走完了最后一小段路。

到了周乾以家楼下，陈叔的车就在前面不远处。

这里刚好有一个垃圾桶，乐元聿把嘴里的核都吐掉了，周乾以的则都在袋子里。

她忽然转身面向周乾以，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憋着什么坏。

这是今晚他们一起走过的最后一个路灯撒下的光照出来的。

周乾以想。

乐元聿举起右手，提着杨梅冰的袋子，晃了晃，

通过声音判断，应该只剩最后一个了。

她直勾勾盯着周乾以的眼睛，狡黠一笑。

周乾以听见自己心跳不知道漏了今天晚上的第几个“一拍”。

耳边除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她清亮的嗓音。

“实在放不下，我就只好揣兜里抓紧喽！”

好可爱，好可爱。周乾以想。

说完，乐元聿吃了袋子里最后一个杨梅冰。

她安静地嚼着，这一路走来，杨梅冰也化得七七八八了。

放不下…就抓紧…

放不下，就抓紧！

看着她的脸庞。周乾以故作无事地问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

“对你刚才的问题做一个补充回答。”

乐元聿无所事事地答道，她其实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想还有多少作业没写了，难得的双休，今天休息了一天，明天要开始做正事了。

周乾以听不见她心里的声音，但是他能听见自己的，

他听见自己说，

她还是那样，每一个问题都能回答得刚刚好，即使是他莫名其妙问得一些自己觉得傻傻的话。

他勾起嘴角。又顺着自己的内心再次发问，

“可是，你的'补充回答'和第一次回答时也没什么两样啊？”

这话问得真尖锐，周乾以再次为自己的恶劣感慨。

等待答话的间隙他有些小小的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紧张，其实他心里一清二楚，就算他问得再过分一点，乐元聿也不会对他恶语相向或者怎么样。

他就是顺着自己的内心而已，他的内心就是这样，总是莫名其妙，患得患失，总是不如外表那样稳重谨慎，总是这样刻薄，恶劣。他小时候就总希望自己能像家里那些摆放整齐的实验仪器一样精密而且稳定，很明显，他做不到。

不过这些的一切，都只是“他觉得”。

“嗯……我想想要怎么回答哦…”

他好像听见了烟花在耳边炸开的声音…

不……不对…那是他陡增的心跳…

她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包容啊…

周乾以的耳朵慢慢爬上绯红。

他突然听到乐元聿欢快又短促地笑了笑，她盯着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比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要明亮太多了。

“想说就说了。做这件事情开心的话，就做了呗！”

周乾以听出了熟悉的句式，看着她“计谋得逞”一样的笑脸，也跟着笑了。

他很少笑，更少有这样开怀地真情实意地满足地，畅快地笑。

但如果和乐元聿在一起的话，好像就经常会这样。

他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注视着乐元聿，

“好了，快上车吧。”

乐元聿总感觉他今晚的眼神怪怪的，但是没太在意。

她和周乾以挥手道别，然后就上车了。

周乾以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处注视着她离开，直到车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他还站在原地。

今天是12月23日，周乾以心道。

…………

放不下，就抓紧。

从共走夜路那天以后，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自己偶尔不受控的样子和频频出现在脑海里的疯狂念头

但是——

这些都是不能展现给乐元聿的一面

周乾以擅长伪装就像他擅长等待。

小的时候，他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装作被狠戾地欺负，然后哭出很多眼泪，博取很多同情，

现在，他也可以装出最恰到好处的样子，不乏一点越界的亲密，也不让她察觉出一点不对。

乐元聿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外来者，是他中心法则的最高级，没有什么规则不能为她打破，所以也没有什么规则是不能为了她而去遵守的。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其实小周对自己非常拧巴而且有一些误解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出来～以及……周乾以的心动点也非常特殊……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