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依然郑重其事地问：“是约会啊？”

江简之为她的严肃愣了一下，又笑了：“算是吧，期待吗？很快的，剩下的时间可以由你安排。”

外面传来拖鞋声，梁依然没忘记答应他“哦好的”，泥鳅一样从江简之怀里滑走了，速度超出平时动作好几倍，往前移了几步。

结果秦阿姨只是接了杯水，又回到卧室继续纺织大业。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齐思钧时不时翻下书页。

梁依然皮肤是一种瓷白，紧张起来像喝醉了泛红，眼睛很水润，总有种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水汽，还双眼含情偷偷瞟他，江简之曾经以为因为她对自己有好感，证明他非常特殊，为此自作多情上当受了个大骗，等自我攻略完毕，才渐渐醒悟，原来她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紧张起来恐怕对楼下大妈也是这样。

梁依然整个人熟成了一只大虾，江简之左手手臂还突兀地停留在半空，保持着她撤退前拥抱的弧度。

阳台清香弥漫。

“我不是，呃……对不起……”

江简之松了松领带，手顺着裤缝垂下，理直气壮地问：“今天少抱了一分钟，明天是不是要双倍还回来？”

***

江简之所谓第一次约会，最后是带梁依然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

对于女朋友的身体状况，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江简之就常常有所忧虑，现在在一起了，更觉得是该承担的责任——梁依然本来骨架小，身上又没多少肉，显得很瘦，脸庞带一些虚弱的白，即便这样和衣服下不晒太阳的皮肤相比也还黑了。

江简之常常看她用那么纤细一点的胳膊支撑着拐杖，吃力地来回走动，上楼下楼，心里枯涩得快要滴血，就很难放心，怕她身体不佳，自己也不上心，还是尽早干预的好。

梁依然在医院门口踟蹰着不愿意进去，一遍一遍发誓：“我有定期去复查的，就在我家附近的省人民医院，我手术后一直在看。”

江简之对她摇了摇头，伸手去牵她，神色就像哄耍无赖的小孩子一样，她敢说他对待齐思钧也没有这样好脾气。

梁依然紧张地站在自动门前，躲开了，可江简之没有并没有要生气的迹象。

梁依然退缩了一下，看着他小声怯怯地问：“你是不相信吗?”

江简之又摇头，说：“不是。”他往前靠近了一步，认真地牵起她的手，不容她挣脱，感应门开了，他牵着她并排走到电梯口，严肃地解释：“这不是我把你当成一个物品检测，更不是对你不信任，觉得你骗我什么，只是鉴于你的情况，长期规律地用医学角度进行全面审慎评估，是非常有必要的，这样可以帮助你更好的了解自己，我也知道我们以后能一起做什么，到什么程度，什么不适宜做。”

？

梁依然听得目瞪口呆，只有做……做……做……一个字在耳朵旁绕来绕去……

因为来的不算早，各项报告要下午才出，这医院是当地很有名的私立医院，梁依然也算医院常客了，但这次和她之前所有看病的经历都不一样，几乎是在一个装潢很讲究，温馨得不像在医院的场所做完了所有项目，也没有其他患者，好像一切设备都是为她准备的。

最后医生和颜悦色地询问了她曾经的手术和用药史，还请她将假肢卸下来，对截肢切面处恢复情况做检查。

这个阶段江简之不在她身边陪着，一个上午他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旁边，带着她做完了所有检查，还时不时问医生几个问题。

脱掉假肢前梁依然很慌张地回头看了看，江简之却消失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反正是很适时的退出诊室了。

梁依然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袒露到这个程度，那个伤口真的特别丑，穿假肢会磨破，上面还有磨久了长得茧子，软趴趴的，跟鼻涕虫一样，本来就怪异，今天天气有点热还会捂出汗，如果真让他看到该多难为情啊。

还好江简之走了。

从医院出来，江简之明显轻松愉快了，眼睛里都含着笑意，问她：“接下来想去哪里？”

梁依然指了指自己，脸上晕红：“你问我啊？”

江简之说：“那天说好的，我们一人一个，很公平吧。”

抽完血护士给她肘窝贴了个止血贴，是很可爱的粉色，这会时间差不多了，梁依然就把止血贴揭开，扔到医疗废弃桶里。然后又拿纸巾擦了擦人中连着唇珠那里折腾出来的薄汗。江简之看着她，没有克制好摸摸梁依然的冲动，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用手指把她额前的碎发捋整齐。

江简之的笑不是自我夸耀，含着诱导一样的鼓励。

梁依然就觉得心里充满了勇气，思索片刻，也没有跟他瞎客气，很诚实地说出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我想去野营，可以吗？”

江简之愣了下，一口答应：“当然。”

礼尚往来，他没想到她所谓的约会也这么简单。

“但是一会我要上课了，周末课也很满，只能周内了，你工作忙吗，忙的话就算啦。”

梁依然咬着嘴唇对江简之露出一个笑，发现还是改不掉看他脸色的习惯。

江简之却没有一点不快或者犹豫，她鲜少露出类似撒娇的神情，就算要他摘天上星星，他也都要答应了，何况是这么简单的小愿望。

工作之余，江简之的兴趣爱好还是挺多的，包括但不限于网球、高尔夫、滑雪冲浪帆板赛艇壁球等等，念书时也参加了好几个运动社团，现在也经常和朋友约着出去打打球什么的，对梁依然来说，运动还是有些困难，他很想带她去多多尝试，梁依然从前没有看过的风景，想全部带她去游览，他不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必须以相同的爱好做支撑，梁依然想参加就参加，不想的话干点自己的事他也完全不介意。

梁依然是天空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彩，洁白无瑕，像春天那丝带着暗香的风，摸不着，抓不住，看似很近，实则无形。她在你身边，就算沉默不语，也会很安心。

江简之觉得只要她陪着自己就好了，除了多爱他一点，好像不想让她改变什么。

跟他兴趣相似的人，一抓一大把，但都不是梁依然，所以即使遇见一百次也和他无关，况且江简之最见不得的就是梁依然羡慕别人。

***

梁依然很少化妆，大学举办演讲比赛，导员一定指定她参加，内容要多励志有多励志，室友帮忙画了个妆，比赛名次不错，得了二等奖，结果学校通讯稿上叫她“折断翅膀的天使”，从那以后梁依然选择再也不参加任何公共活动。

她皮肤白，一晒容易红，临危受命的肖倩给她擦了点带倍数防晒，薄薄扑了层气垫，眼睫毛，腮红和口红，就这样大功告成了。

肖倩对自己作品非常满意，来来回回端详，对梁依然爱不释手：“不得了，你这楚楚可怜的样还不得把他迷死。”

江简之说他负责准备东西，所以这几天梁依然就有空忙活另一件事——虽然那天询价的对话被表白打断了，但梁依然始终没有放弃，帐要还清，这是她认为很重要的一条做人准则。

自己按着计算器估计了个数，想给江简之和江简元买两只腕表来着，都挑好要付款了，结果搜索太频繁，购物网站抓取关键字开始很智能的推荐一些“猜你感兴趣”。

梁依然原本以为自己挑的也算是比较知名的牌子了，至少在她看来挺能拿得出手的，却通过推荐位看到另一块熟悉的表，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江简之时他手上戴的，当时记忆很清楚，应该没记错，虽然江简之都是几块表换着戴，她也只记得第一次那只表，点进去浏览了一遍价格，出来果断把原先挑好的移除购物车了。

价格差的简直太大，她怀疑就算自己送了，江简之也根本没机会戴……

一个手表而已，为什么会那么贵？

还是肖倩出主意，不要送表什么啦，他们经常出入商务场合，都有自己偏好的品牌，不如送领带胸针袖扣之类的，小巧精致，价格没那么夸张，商标露出也不会太严重，占地面积小，换着戴也不太会注意。

最后给江简之买了领带，给江简元挑了袖扣，其实江简元中间来过家里，但按照江简元的性格，当面给势必咋咋唬唬一惊一乍一通，她就忍住没说。

隔天江简之在楼下接她，扣好安全带，正准备发动车离开，江简之把梁依然的双肩包撂到后座，转头回来就被看她手里捏着两个袋子提在胸前，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哦对了，给你挑了个小礼物。”

江简之心里轻轻跳了一下，冲梁依然挑眉。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一个领带，回去试试喜不喜欢。”梁依然耳朵尖发红。

梁依然不问他合适不合适，问他喜不喜欢，这令江简之非常受用，他扫了一眼包装盒，嗯，确实花钱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让他看，眼神既忐忑又期待。

江简之低头瞥了一眼，包装盒里静静地躺了条墨绿色法兰绒刺绣雕花的领带。

其实他对礼物内容毫不关心，只是梁依然送的，就已经非常暗爽了。

和江简之在一起时间多了，梁依然发现他情绪还是挺好揣摩，比如现在一张小白脸亮晶晶的，眼眸深邃清澈，唇角也微微勾起，一看心情很舒畅的样子。

梁依然瞬间轻松了——不枉她来来回回挑选了一整天，以及幸好有肖倩的帮助，不然真累够呛。

旁边还放了一个袋子，刚才被她一起捏在手里的，江简之看完这个，又扬下巴钦点另一个，感觉就像动物世界里不慌不忙巡视地盘的狮子一样：“那个呢？”

梁依然“哦”了声，把袋子提起来往往后座放：“这个是麻烦你给简元带回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