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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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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依然需要去散心的原因不是江简之,但跟他有绝对的直接关系。

并不是江简之这个人给她带来了多少伤害,也不是那张薄薄的支票侮辱了她的自尊——梁依然不是不敏感,只是习惯了,如果仅是别人送点钱就能令她颜面尽失,无地自容,那么自从残疾的这十年间,她早不知道该自挂东南枝几百回了。

这点情况她还是能撑得住的,也不至于这么脆弱。

梁依然恼羞成怒的理由是,关于这笔钱的去留问题,使她的父母——这两个离婚后本来还勉强维持着体面的前夫妻,再一次彻底失去了坐下来好好谈话的可能,并且因此导致了一场状况激烈的争吵,最后演变成扭打。

所以准确来说,江简之算碰巧路过,却惨遭迁怒。

梁依然在家里一向是话少,有点蔫巴,争吵的矛盾也主要爆发在她爸爸梁建刚和妈妈仇晓玲之间。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江简之离开后没多久,梁建刚便在茶杯下发现了那张支票,因为金额确实巨大,他立刻联系了梁依然。

梁建刚没有把他和江简之的对话完全复述,只交代了来客身份,但梁依然一听爸爸说,是她一个高中同学的哥哥留下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猜能猜不对了,肯定是江简之啊。

江简元不需要,也没必要为自己的车祸承担责任,这是梁依然真实的想法,她和她爸爸都绝对不想要这个钱。

但她妈妈仇晓玲知道了,就有一点犹豫。

梁建刚再婚没有孩子,现在也是一个人打光棍,生意呢虽然不大,照顾自己也足够了。

可仇晓玲再婚后,又和丈夫生了个女儿,现在养小孩子,花销不少,又是报这补习班,学那艺术课,又要搞学区房的,梁依然继父刘亚力在银行工作,营销压力大,拉存款,买贵金属,有时候还要自己往里贴钱完成任务,拿到手的工资也就那么一点。

大女儿刘璐在国外读书,虽然成绩优秀,还有奖学金补贴,每次生活费仍旧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刘璐她妈妈饱受癌症折磨数年,生前一直没有工作,在家里带孩子,治病花的钱里能报销的部分非常有限,当时看病基本都是自费,攒了半辈子的家底也就花得差不多了。

这一来一去,现在手里剩下的真没多少。

仇晓玲自问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也并不爱占小便宜,她没想着要把人家赔给女儿的钱直接据为己有,而是打算先借一部分解决燃眉之急,用作付学区房首付,等到后面再还给梁依然。

她真心实意觉得,这个江简元就是要为她女儿的残疾负一定责任。既然他们家那么有钱,自己又是这种情况,承担责任对他们来说轻于鸿毛,收下又有何妨呢?

仇晓玲的话不知触动了梁建刚哪根神经,一开始只是声音慢慢变大,吵到最后,感觉两个人都已经失了智了,梁建刚一脚踢翻茶几,指着前妻鼻子大骂:“干脆把女儿的左腿也轧没了,再给你赚一笔钱,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仇小玲气得发抖,脸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抄起打碎的玻璃片冲着梁建刚刺,两个人就厮打起来了。

“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反过头在孩子面前装高风亮节!你还是不是个男的,你要不要脸!”

“我做什么了!我杀人放火了?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一天天光盯着这点破事!这么多年你除了拖我后腿,在人前胡说八道还会什么?当初要不是你拦着,我早都赚大钱了!”

仇晓玲尖叫着扑过去,指甲一通乱挠:“梁建刚你个王八蛋,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和你离婚!”

梁依然想从后抱住妈妈,结果被一下拱到地上。

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梁依然正在洗澡,透过哗啦啦的水声,听见过道一阵闷闷的哼唧,那种声音怎么形容呢,一点不尖利,也一点不刺耳,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很难注意到,哦,像大半夜楼上小孩在咚咚咚急促地跳来跳去,整个楼都在摇晃,但是摇晃的一下比一下大。

她来不及擦干穿睡衣,把卫生间的门偷偷泄开一条缝,看到客厅里的爸爸妈妈扭打在一起。

妈妈头发散乱,面目扭曲,爸爸涨红着脸,像杀猪的屠夫一样凶残,抓着妈妈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咬着牙像对仇人泄愤:“我就打你了……嗯……我就打你了,服不服!”

直到现在,梁依然对光脚在地板上咚咚咚跑来跑去的声音都有心理阴影,每次邻居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以为有人打架,要呆站着听好久。

昨日重现,一地鸡毛。

梁依然摔倒了,倒地前身体做出了保护反应,两个胳膊肘支在地上,有些艰难地反撑起上半身。

她没戴假肢,只有一边有些萎缩的腿能用上劲,失去平衡,靠左腿根本站起不来。

她沮丧地看着眼前顿时惊慌失措,伸手来扶她的男人和女人,觉得老天爷真是爱跟她开玩笑,每次自我感觉生活好一点的时候,就又出新的乱子,前功尽弃——本来过年聚餐,她爸妈都能心平气和地坐一桌吃饭了,还在继父的说和下碰了一杯,虽然两个人笑得都很勉强,但毕竟是和平的一大步,结果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

梁依然找不到能怪谁,支票是没有灵魂的,不可能从银行主动飞到桌子上,所以最后想来想去,都怪江简元和他哥哥。

如果他们没这么积极主动地献好心,她现在就不会如此狼狈地摊在地上,像一滩泥巴一样,憋足了劲也软软的爬不起来。

妈妈脸都哭红了,把眼泪擦干,还是不停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衣服也扯得乱七八糟,扭打中毛衣都脱线了,被他爸爸拽得袖口那里出奇的宽松。

吵完仇晓玲去厕所洗了把脸,一个人进卧室,锁上门。

梁建刚坐在客厅,脸上挠的也全是红印子,还有尖指甲血淋淋的抓痕,梁依然拿棉签蘸着云南白药,往额头戳一下,梁建刚就嘶嘶的吸气,表情痛苦。

过了一会仇晓玲从卧室出来,用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看了一眼女儿说:“妈妈走了,周末来看你。”

梁依然担心地问:“你怎么回去啊?”

仇晓玲穿过一地狼藉,拧开门把手:“你刘叔叔在楼下接我,没事。”

梁依然听着妈妈在楼道里咳嗽了几声,然后电梯门合上了。

梁建刚只坐了一会,坐不住,在狭小的客厅里不停走来走去,非常焦躁,他回头见女儿用一种怯怯的,彷佛她做错了事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一痛,就提起两颊的肌肉,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依然,爸去外面抽根烟缓缓啊。”

梁依然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怎样了:“爸爸,少喝点酒。”

梁建刚尴尬地扣扣头皮:“不喝酒,就出去溜达一会,你下午吃什么?爸给你捎。”

那种原始人一样的野蛮和凶狠褪去了,刚才的暴力就像是被厉鬼附身,现在那个厉鬼离开,父亲又变回了沉默寡言、父爱如山的父亲。

梁依然继续闷头扫地,说:“不用了,我不饿。”

梁依然一个人把碎玻璃渣拦进簸箕,又把地上的烟头和果皮纸屑清扫干净,涮拖把拖了一遍地。

垃圾桶倒了,烟灰缸碎了,她爸爸宁愿把烟头全部扔地上,也不愿意伸手去扶一下倒了的垃圾桶,拖完地,把乱七八糟的桌椅摆回原位,试图将客厅恢复到这场闹剧未发生之前的形态。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有点疲惫,心理和体力都是,就静静地在沙发坐下休息。

从始至终梁依然都没有哭,下午阳光很好,洒在桌布和浅黄色的木质家具上,就像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空气中灰尘颗粒浮动的轨迹清晰而透明。

梁依然看着这些,眼神空洞,安静。

灾难片里总会有类似的场景——飓风离开后,遍布疮痍但寂静无声的废墟,洪水在流,刮倒的树木在泥水冲刷中默然,乌鸦站在房顶上。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和电影里的难民也没什么差别了。

爸爸不爱妈妈,妈妈不爱爸爸,他们两个人当初为什么要结婚,还有了她?如果当初不结婚,就不会有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他们会分别拥有一个非常健康,更加懂事的孩子,说不定能够找到自己人生真正的幸福,不用浪费在她这个残疾人身上。

梁依然拿着钥匙出门,在人潮拥挤的天桥上跟江简之发泄完,觉得肚子很饿,就买了串烤面筋,边走边吃,这时候妹妹发微信说:“解结,妈妈回家在哭。”

刘欣怡今年才上幼儿园,微信还是过年梁依然逗她玩注册的,智能手机用得不熟练,八个字里错俩,应该是语音识别。

梁依然的眼泪已经被晚上的风吹干了,给妹妹回复:“你别害怕,是大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不是因为你啊,等姐姐下次回来带你去吃必胜客。”

如果没有她多好啊,妈妈很快能从痛苦的婚姻中解脱,遇到对自己好的人,有一个听话可爱的孩子。

没有她,没有累赘。

***

梁依然说是去临市找同学玩,但她同学也要上班,下了班也很累,只能抽空或者周末陪她出去逛逛,而且同学和她男朋友同居,梁依然身体不方便,为了避免尴尬,就没有住她家,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着。

晚上,她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沿着江散步。

江边高楼大厦林立,霓虹灯耀眼闪烁,楼体的巨大LED屏幕上不停滚动播放各种各样的广告词、宣传标语,令人眼花缭乱。

靠过江大桥处修建了一座小公园,江滩边的长条座椅上,到处是依偎着的恋人和歇脚的游客。有商贩推着车卖孔明灯,梁依然就买了一个,琢磨点火好久,热空气终于盛满了灯笼内部,飘飘荡荡一摇一摆地飞上了天空。

江边还有人放烟花,非常绚烂美丽,她也忍不住拍了几张焰火绽开的照片。

梁依然坐地铁回宾馆,想起那天妹妹说的话,就给妈妈发过去问:老妈,看我拍的,好看吧?

又问:我给你买的手机壳取了么?

仇晓玲很快回复:漂亮的很呢,都套上了,没法给你拍[玫瑰]

又说: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正在想说给你发短信说,昨天晚上把手机套收到了。

地铁在城市地下轰鸣穿梭,她看到玻璃窗倒影里的自己轻轻笑了一下。

忽然地,梁依然又想起江简之,想起过年时他似乎也发过烟花的照片。翻了一会才从聊天记录找到他,时间定位到大年三十,看着那两句话,觉得自己语气真是非常搞笑:

谢谢江总,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江简元这个哥哥这么有钱呢,人家大少爷,缺这点奉承吗。

算了,梁依然心里叹了口气,反正已经是陌生人了。

就在她慢慢开始想起江简之的时候,下一秒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好巧不巧,备注也正是那三个字——江简之。

梁依然一愣,吓得心脏快骤停了,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按错什么,误拨出去,结果一想不对啊,她翻的是微信,不至于不小心拨电话出去吧。

江简之三个字随着手机震动在屏幕上闪烁,铃声孜孜不倦地响着。

邻座乘客瞥她一眼。

梁依然眨了眨眼,滑动接听。

对面先是空白了一会,似乎跟之前不抱希望机械尝试过的无数次通话一样,那些通话从来没有被成功接通过,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单纯的默然。

但是地铁上是有杂音的,那边应该听到了。

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其实近在耳边,梁依然觉得他的嗓音被无线电波传输压缩后,几乎有些陌生了,甚至像在发颤,但依旧温和沉静的好听。

“……梁依然?”

江简之沙哑着叫了一下她的名字,语调上扬,语速急迫,放佛要迫切地确认她的存在,或许是语气,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她觉得对面这个人似乎和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冷峻沉稳,风过无痕的江简之有了微妙的不同。

梁依然攥紧手机,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哦,喂,是我,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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