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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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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简之每天下午都要去城里那个老破小转转,他公司在新区,其实离城中心很远,但想着反正要加班,就岔开晚高峰,稍微不堵的时候上绕城过去。

起初没怎么遇到过,后来才掌握规律,发现梁依然一般天黑之后,很晚出门,扶着拐杖绕着小区的花坛走几圈,然后在紫藤花架下坐着。

紫藤花攀绕棚架,制成花廊,然而现在是冬季,当然不会有花朵开放,藤蔓枝叶也全是凋敝,只剩下蜿延屈曲的枝干,老桩横斜,非常没有生机。

落叶被寒风卷起,跳跃着奔跑,最后聚成一个小小山堆。

梁依然有时候穿睡衣,有时候裹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在夜色中很晃眼,坐在石凳上,弯下腰喵喵叫几声,叫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几只白的黄的小狸花就从草丛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在她面前打滚撒娇。

梁依然打开罐头放在地上,看着它们有滋有味地吃完,挠挠小猫下巴,又站起来,慢慢走两步。

然后又坐下,继续抬头望着天空。

晚上天色黑暗,她不经常戴假肢,基本都是拄拐杖,坐下时,就把一副拐杖交叠着靠在花廊边的柱子上。

冬天的夜晚很少有星星,偶尔天空会呈现出雾蒙蒙的颜色,就像被一层带泥点的罩子盖住,但她还是仰起脸,专心致志地盯好一会。

江简之抱着胳膊,跟随她的目光朝天空凝视,你到底在看天上的什么呢?

他把车停在路边,被蹭一次,贴条一次,最狼狈的是有一回站在隔壁单元楼道,突然听楼上门吱呀打开,有人:“依然!依然!“的叫,把他吓得够呛,赶快低头把脸埋进围巾。

结果是阿姨在叫和她同名的小朋友。

冬天,室外实在是很冷,他站在外面,站不了几分钟耳朵尖就发红了,钻进楼道里,老社区都装声控灯,进来以后要是不跺脚,灯也就黑了,不过透过碎了半扇的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梁依然家。

她八点半上完最后一节课,他来的早的话,能听到三楼传来叮叮咚咚钢琴声。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中午和同事出去聚餐,财务总监提起他的反常行为:“最近路过你办公室都没怎么见亮灯了,咋回事江总,懈怠了?这可不行啊,咱们一整个家业还指望你呢。”

董秘说:“江总不是不加班了,只是先让你们三个小时,然后十点回公司,继续卷到凌晨。”

江简之这两天心情确实不错,就难得开玩笑说:“那是我个人爱好,你们还是保持早睡早起,提高效率,早点下班吧。”

之前他没有刻意去见梁依然的时候,每次总是有那么多事情,随便找个理由莫名其妙就跑过去了,也挺理直气壮的,但现在他想见梁依然,却有种苦苦找不到借口的窘迫。

首先排除掉跟江简元一起去,他再也不想听他弟弟口无遮拦的在梁依然面前口出狂言,说些不三不四不着调的怪话,什么照顾她一辈子,什么对她负责之类的,搞得他一天心情都很糟糕。

第二是他觉得以后他和梁依然之间的事,都不想让弟弟再掺和了。

上次他请了她和她嫂子吃饭,不是说好要请回来吗?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真是言而无信。

下周江简之要去国外出差,正琢磨该怎样旁敲侧击,装作毫不在意地提醒梁依然不要忘记这回事,有一天晚上,梁依然打电话过来了。

不是微信的语音电话,是手机来电——他都忘记什么时候居然存了她号码。

江简之正在洗澡,把水关掉,慢慢悠悠碰了碰蓝牙耳机。

还准备很矜持地问一句:“你是?”

他已经做好了就算梁依然这个家伙继续不识相的,呆呆的叫他江总,他也会和以前一样,不,是更加宽宏大量的答应,然后听着她磕绊着说:“我是……梁依然。”

可是那边直接叫他大名:“——江简之。”

江简之的心立刻沉下去了。

而且梁依然的情绪很激动。

她周围似乎非常嘈杂,就像在大马路上边走边怒气冲冲地拨通电话,人声、鸣笛声,路过的人在大声交谈,有说有笑,但是梁依然略带哭腔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

“我本来已经不记得过去了,我对现在拥有的生活非常满足,我根本没有因为残疾责怪过你的弟弟,你弟弟,和你……你们为什么要去找我爸我妈说这些?你以为我会感动,然后接受你们的施舍吗?”

他想起那天轻轻塞进梁建刚茶杯下的信封,里面是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

江简之推开浴室门就去捞洗衣筐里衣服,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一边穿一边问:“梁依然,你在哪?”

梁依然没有理会他,还是哭着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联系,你给我爸爸的钱,我会原封不动还给江简元,我不会再收你们莫名其妙的礼物,齐思钧也不要再打着什么上课的幌子来找我,你就告诉他,告诉他我搬家了。同样的,也请你们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江简之站在镜子前,听着手机那边嘟嘟嘟的声音,衣服套了一半。

蓝牙音响又继续播放起歌曲。

他忽然感觉眼睛被蛰得刺痛,转头一看,才发现头发上身上都是泡沫,又回到淋浴下,把水打开,在哗哗水声中抹了一把脸。

江简之草草把泡沫冲掉,裹了个浴巾,也没擦身子,也没吹头发,湿漉漉的就坐在客厅开始打电话。

给梁依然回拨过去,运营商说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发微信,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江简元正在花天酒地纵情声色,跑车发动机轰鸣,肾上腺素随着车速飙升,完全听不清他哥说了些啥,把手机慢慢拉远,故意扯着嗓门喊:“什么,哥!我信号不好!”

江简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家里中央空调恒温,虽然身上只裹了一个浴巾,也完全感觉不到冷,但是手不自觉发抖。

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梁依然操控了。

意识到这件事后,江简之觉得非常离谱、荒谬——他三十一了,三十一岁了居然还会被一通电话影响心情,太可笑了。

无论如何,澡还是要洗完的吧,就回去重新冲了一遍,但是一直呆呆站在花洒下,基本没怎么动,直到感觉眼睛被水冲得想流泪,才慢吞吞出来。

吹头、换衣服、打开电脑,像故意证明自己并没有受到影响一样,还心定神闲煮了杯咖啡。

江简之和其他人还不一样,越气越满面春风,表面上在开会,白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对摄像头谈笑自如,实际一直在回想梁依然刚才对自己的吼的那一顿,越想越烦。

江简之对自己说,你的做法完全没有错,是因为梁依然这个人自尊心太强了。

他内心隐隐又感觉有点委屈,明明是出于好心,目的还不是想让你的日子过得更轻松一些,最后还招一顿骂,太稀奇了。

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所谓,那什么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而且又不是针对她,换成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主动要求补偿的。

但是只有梁依然会让他心里这么憋屈。

然而自己安慰了自己很久,晚上仍旧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是在梁依然家里,鱼缸滤水器淅淅沥沥,像在幻觉中潮湿闷热的雨林里,她用那双玻璃球一样纯洁无瑕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然后拉他的手。

一会却是自己的右腿没了,梁依然冲进他家,将一沓支票甩在他脸上,微笑着扬长而去。

江简之从迷乱的梦中醒来,终于笑不出来了,脸色发青,一看表才四点半,睡不着,大概冲了个凉水澡,五点就去游泳。

江简元发来消息:“哥,谢谢你为我破费了,不过你把梁依然怎么了。”

江简之尽量想象昨天拒绝他,痛骂他的,不是梁依然,而是一个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尽量心平气和,云淡风轻地回复:“该做的都做了,如果她不肯接受,就算了吧。”

谁在乎。

过几天他去瑞典参加研讨会,合作方安排他们在一座风景优美且历史悠久的城堡住宿。

江简之本来和朋友约了打网球,但他根本连续好几个晚上没睡,再加上长时间的飞行,褪黑素还在起作用,精神很不好,就推辞了,和另外几个外国同事在庄园里徒步。

陌生的北欧国度,黑夜寒冷而漫长,空气同样凛冽,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上,蓝粉色天空静谧,据说今夜能看到极光。

庄园坐落在湖畔,有大块的池塘和湿地,他们一路沿水流进入森林,只是踩着枝叶发出稀碎的响声,那些容易受惊的漂亮小鸟就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走了。

小鸟太轻盈,太弱小,没有办法抵御任何威胁,对一切事物都那样怀疑,因此只有同类才能互相靠近。

陌生人用尽浑身解数,用所有的可能方法降低自己的存在,但一旦小鸟发觉,就会义无反顾的离开。

江简之若有所思:“人类是永远不能靠近一只小鸟的。”

“除非小鸟翅膀断了,或者你手上有枪。“

话音刚落,朋友举起霰//弹枪,“砰“一声,寻回犬立刻狂吠着冲去叼猎物。

——小鸟的翅膀已经断了。

江简之盯着雪地一长串淋漓的血迹,脑海中飘飘忽忽闪过一些可怕的想法,然后坚决摇头:“不行,我的国家是法治社会。”

朋友奇怪地斜他一眼,用英语说:“你在胡说什么啊!好像我们不是一样!”

***

理智告诉江简之,应该把那个梁依然忘掉。

事实证明他不行。

他跑步的时候,开会的时候,在实验室的时候,听汇报的时候,坐飞机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睁眼闭眼都是梁依然夜晚坐在紫藤花架下望天的侧脸,每天如此浑浑噩噩,魂不守舍,从瑞典回来以后光荣地把脚踝扭了。

江简之拄着拐杖,在医院吊着一只脚,单腿走了一圈,打开微信,发了一条信息,还是一片片红彤彤惊心的感叹号,又把手机锁上,放回口袋。

扭得不算严重,打石膏绷带修养几天就可以了,但是他看私人医生,就可以很固执地要求:“我要做轮椅。”

自己推轮椅出门,进去了出不来,出来了进不去,前后被车夹击,最后一整个停车场响彻警报声。

在会展中心参加会议,江简之转着轮椅,好不容易找到挂着经理胸牌的人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无障碍卫生间?”

“没有。”

“那行动不方便的人怎么办?”

经理上下扫了他一圈,露出一个官方假笑:“不方便,就不要出来了,或者实在憋不住垫纸尿裤也可以。”

江简之霍地站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江简之坐在那还不显,一站起来,一米八几的高个子,肩宽腿长,气势非常压迫人 ,把经理吓了一大跳,也没工夫管这男的长得多么英俊了,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太对,怕他闹事,一边战术性后退,一边掏出对讲机叫安保。

助理小于赶快拦住他,对人家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老板生病了,我这就把他推走。“

小于实际也挺壮的,所以推江简之还比较轻松,快推到门口时又跑回来,找那个大堂经理:“不过要是真的碰到残疾人,你们这样说确实不太好,国家都鼓励公共场所提供辅助器具和无障碍服务呢,咱也得积极响应吧,谁一辈子还没个意外了。”

经理又被最后一句吓到了。

江简之坐在轮椅上问:“你从哪看的。”

小于说:“公众号。”

江简之点头:“链接发我。”

小于推着亲爱的老板离开现场,听到身后员工交头接耳:“这个帅哥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

人一旦明白了爱,就会不由自主地用所爱的那个人的视角重新审视世界,很在乎世界对她好不好,是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温暖、友善、安全。无论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是相视一笑朋友,携手一生的爱人,抑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会因为爱而感同身受,乐其乐,悲其悲。

所以上天赐予一个人爱他人的能力,是为了消除潜移默化的偏见、心照不宣的歧视,以及自以为是的傲慢。

梁依然跟学生们请了半个月的假,去临市找同学散心,她冷静了几天,觉得拉黑别人微信的行为属实有些幼稚,江简元毕竟是她同学,还是重新加了微信。

江简之么……

反正也没什么再见的必要了,就只把手机号码从通讯录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她可没有跟别人动不动生气的习惯。

江简元第二天中午问她:同桌,你什么时候把我拉黑了呀?

梁依然很无语:手滑摁错了。

江简元没再回复。

过了几天,又贱嗖嗖地问:同桌,你到哪里玩去了,每天这么多步数呀?

梁依然说:临市。

江简元回了一个呲牙傻乐的表情,说:真不错,好好玩。

江总本章:跟踪狂-破防-嘴硬-强装岁月静好-装不动了,精神恍惚-考虑破罐子破摔但被文明平等自由法治拉住-无差别发癫

江总下章:已老实。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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