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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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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依然脑子发蒙,觉得脑袋就像被一个榔头重重地砸了一样,又晕又麻,后脑勺连着脊椎一会冷,一会热,又难堪,又羞愧。

她吃力地把庞大的花朵拖进家里,扶着拐杖冷静了一会,不停警告自己:梁依然,这都不是你该想的事情。

就这样冷静了大概有十分钟,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号码,很快就接通了。

梁依然对着话筒,磕磕巴巴说:“江,江简之。”

江简之似乎在那边轻轻笑了笑,笑的很惬意:“嗯,怎么了?”

还好不是视频,可以装,可以演,梁依然努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你为什么送我这个?东西太贵重了,这次我真的不能收。”

电话那边有微弱的电流声,梁依然听到自己的呼吸。

沉默了好一会,江简之才问:“什么?”

梁依然说:“你等等啊。”就对着花朵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她靠在沙发扶手上,一个手要拍照,只有一个手撑拐杖,没站稳晃了一下,好在被靠背挡住了,又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扣到耳边。

通话已经结束了。

江简之一路踩油门,直接开到远郊的丽思卡尔顿,上电梯,捶门。

一个娇艳年轻的女孩把门开了一条缝,他抬腿就踹开。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裹着衣服大叫:“简元,这是谁啊!你快醒醒!”

江简之一句话不说,冷着脸穿过套房会客厅和过道,进卧室,从大床上把江简元捞起来,一拳砸上他右脸,然后是左脸。

江简元还没完全睡醒,还在发懵,叫了一声:“哥,你怎么来了?”

江简之不由分说,拽着他睡袍的领子给他丢到地上,骑上去就继续打,打得完全没有章法,纯揍。

江简元的女伴被这场面吓得花容失色,三两下穿上裙子就跑了。

江简元被打清醒了,嗷嗷地喊叫,边哀嚎边骂骂咧咧:“江简之你这个神经病!疯子!”

他腾地弹起来,抄起床头的灯就往江简之脸上砸,砸中他哥的鼻骨,鼻血当时就流下来了。

江简元虽然经常锻炼,还打拳击,但一开始还没睡醒,他哥哥力气又实在巨大,没一会已经鼻青脸肿,大清早稀里糊涂纯纯挨了一顿痛揍。

最后江简元躺在地毯上,整个人瘫成一个大字,浴袍都掉了,模样狼狈。

江简之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额头,胸口被怒火冲的起伏不定,袖口、领口松松垮垮。

他哥打得又凶又疾,江简元刚起床,甚至没来得及问原因,江简之嗓音嘶哑地开口:“你有意思吗?”

“我过情人节关你屁事!”

江简元恨恨说。

江简之嗤地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图片,把手机砸过去,讥讽地说:“你不觉得你有病吗?”

江简元放大图片一看——是他订给梁依然的花和项链。

江简之用一种近乎鄙夷的,残酷的眼神看着弟弟。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可不可以换一个人?为什么要去玩弄她?”

江简元似乎被激怒了,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很大声说:“我玩弄她?!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简之冷笑:“说得对,我真不明白,你不是觉得她可怜吗?你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已经活得很不容易的人?你是把她当成平时和你一起花天酒地的朋友了?还是你就是这么幼稚、轻浮、没有一点责任感,把别人的痛苦当成玩笑?”

江简之厉声逼问:“从小到大,这种混账行为还不够吗?!你到底有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任何事!”

“够了,别说了!”

江简元眼圈发红,终于无法忍受,嘶吼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她,我只是想补偿,我有错吗!”

江简之嘲弄地笑了一下:“补偿?”

“因为梁依然失去那条腿,我要负责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佛下定决心。

江简之从阴影里抬起头:“……什么?”

江简元又蹲了下来,他全身似乎都没有了力气,慢慢躺在地板上,身体蜷缩着,把头埋进臂弯:“梁依然是我在高中的第一个同桌,她是艺术生考进一中的,高一下半学期的时候,我参加学校的篮球赛,晚上要训练,就让梁依然替我值日。”

“那天晚上,她值完日,放学回家的路上,在建设路碰到了一个精神病患者持刀伤人,梁依然被他追着,出了意外,被卡车撞了。”

江简元说的很简单,语句颠倒凌乱,但江简之的呼吸停滞了。

“如果不是我跟她换值日,她就不会晚回家,就不会在那个时间从建设路经过,也就不会碰见那个疯子,也就不会跑,也就不会出车祸,也就不会失去那条腿……现在就能过和我们一样的生活……”

江简元泣不成声。

已经到了中午。酒店半圆形弧面落地窗外,是高尔夫球场巨大的草坪。

今天这里似乎要举办宴会,工作人员正在繁忙地布置场地,到处挂着飘着粉色的、白色的气球和丝带,场地中央摆了一个巨大洁白的三层蛋糕,每一层都装饰了蝴蝶结。

绿草、蓝天、白云,彩色的装饰就像甜蜜的糖豆一样,非常梦幻,非常美丽。

而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江简元蜷缩在地毯上,陷入回忆。

知道梁依然出事以后,他完全被巨大的不真实和恐慌笼罩了,很害怕梁依然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他面前,质问他,谴责他,抽烟、喝酒,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江简之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心脏一下下抽痛:“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你提过?”

江简元凄凉地笑了一下:“怎么没有?我有给你打过电话。你还记得吗,哥哥?我问你做了一件错事该怎么办?你没有回答。”

江简之愣住,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记忆,但是全部空白。

江简元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轻轻说:“有一年春天,大概是,你大二的下半学期吧。”

一朵白云飘过,江简之就这样在时间的海洋里找到了那段过去。

他确实接到过弟弟的电话,他大学在外省读,那阵子全国被暴雨天气包围了好一段时间,到处阴雨连绵,下得很大。

他不小心把手机掉到水坑里,坏掉了,才换了新手机。

那天从实验教室下课,那是他第一次进实验室,见到了被注射死亡的小白鼠,是帮一个老师的忙才过去的。

出了教学楼,感觉手还有点抖。

这时候他的新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那边滋啦滋啦的,但听不见有人说话,感觉像磅礴的大雨,又像谁在哭泣。

江简之问:“怎么了?”

那边没有声音。

他本来想挂掉的,但是因为是江简元的电话,就只是把手机握在手里,去路旁自动贩卖机买饮料。

这时候江简元的嚎啕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他正要回答,面前却突然伸来一双手。

一个女孩拦住他,笑意盈盈地说:“江同学,你好,之前在学生会见过面,对你印象很深刻,想多跟你接触认识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周围同学吹口哨起哄,哈哈大笑。

“江简之你艳福不浅啊!长得帅就是好,赶快答应人家!”

江简元还在手机那边呜呜咽咽的哭。

江简之就对那个人说:“稍等一下。”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你说什么?”

江简元在大雨里哭泣:“哥,如果我无心犯了一个错,给别人带来了痛苦,怎么办?”

江简元蹲在地上:“……很痛很痛的痛苦。”

他这里的雨已经停了,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大方地粲然一笑:“你不用现在答应,我们可以先做朋友。我是金融系的,我叫……”

快乐的,青春的,懵懂的,骄傲的,自信的,无忧无虑的,热情的,对未来充满期盼的,年轻的笑脸。

江简之感觉心脏剧烈的刺痛,喉咙几乎无法出声。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知道梁依然出车祸了。”

江简元肩膀抽动:“是的。”

他想象着梁依然躺在医院里,玻璃珠一样透明的眼睛空洞地盯着惨白屋顶,心电监护仪发出冰冷而规律的滴滴声,腐肉的味道,割下来的那一半小腿,慢慢闭上眼。

“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给我们说过。”

江简元痛苦地捂住脸:“我怕,真的……我怕,哥,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那天我又见到梁依然,才发现原来从来没有过去。”

江简之说:“如果你心里愧疚,你要找她,怎么会找不到。”

江简元大张着眼睛,任凭眼泪落下。

“我怕爸爸妈妈知道,他们会怪我,其他人也会觉得我是个坏人了。”

江简之慢慢地,慢慢地开口,一字一字问:“她……有没有,找过你?”

江简元摇头:“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江简元终于将埋藏在心底近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感觉如释重负,又觉得被更深的无力感负罪感包围,仿佛被海水吞没,即将窒息溺亡。

他哭着说:“我每次都找梁依然帮我做值日,梁依然就是这么不懂得拒绝别人,我跟她说什么她都答应,我让她帮我值日好几次,一次都没有还过她,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还她,我就是看她脾气好,所以才让她帮忙的。”

“但是她每次都不记得,居然下次又都答应……我抄她作业她也答应,她为什么那么傻啊……其实是不是那天出事的人应该是我?该失去腿的人是我,该残废的人是我,是我!”

江简元越说越激动,近乎咆哮的吼着,一边喊一边在自己脸上扇巴掌,就像癫狂了一样。

“其实。”江简之站了起来,走过去拍着弟弟的肩膀,嗓子嘶哑,说的话也破碎不堪:“简元,其实……”

他说不出来。

那些字句像在他心上雕刻,都是斑驳的划痕。

其实这件事不能完全说是江简元的责任,但无论如何他应该感到愧疚,他也确实愧疚了。

而梁依然也完全有理由恨她,因为她本来有腿的,拥有过再失去,确实比从来没有过更痛,飞来横祸,为什么偏偏倒霉的是她,她可以怨,可以恨,可以责怪这个世界为什么对她如此残忍,如此不公。

一丝风吹过,他突然觉得自己脸颊上有点点发凉。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

……

草坪上梦幻豪华的宴会还在继续,这是一场成人礼,几个女孩把捧花高高的扔起,花朵变成流星,人群中爆发巨大的欢呼声。

那些过去的过去在钟表上飞速转动,然后在现在的现在,全部发起进攻。

笑着的,怯生生的,在游乐园牵起他的手的梁依然,拄着拐杖靠在门边的梁依然……

流泪的梁依然,对陌生人掀开裤子露出假肢的梁依然,惊慌失措的梁依然,偷偷看他眼色的梁依然……

弹钢琴的梁依然,蹲在电梯口的梁依然,一瘸一拐跑过来的梁依然……

对她微笑着说“明年六七月就开花啦。”的梁依然……

一颗子弹从后飞来,穿透他的心脏。

可是梁依然,你为什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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