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楠笙嘴角很浅地抽搐了两下：“你等我走了再买不成？”

“我想吃，急切的心情无法等待。”段方景借助身高优势，垂眸看她，透出几分少年的玩世不恭，显露无疑。

蒋楠笙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教室的座位或者远距离当中平视段方景，像今天这样感觉他的视线从上方往下看来的情况，并不算多。

她能清楚感知到一道视线，并从终点处逆转反推，不再是只能大致找寻到一个轮廓，而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做好了小伙子，给。”

“谢谢，钱给您放在这里了。”

蒋楠笙立马决定翻过这一页。算了，他好看他有理。不过她还是要先走，省的一会儿看他吃东西眼馋：“我……”

段方景却把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小碗托伸到她面前：“来一口。”

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实实在在的肯定句。

气味顺着空气趟进鼻息，蒋楠笙捂住口鼻，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换来段方景轻哼出的笑声。

紧接着蒋楠笙意识到，段方景那句“好”，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给我？”

“嗯，”段方景认同，“之前吃面的时候看你放了香菜，应该没有不吃的吧？”

“嗯。”

“但只准你吃一口。”

既不过量，又能得到短暂的满足感。

“好！”

蒋楠笙松开捂住嘴的手，小心翼翼拿起一根签子，选了一块没有淀粉肠地叉下去，举起放进嘴里。

舌尖触到咸甜口酱汁的那刻，她感动到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塞了满嘴也要说话：“好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口？”

“不用，你先咽下去再说话，”段方景心想这是多久没吃过了，“慢点嚼。”

蒋楠笙仿佛被幸福包围着，反复品尝这一口的味道，这一刻，她的眼中，世界万物都是美好的，连雾蒙蒙的天空，人来人往另她发怵的人群，还有……

从马路对面等红灯的陈国瑞。

……

那身只有陈国瑞会穿的教练服，那个身型，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适量倒是可以，但当着教练的面吃，她还没猖狂到这种地步。一大口东西蒋楠笙根本做不到在几秒内吞咽干净，她又看不清陈国瑞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倒计时到个位的红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转变为亮绿色，蒋楠笙大惊不妙，四处寻找遮蔽物。

段方景见她瞪大眼睛，往她看的那个地方看：“？你怎么跟看见鬼了一样。”

双臂冷不丁被人束住，蒋楠笙缩到他身后，借此把他整个人面向路口。

段方景：“？”

蒋楠笙一边吞一边说，话都讲不利索：“帮我……打掩护。”

段方景注意到往这边走过来的陈国瑞了，他稍侧过头就能看到弓腰躲在他后面的女生，两颊鼓得像只正在囤食、又害怕别人跟自己抢的土拨鼠。

蒋楠笙绷着青筋的手握在他袖口处，小拇指偶尔触到他手腕上裸露的皮肤，痒痒的。

段方景一直认为自己的理性大于感性，专注力超常集中，但此刻他居然有些走神，记忆里，从来没有同龄女生一次次靠他这么近过。

蒋楠笙的头发不长，但看上去很软，夜风一吹就摆了摆，脸在光照下显得那么白，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漆黑。

陈国瑞过路口后并没有进小吃街，他看到了这两次比赛都出现在现场的男生，也看到了缩在他背后的一团。

但陈国瑞装没看到，比赛刚结束，今天就随蒋楠笙去了，段方景见过陈国瑞，也知道认出他是蒋楠笙的教练，和他点头示意。

谁都没让蒋楠笙发现。

一口美味品的仓促，蒋楠笙咽的差不多了，躲着不敢多看，顶多大着胆子，扯了扯段方景的袖口：“段方景，人走了没？”

段方景刚要如实开口说“走了”，心里却忍不住挑起了想逗逗她的坏心思：“没有。”

蒋楠笙只好又等了几秒钟：“现在呢？”

段方景：“也没有。”

蒋楠笙感觉出不太对了，但没怀疑到段方景身上，她只是疑惑老陈为什么这么久都没走动，还是人在紧张的情况下时间会变慢，实际上信号灯还没变换？

“奇怪……”

眼看蒋楠笙要自己往外看，段方景又语气平静地多添了句：“他往这边过来了。”

嗯？

啊啊啊啊啊啊——

蒋楠笙连连往后退，段方景看她这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样，觉得自己有点过了，笑了笑：“算了，不逗你了。”

蒋楠笙闭紧的眼睛睁开一只：“？”

段方景晃了晃胳膊，声音轻柔：“抱歉，人早就走啦。”

蒋楠笙先是往马路对面看，确认后才相信。

完全，不！敢！相！信！

段方景刚居然是在逗她。

可这……不太符合他以往的那一面，又或者说是，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那几年的家庭原因，段方景要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一点，但实际上，他也才不过17岁，正是争强好胜、爱出风头的少年年纪，也会莽撞，也会不好意思，说些做些吊儿郎当的搞怪话语和事。

段方景笑起来依旧很好看，此刻却平添几分欠打。

“段方景！”蒋楠笙追着他，段方景拎着那盒烤冷面，笑着躲她：“我错了！”

就这么闹了几步。

“鉴于你认错态度良好，又看在你来看我比赛还请我吃东西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蒋楠笙今天心情好，决定不和他计较，“走了，拜拜。”

“拜，明天见。”

段方景都没发觉，他的神经系统已经开始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和蒋楠笙相处，还蛮有趣的。

至少，他好久没这么开心笑过了。

sweet店门口的欢迎光临玩偶反复招待，秦穆往门口看，段方景走了进来。

“你来的正是时候，帮我盯一会儿，我饿炸了，需要出去觅食，”秦穆解下围裙，嗅到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的味道，来源于下方，“这什么味……烤冷面？你不是不吃这玩意儿吗？”

段方景胃不好，秦穆虽然不知道，但却知道他从不乱吃东西，规规矩矩一日三餐。

“是不吃，你解决吧。”段方景把东西放点水台上。

“给我买的？这么善良，”秦穆眼珠一转，打量面前这个碗，“你下毒了？”

“爱吃不吃，”段方景撂下东西就走，“打工去了。”

“哎……那谢谢了啊！”秦穆解开塑料袋吃了口，嚼了两下咽药一般吞下第一口，“下次给我买份不带香菜的行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香菜恨得深沉。”

香菜这种食物，两极分化，喜欢的甚至想种一片地，讨厌的又恨不得喷杀毒剂。

段方景背对着摆了摆手，漠不关己的：“哦，忘了。”

-

国庆节假期的结束，意味着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来临。

最后一天是个周六，下午提前考语文和物理，没有选物理这个科目的同学，找空教室上自习。考场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以此类推，蒋楠笙没参加期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转天蒋楠笙没去队里，和休假那会儿一样，闷在家看了会儿书。

学习明明是件费脑子的事，可每次却是胃先罢了工。蒋楠笙有点饿了，看了看时间也快十二点，准备做点什么吃，吃完直接去学校考试。

蒋楠笙起身，不小心踢到脚下摞起的教材也不觉得痛，蹲下捡起。

高中三年的教材和套卷成批下发，她只半年没怎么整理，就已经乱糟糟的堆满了书桌旁的房间一角。

以前都是高子扬帮她规整的。

蒋楠笙煮了点面，加入青菜和腌过的牛肉放锅里煮着，继续回来整理，用过的教材放到一处，和各年级各学期的卷子分开放，零零散散的卷子从书页间抖落，蒋楠笙一一捡起，忽然瞥见只考了83分的语文卷子旁边的家长签名。

一些回忆勾起。

高一那会儿语文老师让每个学生拿着卷子回家给家长过目签字，彼时蒋楠笙刚刚进入新环境新课程，没能适应考的很砸，训练时有点心不在焉。

彼时还没有进行高二的选科分班，傍晚训练时岑念发现了她的失神，提出替她签了这个字。

现在看很明显的小孩装大人写下的“高子扬”三个字，在当时看来，却宛如帮了大忙。

可为什么现在会成这样呢？

锅里的水沸腾起面，蒋楠笙一个人蹲在地上，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好久。

月考缩短了考试和休息的时长，每场考试时间紧任务重，两科全部考完，结束时间差不多快六点，高三六点半还有晚自习，好在考试期间学校不强制要求，一切自愿留下，也可以回家自习。

蒋楠笙一并请了晚训，留在班里复习第二天要考的科目，她想了解自己休假之后的真实水平，及时修改学习习惯。

六点二十左右，才逐渐有同学从食堂往班里进，空荡荡的教室，总共留下上晚自习的不超过十五个。

“小烦？你居然来考试了，”苏文新考完两门回班，看见蒋楠笙待在教室，先吃了一惊，又发觉到了时间点她还没有要走的动作，以为她忘了时间，“今天不用训练？”

“不用，我请了假，留下上晚自习。”蒋楠笙埋头认真看书。

“哦……哈？你上晚自习？”苏文新像听到了什么百年不遇的事，“难道是阿班给你压力，觉得你上学期期末没来考试拖班里平均分后腿了？”

“……”

蒋楠笙抬头给他一记白眼，并决定少跟他说话，眨眼间看到段方景也进了班，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段方景回她一个点头，示意自己看到。

不过段方景不懂。蒋楠笙为什么每次总看自己，看就看了，还总是笑。

他长得很搞笑吗？也没有吧。

被冷落了的小苏同学看着这俩人周身不约而同散发的奇妙氛围，莫名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好吧他承认，还是一只长得很帅的猪。

段方景：“……”

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说我坏话。

秦穆（大口嚼烤冷面）（碎碎念）：段狗我跟你说虽然吃人嘴短但我还是要骂你一句双标……

段方景（挑眉）:哦，关我屁事: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