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连绵的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整个京都仿佛都沉浸在一片寒意之中。
还是少女模样的章柔和几个丫鬟围坐在炭火旁说说笑笑，手里拿着针线来回翻飞，瞧那花纹和样式应是绣的小孩儿用的东西。
“娘娘绣的袜腹可真漂亮，将来小世子穿上一定是京都最好看的小郎君。”一旁的丫鬟看着袜腹上那精致的五毒样式，下意识称赞道。
“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儿大像母，小时像父。王爷和娘娘的样貌在京都皆是数一数二。这小世子以后怕是也要伤不少女儿家的心了。”另一名丫鬟也跟着调侃道。
此话一出，丫鬟们纷纷笑了起来，都附和道：“就是，就是”
“就你会说。”章柔听到这话假装生气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娘娘，娘娘.....”
突然，门外响起一道急促的呼喊声。
章柔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针不小心刺破了指尖。殷红的鲜血从指腹中冒出，章柔看着那抹鲜红心中徒然涌起一阵恶心。
一旁的丫鬟赶忙将痰盂递了上来。对着痰盂干呕了一阵，章柔心里的恶心感才慢慢散去。再次抬起头时，就看见一个年级颇大的老嬷嬷跪在房中。
“李嬷嬷，王妃有孕，你还如此大呼小叫若是惊扰了王妃可怎么办才好？”一旁年轻不少的付嬷嬷满脸不悦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嬷嬷厉声呵斥道。
李嬷嬷闻言不住地磕头告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
“不管什么事都应以娘娘的身体为重。”不等她说完，付嬷嬷便直接冷声打断道。
“好了，我没事。说吧，李嬷嬷到底出了何事，让你这么慌张？”章柔挥手打断她二人的争执，许是因为刚刚的孕吐，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太....太子....太子妃薨了......”李嬷嬷一脸悲痛，言语不清的说道。
章柔直觉脑中一阵嗡鸣声，身子下意识向后倒去。幸好旁边的付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娘娘，娘娘...”
“娘娘”
周围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
付嬷嬷使劲的摁住章柔的人中，鼻下的刺痛让章柔清醒过来。
章柔眼带颤意，脸色苍白的看向李嬷嬷，声音颤抖的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薨了”
李嬷嬷面露难色踌躇着不敢开口。
“本宫...让你说....”章柔拼劲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眼泪也跟着慢慢涌了出来。
李嬷嬷浑身一抖被吓得匍匐在地，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太子..和太子妃....都薨了。”
此言一出，屋里的众人皆是一惊。
章柔面露悲痛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声音凄厉的喊了一声：“阿姐”
随后便晕了过去。
周围众人忙做一团。
待章柔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床上。看着头顶的红石榴纹帐，眼泪无声落下。
外间传来太医和齐王的声音。
“娘娘是一时情绪激动，动了胎气导致的晕厥。待服过安胎药后便无大碍了。”
“那就劳烦胡太医了。”
“王爷客气了。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本王送您。”
胡太医也没有推辞，二人便相携离开了厢房。
二人走后，李嬷嬷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见章柔已经醒了，赶忙大步走了过去。
“娘娘，太医给开了安胎药，先趁热把药喝了吧。”李嬷嬷轻声劝解道。
章柔神情悲怆，眼角的泪意在褥巾上印出一朵朵水花。
李嬷嬷见状心有不忍，思索片刻后又小声说道：“娘娘，眼下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太子薨逝，奴婢听闻珩王一早便进宫去了，说什么担忧圣上龙体。可明眼人都知道珩王定是去圣上面前投表现了。娘娘你也劝劝王爷。让他进宫去看看吧。”
章柔无神的双眼慢慢从床顶移向李嬷嬷，没有做声。
“娘娘，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世子考虑考虑呀。难道你希望将来小世子也处处低珩王和易王的孩子一头吗？”
章柔空洞的双眸里慢慢出现了一丝波动。却是仍旧没有做声。
屏风外，慕衡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来了多久。只见他浑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冷意。
“娘娘.......”李嬷嬷还想再劝，却听到外间有响动声赶忙住嘴。
慕衡面色不虞的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旁边的李嬷嬷一眼，直接冷声道：“出去”
李嬷嬷被他身上的寒意冻得直发抖，赶忙退了下去。
慕衡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悲痛的章柔，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表情终是缓和了几分。缓缓坐下，端起旁边的药碗。轻声哄道：“阿柔，先喝药吧。”
章柔看着神情温柔的慕衡，心中的悲痛顿时有了发泄的出口。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出声。嘴里不住地呼唤着“阿姐，阿姐”
凄厉而悲痛的呼声在房间里回荡，慕衡也将她拦在怀中，神情同样悲痛。却还是强压住自己内心的痛意，轻拍她的后背，无言的给她安慰。
良久过后，章柔激动的情绪才慢慢的平复一些。只见她神色哀痛的看向慕衡，眼角的泪痕犹在，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慕衡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夫君，你进宫去看看父皇吧。”
此话一出，慕衡整个人的脸犹如泥塑一般迅速的变得狰狞扭曲，眼里的怒意更似犹如巨浪一般狠狠地向章柔袭来。章柔惊恐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同时周围的景色迅速的开始变化，章柔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将自己包围。似有无数潮水向她奔涌而来。
下一秒，同样是番红色的石榴帐，“章柔”一脸痛苦的躺在床上。手脚好似被束缚住一般，双腿不受控制的微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滑落出去。
一旁的接生婆看着已经成型的男胎，面带可惜地说道：“可惜了，是个男孩儿。”
床上的“章柔”神情麻木，只是眼角缓缓流下一滴眼泪。
站在床边的章柔看着床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眼神平静无波。就好像这样的场景她早已习惯了一般。二人沉默对视，片刻过后。床上的“章柔”突然面目变得极为狰狞可怖的看向章柔，嘴里更是发出凄厉的见喊声：“这都是你的报应，报应。”
随后章柔只觉得裙摆处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看去。只见刚刚的死掉的男胎正攀附在她的腿上。男孩笑容甜美却浑身透着青紫，眼睛和口鼻处更是涌出无数的鲜血。嘴里不停的呼喊着：“娘....娘....”
章柔看向男孩儿的目光并没有惧意，反而充满了温柔。眼角更有泪意涌现，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将男孩儿抱入怀中。然而就在快要碰触到的一刹那，男孩儿突然消失不见。章柔神色一顿，巨大的悲痛瞬间蔓延至全身。痛的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周围的景色如潮水一般迅速倒退，最后变成漆黑一片。下一秒火光冲天，烈火焚烧下，无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啊....”
“娘亲....救我.....”
“阿柔.....”
“柔儿....”
“王妃”
声音在章柔耳边循环往复，章柔心里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拼命奔向那熊熊大火，嘴里无助的叫喊道：“娘...”
“兄长”
“阿姐....”
“我的孩子”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那大火半分。
“娘....”
“兄长”
“祖父”
章柔崩溃的跪倒在地，眼泪犹如决堤一般，倾斜而下。
“砰砰”
“娘”
“阿姐”
“砰砰”
床上陷入梦魇的章柔不停地呓语出声，门外也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妃，王妃”
“阿姐”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门外的付嬷嬷顿时脸色一变。顾不上那些虚礼，直接开门闯了进去。
一进内室就看到章柔一脸惊惧，满头大汗的模样。
“王妃，王妃。可是又做噩梦了。”付嬷嬷取下一旁的汗巾动作轻柔的替她拭去额上的汗水。
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温热，章柔这才慢慢平复下来。眼里的惊惧也慢慢消散。疲惫的摇了摇头：“无事，我已经习惯了。”
说完便起身下床，坐到梳妆台前。心不在焉的梳起自己的长发。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身上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一旁的付嬷嬷面露心疼，这噩梦困扰了章柔十几年，安慰的话付嬷嬷也都已经说遍了。如今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转移话题道：“娘娘，王爷带着欧阳公子过来了，说是有事儿找您。”
章柔梳头的手一顿，铜镜里倒印出她疑惑的脸。
“慕衡？欧阳信？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王爷只说是欧阳公子有事相求。如今都在正厅等着呢。”
章柔闻言梳头的手又慢慢的动了起来，眉眼之间带着些随意，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便让他们等着吧”
付嬷嬷听到这话也不再作声，上前接过章柔手里的篦梳。仔细的为她梳洗起来。
窗外，太阳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