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翌日，姜秋叶与安阳公主一同睡到晌午才起。虽说姜秋叶是皇婶，可与安阳其实都是年龄相差不大的，这几日同吃同住，很快便能玩在一起。

这是从小到大，除了儿时的妹妹以外，第一次有女孩能与她如此亲密相处，自然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两人懒懒散散起床时，其他营帐中的女眷早去小围猎场游猎。一同用过午膳后，姜秋叶突然想起了好几日没能见面的自家夫君，可在安阳的撒娇攻势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带她骑马。

正刚牵出小白马时，安阳的内侍胡海着急忙慌奔上前来，“公主——”

胡海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据说很早便被安排了在公主身旁伺候，一向尽心尽力。那次公主被绑，胡海被罚了五十大杖，差点儿没命，半月没能下床，后又入了诏狱。若不是最后公主被找了回来，也证明此事他并未参与，或许命就真折在这案子上了。

安阳：“站直了说话。”

胡海缓了一会儿道：“公主，郑婕妤娘娘飞鸽传书来，说有要事，招您立刻回盛京！”

安阳晃了晃身子，“母妃？有说发生何事吗？”

胡海摇摇头。

郑婕妤因身体不适，此次未能一同随行。这信来得太突然，却什么都未说，实在让人担心。

姜秋叶见安阳神色着急，也不禁担心起来，却也安慰道，“安阳莫要太过担心，郑婕妤若是身体上出了问题，圣上定也会知晓。可她只将信传来给你，便应是其余之事。既然如此着急，那安阳这便尽快上路吧。等回了盛京皇婶再教你骑马。”

安阳捏了捏手指，虽有不舍，却还是点头，立即随着胡海离去。

姜秋叶忽然间闲了下来，女眷中的狩猎实在没甚意思，都是些小鸡小鸭。在原地空站了一会儿后，直到明月喊了她一声，思绪才逐渐回笼。

“既然安阳走了，那咱们把东西收拾收拾，回自己的营帐吧。”

“是，王妃。”

今日已经有不少男子开始进山真正地狩猎了，接下来五日，将以所猎总和进行比赛。姜秋叶本以为季辞现在定然在山中，而安阳也已离去，心中有些空荡，却未想到她刚掀开营帐，便见他一尊大佛似地坐在案几前。

“夫君！你没进山？”

好几日不见，她再次见到他时心中桃花遍野，实在惊喜万分。

季辞却没有给她一个眼神，仍不停地翻动着手上的书，只是面无表情淡淡“嗯”了一声，片刻后，眼珠悄悄一转，再次低语道：“忙。”

姜秋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眨了眨眼睛，走上前，见他正翻着一部与盐铁相关的策论。

这与春猎何干？都出来狩猎了，还得忙着看书？

她先细细观察了一番他面无表情的脸，见他嘴角微抿，目光淡漠，却偷偷往她一瞥。

她暗笑，假作无谓道：“哦，那你忙吧。”

然后便转身吩咐起明月，“明月，把我的东西都搬进来吧，对，就放那个角落便好。”

季辞盯着一直未翻动的书，眼角抽搐起来。

他终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在一旁指点明月的姜秋叶，而后又对明月道：“好了，明月，你下去。”

明月一怔，将手中的衣服放下，便出了营帐。这狭促的帐中只剩下季辞与姜秋叶二人。

安静下来后，季辞便又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的书上，看得认真，似乎并不在意帐中另一女人一般。

姜秋叶小步上前，落座在他的身旁，抬起头盯着他。片刻后，没想到这个男人气性这么大，这都不理他。

“夫君就这么忙吗？这书比叶儿还好看？”

他并未回答，只是脸上一副快来哄本王的神情。

罢了，这个别扭的老木头。

她将脸颊蹭上蹭上他的手臂，轻轻嗅了嗅，咬着唇，娇嗔道：“叶儿好些时日没见到夫君，好生想念，夫君难道不想念叶儿吗？”

“呵。”季辞冷笑，继续盯着手上从未翻动过的书，似并不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这个女人想他？鬼才信。

姜秋叶见不好哄，便伸出手将他手中的书抽走，放到一旁，紧接着跨坐到他的身上，勾住他的脖颈道：“夫君，叶儿从小到大都未交过一个朋友，寂寞得很。我虽是安阳的皇婶，却是第一次和人如此玩儿得来，便忍不住多陪陪她了。可这些时日，叶儿是真的思念夫君。”

季辞眼神稍微松动，看向了正在撒娇的她，嘟着小嘴，装可爱倒是装得很好。

姜秋叶趁热打铁，上前亲亲吻住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是叶儿错了，夫君在叶儿这里是最重要的。简兮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叶儿计较了，好不好嘛。”

“哼，你还知道回来。”他忍不住轻哼，要不是他弄了假飞鸽传书，把安阳弄走，这小妻子怕是得一直乐不思蜀。

姜秋叶直起身子，眨巴着桃花眼，“夫君，其他女眷们都去射猎了，可唯独叶儿笨拙得很，你就教教叶儿射箭，让我明日至少可以参与参与狩猎。晚上，叶儿再好好补偿夫君好不好。”

他凝视着她吞了吞口水，一抹香艳画面划过脑海，低沉道：“你......准备怎么补偿？”

“夫君想要叶儿怎补偿，叶儿都做。”

“哼，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自然不后悔。”她轻轻一咬他的唇，“简兮哥哥最好了。”

她看着他眼中□□愈发旺盛，在还没将理智烧毁前，立刻翻身下了他的腿，伸手将他拉起，摇晃着，“走吧，师傅，教徒儿射箭。”

要是再待下去，白日里不用出帐了。

季辞被她晃得没了脾气，抬手压了压额头，无奈叹气，拿起案几上的茶喝了几口，而后便起身。

他带着姜秋叶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靶场，又为着她挑选了一副轻巧而精致的弓，很适合女子使用。

他先拿出一根箭，做一个示范，朝着最远处箭靶以标准姿势飞速射出。“嗖”一声，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箭的路径，便已正中红心，同时还穿透了箭靶，狠狠钉在了石墙上。

姜秋叶瞬间有些发愣，她只听闻过他儿时曾以剑术闻名，震惊万国，可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这可是一副女子用的轻弓，不似重弓。虽说射中靶心不难，可能射出如此力道，却是极难，连她都未必能做到。

她慢慢回过神后，才崇拜地看着他跳了起来，尖叫了一声，“啊——夫君！你好厉害啊！”

她用力鼓掌，这次完全出于真心夸赞，毫无虚伪。

季辞嘴角微扬，将视线转开，压下唇角后皱了皱眉，“这算什么，箭靶乃死物，小儿的东西。”

“是吗？听闻当年万国来朝时，夫君射铜钱，破五甲，扬我大晋之威。今日总算见到夫君亲自射箭，叶儿真心觉得厉害。”

她上前抱住他的腰，仰着头观他。

季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春光泻出，八荒外竟绿柳满山，她又一次被他的笑容所震住。

“好了，万一人来了，贞静淑女，要端庄。”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无人，立刻将她从身上拉下，“来，你试试，我先看看你的水平。”

姜秋叶放开后低眸，眼神暗了暗。她的箭术虽比不过他，可自然也不差，但定然不能在他面前暴露。

于是她接过季辞手中的轻弓，装模作样的随意射出一箭。

只见那箭矢无丝毫力道，歪歪扭扭的呈一个弧线，掉落在两人前方不远处，别说射中靶心，连箭靶都挨不到。

季辞不由抬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声一笑。

她吐了吐舌头，转过头，斜眼挑着，娇气道：“哼，夫君你嘲笑我！”

“没有！”他立刻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会嘲笑叶儿呢？来，为夫教你。射箭，先从最基本姿势起，身要直，脚站稳，臂起平，人弓合一。”

他认真地调整着她的姿势，“记住这感觉了吗？”

“记住了。”姜秋叶点点头。

季辞从身后箭袋再抽出一箭递给她，“来再试试。”

姜秋叶接过，将其搭上弓后瞄准前方箭靶，紧闭着右眼，歪着头，整体姿势松松垮垮，连那箭都支撑不住。

季辞见状走到她的后方，整个人将她圈住在怀中，握住她的手，调整一番，“身体挺直，头放正，双眼都睁开，食指与中指夹住，拇指用力压下，手臂抬高齐平，步法再开，拉满弓弦，放！”

随着一声“放”，箭犀利从手中飞走，直直击中远处靶心。

“射中了！”

姜秋叶似乎惊喜地跳了起来，转身搂住他的脖颈，趁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两人的模样映入了远处树后赵婉儿的眼中，她实在没想到，原来私下，祁王与祁王妃竟是这般相处，感情如此之好。

便是连她曾经的夫君韩王，也从未这般与她相对，都是相敬有加。

正当她咬牙转身时，竟发现不远处也有另一人，是刚打完猎物的季康，手上还拎着几只野兔。他身着一身灰青骑服，目光直直盯着靶场中的两人，如此认真，竟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赵婉儿又往后躲了躲，眯起眼睛，撕扯着手上的袖子。

她看出来了，如今想要将季辞拿下，首先得将他的心从祁王妃那里收回。最好的方式便是破坏掉他对王妃的信任。

若他知晓，自己的王妃竟与皇侄有阴私之事，如此违背伦理纲常，不清不楚......

……

进行到春猎的第四日，季辞不再躲懒，将姜秋叶安排好后，便直接骑马入了山。

而她昨日既学了射箭，也不好整日待在营帐之中，听闻今日女眷们将前两日打到的猎物用来烧烤。吃了几日干饼子的她也终是耐不住诱惑，去寻到她们蹭了几口。

用完午膳后，一些没能打到猎物的女眷再次去了小围猎场。

姜秋叶刚起身，赵婉儿便寻了过来，恭敬有加道：“这几日都不见王妃，今日终得一见，不知王妃吃得可好？”

“挺好的。”

“怎么不见王妃入林？”

“我虽擅马，却实在不通箭术。虽王爷昨日教授于我，如今还仍是一知半解，这狩猎，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赵婉儿委婉一笑道：“这狩猎与寻常箭术不同，须得亲自入过林。有别于箭靶，这小物虽小，却也是活物。不仅会动，也需足够勇气。可只要射得过一次，便更是会手到擒来。”

姜秋叶无奈道：“婉儿表姐听起来便是极有经验的，真是叫叶儿羡慕。”

赵婉儿道：“我当初在南部时，时常跟随韩王入山中狩猎。表弟骑射俱佳，王妃，别怪表姐说话难听，可苦口良药，忠言逆耳……”

“什么话啊？”姜秋叶单纯地眨巴着眼睛。

“表弟身为祁王，备受瞩目，作为王妃，实在也应能与之相配，才不叫人落下口舌。他的射术在大晋数一数二，若身为王妃，连一只野兔也射不了，不免有心之人会猜测你们夫妻感情不睦……王妃别怪表姐这样说，我心中自然无这意思，只是担心罢了。”

姜秋叶先是一怔，不明白赵婉儿此举用意，低头暗暗一笑，抬起头道：“难怪王爷总说婉儿表姐不比其他女人，十分有见地。如今叶儿也终于见识了。”

赵婉儿没想到季辞竟然会对她提起自己，还夸赞自己有见地，心中大喜，“表弟真这样说？”

“那是自然，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骗人的？”姜秋叶捂嘴一笑后，又作为难状，“可是婉儿表姐，王爷如此忙碌，就算我想入山，他必定也不能陪伴，如何才能提升自己的狩猎之术呢？”

见她终于接上了自己的话，赵婉儿立即顺着说道：“这有何难？我精通骑射，又熟悉这嵩山，我带着王妃去不就好了？”

“太好了！可是，会不会太过麻烦婉儿表姐了，毕竟你也如此忙碌……”

“怎会？我还想多与王妃相处相处。”

两人决定后，姜秋叶便回营帐换了自己的一袭粉白骑服，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娇小可爱的同时，又显英姿飒爽。

牵出小白马骑上，便随着赵婉儿入了林。

一边骑马时，赵婉儿一边说道：“这东边的小块林地，圈出来用于我们女眷平日小打小闹地游猎。西边则是他们男子的区域，里面多为麋鹿，野猪等体型较大之物，有时甚至可遇到棕熊甚至恶虎，千万不要入内。”

“嗯，我听婉儿表姐的。”姜秋叶笑眯眯点头，骑马跟上赵婉儿。

深入东林之后，姜秋叶便骑马在了前方，奇怪的是并未看到任何女眷。按理说女眷围猎场很小，今日午膳过后，大部分女眷都入了林，不应该遇不到任何一人。

她高坐马背上转头一看，果然不见了赵婉儿的身影。四周寂静一片，似有野兽潜伏。

姜秋叶暗自一笑，她从小便以丛林荒野为生，怎会因此便心生惧意？

倒是十分好奇，这赵婉儿将她一人引入这片无人区，目的为何？

她翻身下马，悠闲地在四周逛了起来。身后从中出现细细碎碎的响动，并非风声所致。

她转身，便见那丛中之物突然大吼一声，朝着她扑了过来，竟是一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