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翌日清晨，经过一晚的暴雪，屋外已积得能埋过膝盖。然而时间不等人，季辞还是决定继续行路。自己换好衣服下了楼，天去将早膳放至他的面前。

一碗白粥，一个馒头。

他想到在王府这些时日，顿顿都有她做的药膳，他胃口长进了不少。早晨他极爱那莲子粥，白白嫩嫩，圆圆滚滚，实在诱人。

叹息一声，他轻轻喝了两口，便放下，天去见状上前掏出闭元丸。

他看着那颗黑色小药丸沉默一番，挥了挥手，天去不解，却将闭元丸收起。

季辞从腰间的鸳鸯戏水荷包中掏出一些龙须糖吃下，那龙须糖中似乎加入了开胃的药物，感到舒爽了许多。看着那碗白粥也来了些胃口，便端起尽可能服下。

用完早膳，将嘴擦净，正准备继续北上时，听到旁桌两人闲谈。

“诶，京兆府最近张贴了告示，盛京出了一采花大盗，你听说没？”

“这当然知晓，听闻专门挑那长得漂亮的小妇人下手。六人都惨遭毒手了，全是丈夫出了远门，妻子一人在家闹出的事儿，如今闹得人心惶惶。竟到现在都没能抓住，实在可怕啊。我这出远门做生意实在没法子，夫人独自一人在家，虽是嘱咐了平日关好门窗，也还是心里发慌。”

“这残害六个人了，都抓不住这凶手，我看这人，怕是本事不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采花大盗......

专挑长得漂亮的小妇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季辞站起身后一顿，蹙眉静止在了原地，手捏了捏腰间的荷包。

犹豫一番后，最后打开荷包，几口将里面好几日的龙须糖全部吃完。

出了驿舍，转身叮嘱天去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回府一趟。”

“啊？”天去不解地挠了挠头。

“落了东西。”季辞大步上前，直接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天去愣怔在原地，看着片刻便跑没影的季辞，一头雾水道：“王爷，属下可替您去拿啊......”

……

没有季辞在祁王府，姜秋叶更是无所事事，直接一觉睡到晌午，起来吃了几口饭，又躺下继续睡。

这些时日连续受挫，先是生子大计划失败，然后是槿红放了那三个铜鬼，再然后又是夫君没成亲几日跑了。万般郁闷的她没了斗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原本她成为了王府女主子，管家符叔便将账本都拿来给她，意思由她执掌中馈。可她随意翻了翻，便又扔了回去。她当细作已经够累了，还让她掌中馈，怎么可能？

如果可以，她想要一辈子过这般如那池塘边王八一般的生活。

正她睡得昏天黑地时，明月突然打开姜秋叶的门，进来推了推她，试图将她叫醒，“郡王妃！郡王妃！王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我要睡觉！”她迷迷糊糊将明月的手拍开，拉过被褥罩在自己头上，继续昏睡过去。

“诶哟！郡王妃嗳！”明月语气略带着急。

直到她半梦半醒思索一番，才突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被褥，“什么？王爷回来了？”

她猛坐起来，抬眼，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明月早已消失，换成了季辞这尊大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邋遢的模样。

鸡窝似的头发，流了一嘴口水，寝衣也是歪的，香艳外露。他记得刚进门时看到的她，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平时与她同榻的贞静样。

“啊——”姜秋叶轻叫一声，扑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头闷在他的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熟悉的佛手柑。

她这才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季辞，欣喜道：“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他虽是努力压制，却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鸡窝头，又将她嘴边的口水擦干。

轻咳一声，有些别扭道：“落了东西，便又回来了。”

“落了东西？”姜秋叶放开在他腰间的手坐好，将鞋穿好，“落了何物？”

“......就......一些公文，我去书房拿就好。”季辞不敢直视她的眼神，转头看向屋外。

姜秋叶这样一个修炼成仙的撒谎精，怎可能看不出来季辞这是借口，可她也不戳破，低头笑了笑，起身道：“那我陪夫君一块儿找找。”

说着她钩上他的手指便往外走，她忽然发现他竟然戴了那叶子玉扳指，心中惊喜道：“夫君终于戴这扳指了？”

他身体一僵，嗯了一声，道：“无意中翻到，发觉这做工还算可以。”

姜秋叶低声一笑，没做甚评价，便拉着他继续往书房而去，季辞脸则越发憋闷。

他并无何公文要拿啊，这怎么办？

来到书房，姜秋叶依旧抓着她的手牢牢不放，问道：“是何公文？”

“哦。”他扫视一番书房，走至书桌前，随意拿起一本卷宗，“......就这个。“

姜秋叶见状后倾身向前，故意将柔软贴至他的手臂，见那卷宗上写着“春闱考题备选”几字，很努力地憋笑道：“原来夫君此次下淮西，乃是为了春闱一事呀，只是春闱不一向在盛京举办吗？与淮西有何干系呢？”

季辞：“......”

此刻他心中沉沉叹息，无奈自己面对她时竟如此不会说谎，与发春毛头小子一般，心跳得忒儿快。

“此乃公务，你一妇道人家，知道甚？”说完他便摸了摸鼻子，挪开视线。

这话说的，听起来实在不讨喜，不会说话能别说话么？

她立刻装作委屈伤心状，甩开他的手往书房外走，道：“哦，既然如此，那夫君快快上路吧，别耽误了公务。”

“诶。”季辞一把抓住她，”还有、还有别的......”

姜秋叶转过身，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盯着他，等待着他说话。

“我、我龙须糖吃完了。”季辞一脸傲娇，似乎不愿施舍一个眼神般。

她点点头，“那我再为夫君装上一些带走。”

说完，她便又要往厨房而去。

季辞慌张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夫君？”

“我想了想，这龙须糖很快就吃完，这一趟下淮西，也不知多久才归。要是吃完了没得吃的，就不好了。”

季辞故意说话说一半，装作为难状，等着姜秋叶接话，求他再带着她走，结果姜秋叶反问道：“之前王爷下曲州时没有龙须糖，是怎么度过的？”

“......”

季辞尬住，冥思苦想，后装作恼羞成怒样，“那时行军打仗，能比吗？”

姜秋叶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再也憋不住，盯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开始捂着肚子，眼泪流了出来，她试图深呼吸，可还停不下来。

“你笑甚？”季辞蹙眉指着她装凶，未曾想她竟笑得更加厉害，竟说不出话，只能抬起手拍打着他的肩膀，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又压下，警告道：“本王警告你，不许笑了！你是否在笑话本王？”

这凶神恶煞的警告无丝毫用处，姜秋叶只能不停摇着头，感觉再这样笑下去，腹中得血崩。

季辞气急，一把将她扛起，走回寝室，扔到床榻之上，倾身而上，再用尽了力抽了两下她屁股。

“啊——”姜秋叶疼得大喊，转过头不甘地看着他，满脸是刚才流出的泪水，“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她恼着推开他，大吼道：“你打我，我不要活了！”

“......”

“那我赐你白绫？”季辞努力让自己面色更加冷漠，却如何也回不去那面瘫脸，“让你笑话我！”

姜秋叶笑累了，努力憋住，最后摇了摇头。

罢了，不逗他了。她的小季辞真可爱！逗坏了便不好了。

留着下次机会再嘲笑他。

她自然看出来季辞走了一晚后回来究竟为何，便给了一个台阶，甜笑着上前抱住他的腰，扑进他怀里，娇嗔道：“简兮哥哥，既然你担心龙须糖会吃没，那便将叶儿带上嘛。吃完了，叶儿给哥哥做。”

屋外的白雪反射着细碎的淡淡光线入了寝屋，洒落在两人粘在一起的身上，暖进了心里。

他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露出了皓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你如此想跟着本王，那这次便允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只不过此次时间紧迫，你快速收拾一番，轻装简行。”

还只此一次......这人真够别扭。

姜秋叶在心底翻个大白眼，却还是给他留了面子。

“嗯嗯。”她撑起身子，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简兮哥哥最好了！”

说着她便下了床，喊来明月立刻为自己梳妆。

换好衣服，在明月帮她梳发时，她数着妆奁中的面头，满脸纠结道：“嗯，这些都是我平日里最为喜爱的，都得带上，还有衣裳，中衣，寝衣，小衣，披风，还有前阵子买的百褶裙和万花罗裙。细细算下来，怕是得两个箱子呢。”

季辞虽然自己平日里过得简朴，生活中毫无物欲，却一丝未亏待姜秋叶。

自成亲之后，知她喜欢这些肤浅之物，便将所有最时兴的面头衣裳都让人给她备了不少，与公主相比，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这些都不许带。”季辞一盆冷水直接从姜秋叶头上浇下。

“啊？为什么？”姜秋叶从铜镜中看着不远处的季辞，委屈巴巴的嘟起了嘴。

可爱至极！

季辞呼吸一沉，抬起手遮住嘴，悄悄将上扬的弧度压平，然后轻咳一声道：“我说了，此次时间紧迫，我们不坐马车。你会骑马吧，我们直接骑马下淮西。”

骑马？

她自然会，而且马术卓绝。只是这么远的路程骑马，等到了淮西，屁股都颠坏了。

这个老木头，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她只能恹恹回复道：“哦。”

季辞很是见不得她的委屈模样，无奈道：“你放心，等到了淮西，再给你大买特买，不会缺你那些首饰，还有衣裳。”

收拾的过程中，姜秋叶想到槿红还未回来，便向明月交代了几句，让槿红回来后不必担忧她。

又留下了暗语，张仪或是那铜鬼，必须想法子杀死其中一人。

等全部收好，明月为她装下的大部分都是小衣与月事带。这一趟出行路上没个婢女伺候，郡王妃平日又娇气，还是叫她有些担忧。

最后便只剩下两个小包行李，季辞拿过自己背在身上，牵出两匹马，将姜秋叶托至马上。没有丝毫耽搁，直接驾马，两人一道再迅速往驿舍赶去。

到驿舍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天去见到姜秋叶时不知做出何表情，原来这就是王爷落下的东西，难怪不消他取。

因这一耽搁，一行人便只能在驿舍再住一晚。昨日那驿臣见季辞回来，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奔上前，跪到两人面前磕头道：“王爷啊，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饶过小人吧！”

姜秋叶被季辞拉着手，愣愣看着这驿臣，好奇道：“这是犯了何事？”

驿臣抬眼，竟见是一天女般下凡的芙蓉面，桃花眼，惊鸿之貌，难怪昨夜那女人入不得祁郡王眼。

见驿臣一直盯着姜秋叶看，眼睛都勾直了去，季辞脸一黑|道：“本王看你不用在这驿舍了，郡王妃之颜，安可直视乎！”

说完便拉着姜秋叶直接入了房间内。

倒是那驿臣才反应过来，晴天霹雳，原来那竟然是郡王妃。

季辞：天去这个没眼力的东西，我有老婆的糖糖，何须要你的丸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