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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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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

裴回缓步走上楼,塑料袋里的啤酒瓶与啤酒罐相撞,响在狭窄昏暗的楼道。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裴回掏出钥匙,开门。

身后“吱呀”门响,一头霜白的老人站在门口:“小裴,现在才回来啊?”

老人是这栋自建民房的房东,裴回从来到南郡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房租便宜,而且离南郡大学也不算太远。

房子一共三层,每层有三个房间,除了裴回对面的房间一直由房东自己住之外,其他房间都被房东拿来出租了。

老人似乎一直独自居住在这里,裴回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子女来过,大约是害怕寂寞,又或者只是为了让房子不被闲置,老人给出的租金很便宜,所以,除了裴回之外,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大多是附近打工的工人。

面对老人,裴回眉眼间的戾气消散,连嗓音也柔和了几分,仿佛害怕惊扰了她:“有点事。”

温以宁离开的时候,裴回没有追上去。

直到她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温以宁不认路。

知道温以宁容易迷路这件事,是在高二暑假的时候。

每年暑假,裴回都会回宜泉在爷爷家住上一段时间。爷爷是当地一家青瓷窑厂的工匠,所以,偶尔爷爷也会把他带上,让他学着一起烧窑。

爷爷工作的青瓷窑厂就在宜江边,从院门望出去,就可以看到舟行水上的宜江,还有江边连片的桃林。

那天,裴回一大早就被爷爷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去了窑厂,被爷爷耳提面命地坐着修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想趁着爷爷和别人说话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出门,一抬眼,就看到了院门外一闪而过的温以宁。

一开始,裴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她第三次在院门外走过。

裴回走到院门边,往外探了探,就看到温以宁站在江边,眉眼娇艳温软,脸上却是一片迷茫无措。

于是,裴回就隐隐猜到,她是迷路了。

裴回想了想,在她转过来的时候,走了出去。

温以宁果然看见了他。

裴回走得很慢,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声音。

不多久,果然听见温以宁清甜软糯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响在身后:“裴…回?”

裴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看到她眼里刹那间亮起的惊喜。

原来,温以宁是和朋友一起来宜泉旅游,但她一不小心和朋友走散了,找不到路,偏偏手机又没电了。

裴回听完她的解释,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温以宁眼睫卷翘浓密,像一把小扇子,金色的日光下,轻轻扇动,裴回的心里像是起了风。

温以宁讲着电话,她看了看四周,似乎是说不出自己在哪里,于是求救地看向裴回——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她让人心痒。

裴回朝她伸出手,示意他来说。

温以宁乖乖地将手机递给他。

裴回很快知道了电话另一端是谁,他记得她,阮迎夏,温以宁的同桌,他总是能看到她们走在一起。

他和温以宁现在的位置对于外乡人来说并不好找,于是,他便说了个容易找的地点,让阮迎夏去那里找他们。

在上高中以前,裴回一直跟着爷爷在宜泉生活,中学的时候念的是宜泉的实验中学,学校对面有一家岸边奶茶店,这家的草莓玫瑰慕斯在他念书的时候很受欢迎,在知道温以宁喜欢吃草莓的时候,他就想带她来尝尝了。

于是,挂断电话,裴回问她:“渴吗?”

温以宁不明所以。

他没有解释,只率先转过身往前走。

温以宁愣了愣,又立刻跟上,她落后他几步跟在他身后。

就和以前一样。

裴回停了停脚步,回头:“你要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温以宁似是一愣,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走上前几步,和他并肩往前走。

宜泉实验中学离青瓷窑厂不远,以前,裴回都是走路上下学的。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因为学生已经放假,奶茶店里现在并没有很多人。

裴回问温以宁的口味,她要了一杯果茶,他也点了一份一样的,还给她点了一份草莓玫瑰慕斯。

看到草莓玫瑰慕斯的时候,温以宁愣了愣,他推到她的面前:“给你的。”

她似乎红了脸,瓷白的脸颊染着粉,像慕斯上的草莓。她扇子一般的眼睫低垂,什么也没说,很乖地拿起了叉子。

裴回安静地看她吃着东西的模样。

那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裴回还记得,那天日光倾城,温以宁坐在窗边,肤色瓷白,眉眼娇艳,像城堡里的公主突然走到了人间。

——到底是不放心。

裴回循着温以宁离开的方向追去,果然在路口转角看到四顾茫然的温以宁。

裴回躲在不远处,看到温以宁拿出手机打电话。

打完电话后,温以宁就等在原地。

她慢慢地蹲下来,双臂环膝,就像刚才等在黎明网咖外的模样,但眼角漫着红,也许刚刚哭过。

裴回的心底涌上潮水,刺痛蔓延,他很想走过去,他想抱住她,但又生生忍住,只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

一直到白色的迈巴赫驶来,温以宁坐上车,裴回这才终于返身回去。

裴回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现金放到老人手里:“房租。”

老人不擅长用手机,所以收房租都是收的现金。老人从来不会催促房客交租,但裴回从来不会拖欠房租。

老人没有数钱,笑着收下了,然后让他在门口等一下。

老人回到屋子里,再出来时,递给他一个玻璃保鲜盒,保鲜盒里是一整盒的片糕,白色的糕片上洒了点点黑芝麻。

裴回愣了愣。

老人眉眼弯了弯:“步步高升。”

裴回听到这话,这四个字仿佛和记忆里一道熟悉的声音重叠,他这才恍然,再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

他小时候住在爷爷家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节日,爷爷都会带他登高,也会在门上插茱萸,还会给他做重阳花糕,祝他步步高升。

爷爷在他心里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不只青瓷烧得好,点心也做得很好。爷爷做的重阳花糕喜欢加菊花,也会洒黑芝麻,花香与芝麻香交融,清甜软糯。

后来,他到了原阳上高中,他的父亲忙,并没有过重阳节的习惯,但是,爷爷却会特意在那几天来原阳陪他们过节,和从前一样给他做重阳花糕。

裴回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保鲜盒,他眼眸低垂,嗓音很轻地说道:“谢谢。”

老人容色慈蔼:“以后早点回来,晚上外面不安全。”

裴回低声应:“嗯。”

老人返身回屋,关上了门。

裴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按开灯,二十平米见方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老旧的沙发、冰箱、桌椅,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摆设。

白色的墙皮每到回南天就受潮脱落,到现在整个墙面都是斑驳一片,像意识流画家画出的不规则色块。

裴回拎着塑料袋,拿着保鲜盒,打开冰箱门,他将啤酒一罐罐、一瓶瓶地放进去,放到一半,动作一顿——

刚才去便利店,他随手把温以宁给他买的药也一并塞进了袋子里。

裴回低垂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半天,他慢慢把药袋拿了出来,然后把剩下的啤酒都放进了冰箱。

保鲜盒被放在了一边,在放进冰箱的那一刻,裴回顿住。

裴回打开保鲜盒,捏起一片重阳花糕。

很甜,没有菊花的香气,芝麻的味道很浓郁。

自从爷爷离开,他就再也没有吃过重阳花糕。

裴回把手里的片糕一点点吃完。

将保鲜盒重新盖好放进冰箱,裴回拎着药袋走到客厅,他将药袋扔在茶几上,然后躺在沙发上。

唇角后知后觉地泛起刺痛,是和路明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打伤的。

裴回的目光落在扔在茶几上的药袋上。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受伤的,又是什么时候去买药的。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温以宁红着眼眶的模样。

在等车的那半个小时里,她在想什么?

回去会不会偷偷地躲起来哭?

他是见过她哭的模样的,让人心疼极了。

他不想她哭。

尤其不想她因为他哭。

裴回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禁自嘲地勾起唇角,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担心她?

她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不来了也好。

他是一个陷在深渊泥沼里的人,他只能把她弄脏,她应该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

“砰!”

楼下摔门声突然传来,穿透并不隔音的楼板,就像是响在耳边。

裴回的这间房间楼下是一个三口之家,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所以,他总是能听到楼下的吵架声和孩子的哭声。

但他并不觉得被打扰。

有时候,夜里有点声音,反而比什么声音都没有要好。

树影在天花板上摇曳。

躺在沙发上,听着楼下周而复始的吵架声,裴回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然后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是高中的体育馆,馆内嘈杂纷乱,大家搬椅子的搬椅子,挂饰品的挂饰品。

他身上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燕尾服,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捏着主持卡片。

是高三那年的元旦文艺晚会最后一次正式彩排现场。

台下忽然一阵吸气声和起哄声,他转身看去,只见温以宁身着一袭粉色公主裙,眉眼娇艳,似是听到周围的起哄声感到了不好意思,瓷白肤色漫上一层薄薄的粉,像童话里的公主。

她看到了台上的他,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滑过些许羞怯,轻轻抿了抿唇,提着裙裾缓缓走上台,然后,站到了他的身边。

艺术老师就站在台下,她笑意盈盈。

“我们的两位主持人,看起来就像是王子和公主从童话里走了出来。”

裴回猛的睁开眼睛。

凌晨三点,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些?

是因为重新遇见了温以宁吗?

裴回闭了闭眼,然后从沙发上起身,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一边拉开拉环,一边轻车熟路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冰凉酒液入喉。

唇角破损,血液凝固,被酒精一刺激,唇角再次传来刺痛,裴回早已经习以为常,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水珠沿着啤酒罐身滑落。

裴回望向落地窗外浓稠的夜色。

许久未见,公主依然是公主。

但王子已经不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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