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承认，世界上是会发生他无法预料的事情的。

沾染着血污停靠在他臂弯的苍白脸庞，渐弱到接近停止的呼吸，自伤口中奔涌而出的生命之流，如果就这样失去难得的玩具，他大概也是会感到可惜的。

但对于现在的太宰治来说，生死尚且还不是那样令人痛苦的事情。

将需要缝补修理的玩具和不听管教的小狗都可以丢给他人，慌慌张张跑来的不中用下属们终于发现自己失职到什么地步。

但这并非他所需要处理的惶恐心情。

“如果她死掉了，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好了。”他笑眯眯地说。

本就因为先前没能拦截住意外入侵着的下属们毫无疑问地即刻遵从命令，动作麻利地抬人收拾现场，有人战战兢兢地询问这个本就捉摸不透的上司是否需要更换染上脏污的衣物。

不管是脏掉的衣物，还是将要被丢进港口黑手党管辖内最好医院私人病房的倒霉警官也好，其实都不太重要，太宰治烦恼的，是如何向另一个人解释现状。

风吹动沾染上腥气的外套，他叹了口气：“真麻烦啊……”

可以想见，本就不善言辞的友人那双平静、近乎澄澈的眼睛将会如何怎样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好在玩弄文字编造结果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的事情，织田没有过多追问，转身给等待消息的老板和孩子们打了电话。

那头急迫着传递过来的问题被一一回答，织田平稳的声音有力安抚着焦躁不安的情绪，最后说明自己会在这里待上一晚照看。

得体、沉稳，很有大人的风范。

而身为友人所注意到的、作为十六岁的太宰治还不能完全理解的，是织田从始至终，都注视着病房内那个昏睡身影的不明眼神。

并非俗套的担忧焦急，也不是软弱的心疼叹息，那会是什么？

不关他事。

他也很快将这个眼神丢到脑后去了，一直到住进医院的可怜警官苏醒的消息传来，太宰才想起来他还一次都没去看望，不如说他根本就没留意这件事。

……勉为其难去看一次好了。

小狗尚且需要偶尔的夸奖，玩具更应该精心爱护才对。

还带着露珠的鲜花正依靠着太宰的臂弯，精心培育的百合每一株都释放着怡人的香气，高级的包装也是由他指定特意挑选的。

那一点微妙到没有的歉意，用这个就可以补偿了吧。

如果这些还不能让心软的笨蛋警官松口，他倒也可以把小狗借给她玩两天，要是小狗不足够让她释怀，那就让她永远都看不到那只不够乖的野犬就好了。

太宰如此想。

推开那扇单人病房的门，流利自如地换上社交用途的明亮笑容，引出一大段比花朵还热情灿烂的开场：

“抱歉抱歉，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不然早就来啦。”

说谎。

“我可是一直都很担心一岐警官的。”

说谎。

“上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说谎。

“现在身体已经快要痊愈了吧？”

还要说谎到什么时候？还要维持这样到什么时候？不用看也猜得到，脸上的笑容一定像干裂的油彩一样难看。

坐在病床上的一岐显然不会知道他心里细碎而烦人的窃语旁白。

她从先前就歪着头，披散着头发看窗边风景，回过头来时，脸上还带着伤病未愈时独有的一点苍白脸色，神情中没有疲倦，仿佛刚从一场好梦中醒来。

她愣了一下：“怎么你也送花啊？”

他这才注意到，病尾对着的柜台上正摆着许多鲜花，从柜子上一直摆到地板，其中还有一小束因采摘后而显得有些许无精打采的野花，旁边那幅画里是更加灿烂和稚嫩的出自幼童独有的手绘花朵。

他笑不出来了，连手里的鲜花也变得沉重而笨拙。

“果然还是丢掉吧，”太宰说，“反正在这里是足够多余了。”

“这倒不用，毕竟、”一岐正义阻止他，认真地阐述这束花的重要性，“你的花看起来比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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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家了。

应该说、似乎是被强制登出游戏了。

可以理解。

毕竟是遭受了那样的攻击，说实话，在被咬到瞬间你的意识就出窍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更不知道生性叛逆的津岛君会不会好心地把你送到医院。

……总不会要你进度全无重新把游戏打一遍吧？

啊不对，既然你都登出游戏了，干嘛还要着急进去，你也不是很想被一个游戏困在里面。

果然是游戏玩久了，整个脑子都是游戏的形状了。

你从游戏仓里起身，装有营养液的配舱还是满的，大概是你那个不靠谱的家长还是有偶尔想起你，有记得要给你补充一点。

伸懒腰的时候听见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作响，感觉是很久没有活动过了。

外面日光正盛，映入眼帘的只有刺眼的白，睁不开眼的你又立马将拨开的窗帘合上了。你走出房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毕竟不靠谱的家长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打开冰箱，在冷藏室的灯光里扫过一片冷冻品，又兴致缺缺地关上了冰箱门。

这些机器做出来的半成品并没有引起食欲，你更想吃新鲜的、热气腾腾的手作食物。

比如咖喱就很不错。

客厅的电视之前就坏了，你多次提醒家长要修，他还是只能在要看电视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又把这件事忘了，一起坏着的还有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卡在那个位置很久没动过了。

还是下次打电话给维修人员吧，今天就算了。

给家里唯一认真活着的绿植喷了点水，你决定把房间里的漫画重新看一遍。

外面看起来太阳就很大，你才不要出门呢。

房间大面靠墙的书架上是按照顺序排列的漫画单行本，这是你过去这么些年唯一称得上是收藏的宝贝们。

说点外行人不会懂的傲慢言论，看漫画是一件需要耗费心力的事情。

至少你是。

你的心脏没强大到能一口气看完《JOJO》系列，重要角色下线之前就开始叹气，翻过书页的手指变得沉重，无论第几次看你都很难不为这些鲜活的角色动情。

这些打动人心的作品让你受益良多，虽然没能让你萌生去克服现实困难的勇气，但好歹你也没变成什么更糟糕的人。

甚至还老实听家长的话，去玩什么修正人格的游戏呢。

你看向房间里那个以“茧”为理念而设计出来的游戏仓，未闭合的门似乎在邀请你进入其中再次孵化。

窗外仍然是厚重窗帘也无法完全遮盖的天光，你躲在任何责任与要求都无法施加的安心之处，得到喘息的同时又不断思考这些自由的来源。

因为突然没办法适应原来的学校，父亲带你搬离了从小长大的镇子，但你没能再度适应那些日常，然后又是反复的搬家转校，兜兜转转才在这个地方定居下来，你也不再怎么出门了。

在没定居下来前，耳根子软又好脾气的父亲总是说：“没关系，会有下一个地方的。”

但你又不是什么能够随意挥霍别人善意的性格，每到一个地方你心里的愧疚就多增长一分，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软弱。

放在脚边的漫画翻动到无意的一页，威廉·A·齐贝林正高喊着那句经典台词：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

倘若真的要你拿出勇气来迈出那一步，真的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也得你先从把游戏通关开始。

绝不是拖延逃避什么的。

毕竟要你一下子洗心革面变得活泼开朗实在有点难，连打电话给维修工人都要提前做心理建设，构思电话接通时要说什么话。

况且这游戏也没有简单到哪里去。

你坐进游戏仓里时攥紧手心，给自己立下一个小目标。

下次你会出门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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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带来的百合花被你安置在床头柜上，吐露清新的香气。

你没有特别意外他现在才来看你，毕竟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太宰了，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个略显恶劣的人捉弄，不如说你倒也没有那么在乎自己被团团转这件事。

按照游戏里的设定，你应该是昏睡了许多天。

你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太觉得痛，伤口也按照医生们预想的那样在逐步愈合。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据织田作之助所说，这里是港口黑手党名下最好的医院之一，你不仅得到最好的治疗，看护水准也没得挑剔，但你估计还要在这里躺上一段时间。

不过看太宰看起来倒是比你糟糕得多。

“你知道吗？中原先生先前都来看过我了。”你有时候也挺坏心眼的，“你还不如自己的同事啊，太宰。”

虽然完全只是路过顺便看了一眼就又去工作了，你们连话都没说上，但床尾那些锦簇的鲜花里，确实有中原中也出于礼节性送来的一束。

太宰没能继续保持微笑，那张乖僻的脸里流露出阴郁的气质，些许暗下来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不愉快。

他垂下眼睛，摸出手机飞快地敲下信息，抬头时又露出那种你熟悉的笑容来：“一岐警官果然不是那种喜欢鲜花的俗套类型，不过没关系，我有准备特别的。”

嗯？你也没觉得送花很俗啊？

来不及澄清，太宰已经自顾自往下讲下去了：“一岐警官之前对我的小狗很有兴趣对吧？”

“——我可以把他借给你哦。”

随着太宰话音落下，一个身形单薄甚至似乎正负着伤的少年在敲过门后进来，稀疏的眉毛正拧在一起，看起来有几分凶悍。

太宰的眼神分明在问你他捡回来的野犬如何。

你来不及吐槽自己为什么看懂了，还有他把人和狗相提并论的恶劣行径，那个被太宰视为野犬般的少年突然对你来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鞠躬。

“非常抱歉。”甚至连敬语都说得很完整。

太宰在你有些僵硬的表情里找回一点乐趣，握拳在手心一拍决定了：“在你完全好起来之前，就把他留给你使唤吧。”

但你只是伤了，又不是瘫了。

太宰在你拒绝前就挥挥手告别，把你留给眼前这个看起来凶巴巴但又异常有礼貌的——小狗？

……搞什么啊？你怎么也管人家叫小狗。

你询问少年的姓名。

在太宰走后也没松懈下来的少年如是回答你：

“在下名为芥川龙之介。”

不仅来得晚，送的东西也俗的太宰决定把小狗给正义玩几天。

正义：不如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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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

接下来修狗怒拆病房，暴露自己宰唯属性。

正义：太宰是什么专业驯兽师吗？

是啊，他以后还会养老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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