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第几场秋雨了，但逐渐刺骨的温度，越来越多的羽绒服，大笑着呼啸而过的风，都在暗示人们一件事：

入冬了。

顾菇菇不知道冬天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对于她而言，冬天就意味着雪、雪人、雪仗、热牛奶、热可可、暖手宝、大到能包住她脑袋的围巾、裹成球的她、僵硬的身体、感冒、咳嗽、各种药、寒假、春节、元宵、灯会以及……白羽的生日。

不过，白羽的生日要比寒假和春节都早，就在12月初。

这是顾菇菇第一次在现实里给朋友过生日，她提早一个月就在想要送什么礼物、怎么给白羽庆祝生日了。

她问过林遥月和叶旅的想法，他们一个送吉他，一个送教辅，也在各种软件上查阅了别人的经验。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问白羽本人的意见。

自从林遥月跟老师申请坐在她前面之后，白羽也有样学样地申请了坐在她后面，他的同桌就是叶旅。

“白羽，你生日快要到了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顾菇菇转过去，双臂交叉叠在椅背上，把下巴搁在双臂交叠处朝白羽开口。

白羽在她转过来的时候就搁下笔，抬头看着她了，听见她的话，有些疑惑地回答：“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顾菇菇不满地嘟了下嘴唇：“还有一个月就到你生日了！你一点都不期待吗？”

白羽沉吟了下，口是心非地点头：“期待的。”

顾菇菇满意笑开，又问他：“你以前一般都怎么过生日呀？阿姨会给你买蛋糕吗？”问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白羽的家庭条件不好，万一没钱买蛋糕呢？那她这样问不是……

白羽抿抿唇，也没打算瞒她：“我的母亲去年已经过世了，往年一般就是在家里吃个蛋糕。”

顾菇菇惊讶地瞪大眼睛，他自己开家长会的原因竟然是这样吗？

她无措地收回叠在椅背上的手臂，整个人不再没骨头似的挺直了脊背，表情严肃，眼中带着浓重的歉意道：“对不起啊，贸然问了你这个惹你伤心……”

白羽摇摇头：“不用道歉，是我没和你说起过这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伤心，别担心。”

顾菇菇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现在……”

白羽在她未竟的话语中猜出了她的意思：“我现在一个人住。”

“哦，这样啊，”顾菇菇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们来你家过生日？还是你想出去过？”

“都可以。”

在他们原定的方案中，是顾菇菇负责准备蛋糕，林遥月负责提前去布置场地，叶旅负责帮林遥月和现场伴奏。

所以顾菇菇就直接问了：“那可以去叶旅家吗？他家有钢琴。”叶旅说他转学过来，父母工作忙过不来，没空照顾他，对他也比较放心，所以他目前是一个人住。

“好，”白羽自然地接下去，“那你们到时候把地址给我，我订蛋糕的时候直接订到那边就好。”

“啊？”

顾菇菇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勉强地掩饰了下自己激动的神色暗暗劝阻他，毕竟不能直接告诉他她打算做一个蛋糕给他，不然就没有惊喜了：“蛋糕我们买就行了，你是寿星，怎么能自己买蛋糕呢？”

白羽摇摇头，显然是拿定了主意：“我过生日，当然要我请你们吃蛋糕，怎么能让你们买蛋糕？你们能一起庆祝我的生日我就很开心了。”

顾菇菇没办法了，只好说出真相：“可是，我本来打算自己做一个给你当惊喜的……”

白羽愣了愣，眉眼柔和：“那就更不行了。怎么能麻烦你给我做？”

看见顾菇菇失望的表情，他话锋一转，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我和你一起做，可以吗？”

顾菇菇歪了歪头，不疑有他：“当然可以啊，这样也挺好的。我和一家蛋糕店预约过了，到时候我们上午过去做，做完带蛋糕去叶旅家过生日，刚刚好诶！还能一起吃个中饭。”

她想到这里，又转回去，拿了只笔盖戳了戳林遥月的背：“你中午想吃什么？”

林遥月耸了耸肩：“我都可以。你问白羽吧，他过生日。”

顾菇菇赞同地点点头，又转回去，白羽笑了笑，又存了点逗她的心思：“我也都可以。”

顾菇菇果然为难起来，视线移向他旁边的叶旅，叶旅也笑着点头，顾菇菇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都可以。你呢？”

顾菇菇皱着眉下意识回答：“我也都可以啊。”

……那要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的朋友是饭搭子中的陷阱，看似好安排、任人摆布，其实一脚踩进去就会陷进到底吃什么的漩涡焦头烂额几个小时。特别是四个都可以的时候，情况更加可怕。

顾菇菇问外国菜还是中国菜，他们说都可以。

于是石头剪刀布。

顾菇菇问西餐还是日料，他们说都可以。

顾菇菇说，那要不还是中国菜吧，然后问吃饭还是吃面，他们说都可以。

于是又石头剪刀布。

终于选定一个种类，你问有没有预算，他们说都可以，没关系。

……顾菇菇忍无可忍：“我看还是别吃了吧。”

白羽还认真考虑了一下：“其实可以。我们可以买菜回来自己做。我会做菜。”

？

顾菇菇平复了心绪，吐出一口气：“好像是可以。但你又做菜又做蛋糕，会不会太麻烦？”

“没关系。要不就自己做吧。那这样的话，还是来我家吧，方便一点。”

“可以啊，可是……那要做什么菜呢？”顾菇菇很不想问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好像又非问不可。

白羽也觉得刚刚的情况很让人无语，拉长了声音戏谑地说：“当然是——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

顾菇菇终于松了口气，她真怕白羽又来一句都可以：“行，那就这么办。”

12月9号是一个周六。顾菇菇早和父母外婆说过自己的计划，8点半就从家里出发，9点的时候准时到了蛋糕店门口。

白羽又比她来得早。

顾菇菇小跑过去，在他面前停住，仰头看着他，轻轻喘着气说：“不是昨天就和你说了我大概会卡点到嘛，你怎么还早到……你不会等了我很久吧？怎么不进去等我？”

上次去爬山白羽就到得比她早，这次她本来想早点到的，但入冬后早上的被窝实在太暖和太黏人了，她也不想的……能准时到已经是努力后的结果了。

她早预料到自己只能准时到，所以前一天就给白羽发了消息让他别来那么早，浪费时间等她，迟到一点也没关系，没想到白羽还是提早来了。

白羽满不在乎地笑笑，伸手替她围好了跑过来有些松散的围巾：“就早来了5分钟。外面也不是很冷，想早点看到你，索性就在外面等你了。”

顾菇菇眨眨眼，不懂他为什么替她把围巾扯紧了，明明蛋糕店里应该开了暖气，不需要戴围巾了才对。这样想着，她就这样问了。

白羽已经转身推开了蛋糕店的门，扑面而来的热气，失笑道：“是我傻了。”

顾菇菇毫不留情地笑出声，将围巾随手解下，放在门边的桌上。

店主迎上来，引他们到后厨：“因为开暖气的话，奶油可能会化，所以后面没开暖气，可能稍微比前面冷一点。”

白羽侧头看向身旁的顾菇菇，那一眼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明晃晃地写着“扳回一城”“还是我考虑周全”。

顾菇菇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提前进了后厨感受了下里面的温度，背着手转身迎向白羽，挑衅地看回去，意味也很明显，是“里面也不冷，不用戴围巾”“还是我略胜一筹”的意思。

白羽无奈点头，举手投降：“我输了，我太傻了，没你聪明。”

顾菇菇骄傲抬了抬下巴，笑眼弯弯。

只有一旁的店主被蒙在鼓里，还是一头雾水。

店主带他们来到操作台前，先把步骤跟他们大致说了一遍，就说让他们开始做，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她会在旁边提醒的。

顾菇菇点头，她只记住了要先打蛋，就先小心拿起一颗鸡蛋，迟疑地把鸡蛋转了一圈，没观察出什么，又把鸡蛋放在碗边，迟疑地上下变换角度，迟迟没有动作。

白羽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笑，脸上五官都有点扭曲了：“我来吧。”

顾菇菇不是很情愿地把鸡蛋递到白羽面前。白羽从她掌心接过鸡蛋，左手拿过一个空盆，熟练地在边缘磕了下，双手掰开蛋壳，倒出蛋白和蛋清。

这样重复了两次，白羽再用勺子从盆里捞出蛋黄放在一边。

接下来顾菇菇都没有插手的时机，白羽都没怎么迟疑过。

店主在一旁有些惊奇地问：“您之前做过蛋糕吗？”

白羽拿起电动搅拌器，看顾菇菇扯了扯他的衣角，伸手想要接过，便把搅拌器递给她，嘱咐了声小心点，笑道：“我昨天预习了一下。”

一直到戚风蛋糕被白羽从烤箱里拿出来，顾菇菇除了拿搅拌器搅拌了一下面糊什么都没做。

白羽随口问她：“想放什么水果？”

她想了一下：“不要芒果。”

白羽知道她没什么参与感，拿了几颗草莓洗净切开后就把刀和草莓递给她：“剩下的你来吧。我帮你转工作台。”

顾菇菇的眼睛心虚地闪烁了几下，接过刀和盘子，为之前偷偷腹诽他在心里道了下歉。

虽然顾菇菇有些手忙脚乱，但在店长的指导下也成功了完成了切割和抹面。

裱花是白羽和顾菇菇一人一半做的。白羽还在蛋糕上面寥寥几笔画了一个顾菇菇的Q版头像。

顾菇菇欲哭无泪：“你生日，为什么被吃的是我？”

白羽故作无辜地狡辩：“我生日，难道要吃我自己吗？而且，这样看着不可爱吗？你不喜欢吗？”

顾菇菇无话可说了：“是挺喜欢的没错，可是……”

“那不就好了，下次你生日我画个自己给你吃，怎么样？”白羽打开保温袋把蛋糕装进去，拎起袋子终止了话题，“走吧。”

回到小区门口，白羽买了些菜带上去，大包小包地拎在手上，顾菇菇就帮他开了门。

林遥月也没怎么布置，就在房子边边角角摆了几个气球和鲜花，在玄关处拉了个横幅“热烈庆祝白羽生日”……而已。

白羽低头换好拖鞋，抬头才看见玄关处挂在墙上的横幅，原本感谢的声音都变得咬牙切齿：“谢谢……我谢谢你啊。”

林遥月走过来，伸手取下了横幅：“我没挂在你家门口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白羽的目光瞥向顾菇菇，她立刻和林遥月撇清关系：“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情。”然后又僵硬地转移了下话题：“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叶旅走过来，接过白羽手里的蛋糕和菜，听见白羽说了声“火锅”。

顾菇菇眼睛“刷”地亮了下，“哇”了一下。

准备环节也被叶旅和白羽两人包揽了。就顾菇菇这样的，洗个菜白羽都怕她被菜洗了。

吃晚饭，林遥月本来想一个人负责洗碗，不想顾菇菇洗碗，顾菇菇实在不好意思吃白食，向叶旅请教了怎么洗碗，和林遥月一起洗的碗。

时间就在插科打诨和碗筷碰撞间过去了。

顾菇菇去关了灯，林遥月拿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叶旅在钢琴前坐下。

顾菇菇纠结了半天，这时候再不把礼物拿出来就晚了，她破罐子破摔，跑到沙发上把礼物从包里翻了出来。

是一顶纸做的王冠。她做了好几次，才做出了最坚固最好看的那一顶。

她捧着王冠走到白羽面前。

白羽眼神晦涩，低声请求她：“可以帮我戴上去吗？”

顾菇菇点点头。白羽微微折了腰，头顶往她那边凑了凑。

烛火摇晃间，顾菇菇踮起脚尖，为他加冕。

白羽直起身时，伸手稳住王冠，指腹微微擦过顾菇菇放在王冠上的手。

酥麻感从手背上传来，顾菇菇不自觉道：“不好意思啊，你微信名不是叫假王冠嘛，我就想给你做一顶王冠，后面才想起来做出来的王冠也是假的，但我做都做了……”

白羽直直地望着她：“不是假的。”

豪门少爷的身世是假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小镇上学。

光环满身的成绩是假的，是不明的力量强加给他的第一。

但这顶王冠是真的。

是她赋予他的真实。

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白羽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地许了个愿，又郑重无比地吹灭蜡烛。

白光闪过，黑暗的室内骤然亮了一下。天空传来低沉的轰鸣。

下雨了。

白羽和顾菇菇的双人戏份我是按小情侣份额写的（虽然顾菇菇是木头），叶旅的戏份也是，我是一视同仁的。本来应该再多写点的但我懒得写了，被榨干了。

23章是我写了一遍就很满意的一章，也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章，大家都去看看23章吧！（我也是先写的23章再写的22）

吃饭的经历改编自我自己的经历，是这章写到都可以的时候突然想到就写了，原来下面是这样：（被我发朋友圈了）

什么都可以的朋友是饭搭子中的陷阱，看似好安排、任人摆布，其实一脚踩进去就会陷进到底吃什么的漩涡焦头烂额几个小时。特别是四个都可以的时候，情况更加可怕。

你问外国菜还是中国菜，他们说都可以。

于是石头剪刀布。

你问西餐还是日料，他们说都可以。

或者你问吃饭还是吃面，他们说都可以。

终于选定一个种类，你问有没有预算，他们说都可以，没关系。

最后你发现这家排队，那家也排队，问吃这家还是那家，他们说都可以。

干脆还是别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