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呼吸声与空调吹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被衬托得格外清晰。

季听柠季恒站在房间的两边，手上拿着木剑，做着准备姿势。

老师下令：“三！二！一！开始！”

瞬间，剑身相撞，发出“啪”的声响。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季听柠抵不住，率先收力，往少年后方攻击。

季恒及时察觉，往后跳跃，巧妙的避开了。

少女借墙后空翻，露出白皙的双腿，半空中，两人眼睛对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季恒在她那漆黑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丝杀意。

他惊住，愣了一秒，被她抓住机会，剑击打在他的后背，少年跪倒在地，季听柠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干净利落地落在少年的脖颈上。

季平生站在门旁大喜过望，鼓掌叫好：“好！好啊！”，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这天是剑术课的小测验，连许久未见人影的季父都破天荒地前来观看。

季听柠喊：“父亲。”，随后收起剑，瞥了季恒一眼。

男人点点头，也看向少年，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道：“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来看看你们。”

季恒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眼神呆滞地站起。

少女向季父致意后，没再多停留，转身离去。

季恒独走在长廊上，身边不断有佣人路过，可他毫不知情，还沉浸在那可怕的目光中，那被压制的场面仿佛还历历在目，他也拿不清季家人对他的态度了。

孙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跟前喊：“少爷。”

不等他回答，老人又道：“大小姐邀您今晚有空去茶室一趟。”

少年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绽露出笑容：“好，我知道了。”

老人传完话并没有着急离开，捋了捋浓密的胡须：“恕我直言，我相信您是个聪明人，知足常乐可不仅仅是个美德。”

季恒心陡然一沉，脸上的笑变得僵硬，装傻充愣反问：“我不明白，孙管家的意思是？”

老人大笑出声：“少爷说笑了，聪明伶俐的您，怎么会不明白呢？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该尽早歇了才是。”

少年久久没有回话。

老人也没有等他，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话落，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季恒神情凝重，一旁地佣人急忙上前问：“少爷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为您叫家庭医生过来？”

他冷着脸回：“不用。”后，大步离开。

他走出主宅，如今正是初春，花园绿意昂杨，花草丛生，娇花明艳。

在自然的一角，相衬之下略萧条的池塘边，他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吹响了原紧握在手心的笛子。

清脆悠扬的笛声刚起，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缓缓从树丛间走出，胸口处有着一个图腾，与那日在酒店中出现的人以及季恒手中的刻章一致。

他半鞠躬，恭敬喊道：“大少爷。”

季恒听出和来人音色的不同，皱了皱眉，却也没多想，问：“我安排你们的事干的怎么样了？”

黑衣人自信洋溢：“该清理的资料都清理了，保证干干净净的，季家连根汗毛都别想查到。”

少年摇头：“太过干净也不行，还是要放点假的。”他又继续道：“母亲那边呢？”

来人回：“夫人已经按您说的做了，经过夫人的推波助澜，动摇季小姐的继承权轻而易举。”

他点头：“干的不错。”

黑衣人话语间变得犹豫：“老爷问您这边如何了，季二爷那边要等不及了。”

少年的脸上染上不耐：“让他还想要他的掌控权就安分点，不急。”又“啧”了声：“季平生似乎开始怀疑我了，孙管家的那番话估计是警告，我想，没有主人的命令，下属不会做出格的事。”

黑衣人没有回应，岔开了话题：“季二爷说，下周的商会是绝加的动手机会。”

季恒脸色闪过惊讶，留给他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更短。

“过于迅速的收网只会一败涂地，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抬头望向天色：“时候不早了，告诉他们，别忘了，他们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是。”

交谈结束，黑衣人跳进花草树木之间，不见了踪影。

谨小慎微的两人都没发现的是，他们身后的花丛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季听柠坐在电脑前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手不断颤抖着。

孙管家就在一旁，并无意外之色：“季二爷那边有较大的人手调动，其他的势力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了。”

她取下耳机：“告诉我们的人，是时候添一把火了。”又拿起电脑边的几叠纸，递给老人。

“交给张经理，就说这是我给他的礼物，让他和手底下的人都安生些。”

孙管家接过，上面赫然是琳琅满目的欠条，债款数额触目惊心，而借贷者正是少女口中经理的独子。

这份礼物，的确是让人惊讶万分。

他道：“小姐，我认为还是尽快斩草除根的好。”，眼神定格在电脑上的画面。

季听柠关闭电脑，道：“还不是时候，该出手时我会让你们出手的。”

她拨动鼠标，查看移动硬盘里的内容。

硬盘里正是那天家庭聚会，孙管家趁机拿到的季二叔手里的资料与聊天记录。

老人瞄了一眼，为她解释：“这是那天从季二爷手机中调出的文件。”

少女好看的面容露出不解：“奇怪，为什么要调这几年的财务报表呢。”

她没有过于执着于这个问题，转身吩咐：“把监控处理得干净一点，别让季平生发现了。”

老人犹豫：“这……”

季听柠面带威胁道：“孙管家，连我说的话也不听了吗？”

老人咬牙：“我明白了。”

他出门前，回头望向坐在窗台边上的少女，那淡漠疏离的模样与两人初见时一样。

季听柠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又如何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呢。

老人关上门，摇头叹息：“这孩子又心软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六年前。

这时的孙管家还并不就职与季家，季家也还并没有分家，除了关系一直不好的三少爷分了出去，另外两兄弟都还住在菲克利庄园。

孙管家的妻子与女儿同时就职与季家。

母女俩的薪水与老人的退休金，足够他们过着平庸却还算幸福的生活。

不幸的是，平静的生活在一天雨夜被打破。

出众的外貌导致她并不守人待见，夜晚独自打扫前厅的苦差事也落在了她的头上。

只不过，也并非原本就如此，她回想起同事那带着恶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实在是头晕。”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扶了扶头：“今天的活就拜托你啦。”

孙小姐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忽然，宅门猝不及防的被用力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沁入鼻腔。

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胆怯的喊：“二爷—”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满是横肉的脸突然靠上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长的还挺漂亮。”

她奋力反抗：“二爷，请您自重！”

可不曾想，却引起了男人的愤怒。

“嘿！你别给脸不要脸，被我看上都算抬举你了！”

一个响亮的巴掌毫无防备地落在少女的脸颊，她视线发黑，被打横抱起，她的泪水与清白一同淹没在了那次深夜。

隔日清晨，女人气势汹汹地赶往房间，一把掀开了厚重的被褥，两人衣不蔽体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女人愠怒，一把抓住了少女的头发，又是一个巴掌下去：“不要脸的贱婊子，给你吃给你喝还惦记上主人了。”

孙小姐被一路拖到前厅，身体仅由一条毛巾掩盖。

她高高在上地站在台阶之上，指着少女破口大骂：“贱人，我今天还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你这副模样有多下贱！”

佣人们被这些话语吸引，纷纷看向这边，似有若无的嘲笑落在少女的脸上。

女人不解气，又转身对一边的蓝兰道： “四妹就是这样管家的吗？一个小小的奴才都敢勾搭到我头上来了。”

蓝兰虽暗爽，可这毕竟事关掌家权，本就忙的晕头转向的她，此刻更是没有了与她争论的心思，于是嫌恶问：“那你想如何？”

她冷哼：“那当然是好好严惩，给其他人也看看，做这种事前先打量打量自己是什么东西。”

蓝兰叹口气，吩咐道：“打一顿扔海里吧。”

说罢，看了一眼季平生。

男人点点头，默许了这种行为。

如此，便决定了一个花季少女的生死。

老妇人挤出人群，拉住了蓝兰的腿，大声哭喊：“大夫人，是我教子无方，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一命好不好。”

女人皱眉毫不留情的踢开：“脏死了，来人啊，一起打！”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佣人们拿着扫帚棍棒蜂拥而至。

鲜艳的红色液体在洁白的地板绽开一朵朵血花，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可高高在上的两位夫人却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

刚下完一场小雨，地面上还残留着坑坑洼洼的小水潭，人穿梭之间，溅起大小不一的水花。

城乡处破旧的老房子，漏水顺着水管的缝隙滑落，“滴答滴答”地拍打着地面。

湿润的水泥地板，老人正在躺椅上悠悠地扇着风，老式电视机播放着今日的新闻。

残破不堪的木门被推开，来人大喊：“老孙！你家女儿爬上了季二爷的床，正挨打呢。”

老人迅速站起：“不可能，我家孩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一拍掌，“哎呀，快走吧，再打就没命了！”

孙管家急匆匆的赶到，孙夫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遍布全身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上去拦住佣人的动作，却在无意间挨了一棍子。

他吃痛：“啊。”跌倒在地，再抬头，眼前多了一抹白色。

季听柠穿着洁白的睡裙，手中抱着一只兔子娃娃。

她被佣人簇拥着：“小姐，您没事吧？”说罢又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吓到我家小姐了怎么办？”

他从话语间听出身前人的身份不凡，赶忙跪下：“季小姐，求您救救我们家孩子吧，我求求您了。”

年幼的少女，眼眸中满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冰冷，她并没有理会老人的请求，径直略过离开。

那是他离绝望最近的一次，眼泪滴在地上，没能留下任何痕迹，如同这不公世界的普通人。

良久，棍棒声才停下。

这一打，本就身弱的老妇人根本撑不住，当场惨死。

孙管家站在天台上，双眼无神，与这个人世间做最后的道别。

他刚要上前一步，有人眼疾手快的将他往后一拉，视线被黑暗笼罩，嘴巴也被人毫不留情地用毛巾堵上。

老人被押送上车，车子开动的声音清晰入耳，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断呜咽。

“不想死就安分点！”

身边传来中年男人粗犷的嗓音，死亡的恐惧使他只得停下挣扎的动作。

车子停下，他被带下车，乘坐电梯上楼。

浓厚的消毒水味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可这些人是谁？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他一概不知。

季听柠的脸庞被帽子口罩掩盖，见到他们大吃了一惊，无奈道：“我们又不是绑架的。”

他们“嘿嘿。”笑着，回：“这样省事。”

再见光明，老人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

他大喊：“薇薇！”

男声的主人用肩膀碰了碰老人：“你可得多谢我们小姐啊，弟兄们费了可大劲才救下她。”

少女道：“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孙管家跪下道：“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们家永世难忘！”

季听柠急忙拉他起来，等他站定才缓缓开口：“你愿不愿意，报仇？”

季听柠帮他支付了孙小姐的医药费，并帮他隐藏了身份，设计让他在危难时救下了季父母，成功地获取了管家的职位。

只不过，少女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也不会轻易信任，孙小姐的命一直掌握在她手上，若是背叛，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也是真正了解季家之后，才发现菲克利庄园花园地下的地下室养着一群身怀绝技的人。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都是少女在全国各地救下的可怜人。

这时的孙管家才知道，那双淡漠的眼睛里也隐藏着一颗温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