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饿得咕咕叫，点餐页面翻来覆去几遍，柳细雨还没下定决心支付四十块的点餐订单。
因为她的手机里，刚好只剩四十块。
“诶让一让啊，我要过去。”一个白领端着餐盘从柳细雨旁边挤过去，餐盘里的大碗卤肉面随着白领挤的动作而晃动，一些面汁儿洒了出来。
然后，柳细雨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沾上了一大块油腻腻的污渍。
柳细雨想找那个白领理论，可人头攒动的快餐店里到处都是相似的工作着装，哪里还找得到呢？
还是算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只好熄掉手机屏幕，往快餐店的厕所走去。
回出租屋换衣服已经来不及，柳细雨把洗手液抹在衬衫污渍处，然后用水搓洗。
洗倒是洗干净了，衬衫也湿了一大片。她想到外面太阳大，大概出去晾会儿就能干透。
炽热的阳光刺得柳细雨眼睛都睁不开，离开凉爽的快餐店，她觉得真是热到受不了。
柳细雨心想:“真是倒霉啊，饭吃不起也就算了，还把衣服给弄脏了，现在还要在这大太阳下干站着，活受罪。”
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原来是今天要去面试的那家公司打来了电话。
可是，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时候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柳细雨满怀疑惑地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喂，请问你是柳细雨吗？”
“是，我是柳细雨，第71号面试者。”
“是这样的，下午你不用进行面试了，可以直接来工作。”
柳细雨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不用面试？”
甜美的女声肯定道:“是的，你可以直接来上班。不过，你得立刻去国际机场T2航站楼，会有人在那里接应你的，两点之前到哦，逾期不候。”
随后，电话被那头挂断。
去国际机场干嘛？她应聘的岗位是经理助理，难不成要去给客户接风什么的？
可是，她连入职手续都没办，怎么就先要上班……
先不管那些罢，柳细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两点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但国际机场距离她现在的位置足足有四十公里，地铁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
坐地铁肯定来不及，四十块也不够打车，看来只得放弃了。
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接过来，甜美的女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底薪是四千五百元，因为这个月算出差，所以工资会算五倍哦。”
然后电话又被那头挂断。
柳细雨立即点开手机计算器，四千五百乘以五，等于两万两千五百！
不管来不来得及，柳细雨都下定决心要去，她已经被方才那个数字迷住了心眼，完全忘记了“这个月算出差”这一句话。
刚走到地铁口，就看见几个坐在摩托车上的大叔掐着烟聊天。
或许坐摩托车还来得及？
柳细雨毫不犹豫地向那几位大叔，说:“四十块，走不走国际机场？”
几位抽烟大叔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笑道:“小姑娘，四十块到国际机场，也太少了吧？我们挣钱也不容易哪。”
柳细雨想，自己还欠着出租屋楼下小卖部老板娘三包泡面的钱，欠着菜市场转角处卖番茄老爷爷四块五，领居大妈在她饿到两眼一抹黑时施舍的五十块……
不管了，现在再欠摩托车大哥几十块也行，为了伟大的两万两千五百！
于是她可怜巴巴地说:“少的我赊账行不？”
一个大叔戴上头盔，说:“哎，上来吧，看你是小姑娘，应该不会骗人喽。”
坐上摩托车，大叔还很有安全意识，从后备箱里拿了个头盔叫柳细雨戴上。
几分钟后，大叔的摩托车载着柳细雨风驰电掣地跑在三环辅路上。
“大哥，两点前可以到吧？”
大叔默不作声，只是把油门踩得更深。
速度上来后，风吹得柳细雨脸都快歪了。
摩托车一颠一颠的，震得柳细雨骨头发麻，肚子也开始了新一轮咕咕叫。
柳细雨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加油撑住，只要这份工作稳定下来，以后还怕吃不起四十块的饭？”
出了三环后，就遇上了堵车，车流移动得非常缓慢。
“大哥，离国际机场还有多远？我现在不方便看导航。”
大叔看了看前方左转到国际机场的蓝底白字路牌说:“喏，前面有牌子。还有二十五公里。”
柳细雨看着“25km”一惊，道:“啊，会不会来不及啊？这车堵得真厉害！”
这一说，可把大叔的斗志激发了出来。他不屑一顾地说道:“有什么，看着，我马上就能骑出这段路！”
柳细雨精神也为之一振，为摩托车大哥加油道:“大哥加油！大哥你一定行！”
说完，随着剧烈轰鸣声，摩托车开始在车流中走蛇形走位，哪里有空就往哪里开。
大哥在狭窄的车流缝隙中一路狂飙，惊险刺激到柳细雨心脏如被紧紧揪住。
柳细雨颠得也想呕吐，不过肚子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暗暗庆幸还好中午没吃快餐。
不然就算不花一分钱，软磨硬泡赊账坐上摩托车，自己才弄干净的衬衫又得脏。
他们成功穿过堵车路段，之后一路都非常顺利。
看着公里数字越来越小的路牌，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嘿嘿，两万两千五百，我来了！”
到了国际机场，柳细雨把手机里仅有的四十块转给了大哥，然后和大哥约定好月底付差的钱款。
柳细雨跟着指示牌走到T2航站楼，站在大门前等待，现在离两点只剩一分钟。
航站楼里面开了空调，非常凉快，柳细雨即使进不去也能享受从里面冒出来的凉气。
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畅想着发工资的那天有多么美好。
小卖部老板娘一定会惊奇她竟敢买五块钱以上的零食，卖番茄的老爷爷会在她大方拿出一张五元钞票并说“不用找零”时愣住，领居大妈更是能看见早上八点她精神焕发地走出出租屋，然后迎来她营养过剩的笑容。
柳细雨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兴奋得“咯咯”笑，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个神经病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黑框眼镜、穿灰色职业西装的年轻男人向柳细雨走了过来，柳细雨赶紧收住脸上的傻笑。
“你好，我姓吴，是带你的组长，你叫我小吴组长就好。你和我一起进航站楼，还有一会儿飞机就要起飞。”
柳细雨惊愕地睁大眼睛，问:“意思是，我要去坐飞机，可是我没带身份证，也没买票啊？”
小吴组长推推眼镜，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我们都已安排好，等会儿你和我直接走就行。”
柳细雨瞥见航站楼的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许多条国际航线。
小吴组长注意到柳细雨的目光，接着说道:“我们先飞伦敦，再坐火车到斯奇里德。”
“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的工作究竟是干什么的？”柳细雨意识到不对劲，追问道。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等到伦敦再告诉你具体情况。”
“那我就不去，我宁肯现在走四十公里的路回我的出租屋去！”
小吴组长摊了摊手，说:“那好吧，我们边到登机口边聊。”
柳细雨跟着小吴组长走进航站楼，一路什么检查都没有，甚至连安检都没做，他们直接来到了vip等候室。
“你要做的工作不难，就是和我们司长一起出个任务，你呢，到时候听指挥就行。”
小吴组长的说辞含含糊糊，柳细雨起身要往回走。
她想:“管你现在装得多么阔绰，但我这条命的价格，还买不了一张去缅甸的飞机票吗？呸！”
说是去伦敦，万一上的是去缅甸的飞机呢？柳细雨可不傻，在生命安全面前，两万两千五百的诱惑对她失去了魔力。
“等等！”小吴组长连忙起身拉住柳细雨，然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文件纸，递给她。
上面只有页眉印着:神稷司专用文件纸。
柳细雨一看，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神稷司又是什么公司，她从未听说过。
只见小吴组长对着那份文件念了句什么话，柳细雨看见空白的纸上开始浮现出一排排竖着写的小楷毛笔字。
内容大意是批准柳细雨进入神稷司，末尾落款姓名“孟明微”。
柳细雨大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毛笔写文件，而且刚才上面本来没字的，你一定是耍了什么把戏吧？我看哪，你们就是个野鸡公司！”
柳细雨说话很不客气，因为她认为没有必要和骗子讨好关系，这次面试就算黄了。
说完，她把那份文件还给小吴组长，在心里埋怨道:“可恶，花了四十的车费来，现在却要徒步走回去！”
但柳细雨心态其实还不错，她气定神闲地离开了vip等候室，然后走出航站楼，叫住一个保洁大爷问市中心是哪个方向。
保洁大爷回答道:“那边，往南走呗。”
此时，阳光已晒得人脑袋发晕，柳细雨开始想念航站楼的凉爽。
一想到要走四十公里回去，柳细雨就开始发愁。
就这样回去？柳细雨不甘心，她毕竟花完了自己所有的钱才来到这里。
想到中午时自己不得不放弃追责那个白领，柳细雨就很不高兴，哪怕要到个道歉也好啊！
现在难道也真的要走四十公里路回去吗？那不得走到天荒地老！
她想这个骗子公司还挺有钱的模样，航站楼里也安全，便准备回去向小吴组长要回车费。
于是她转身走进航站楼，但她这次被挡住了。
闸机旁边站着的保安说:“您好，请刷身份证。”
柳细雨尴尬地笑了笑。她刚才直接就进来了，怎么这回不行了？
她慢吞吞地说:“我刚才……”
“让她进来。”小吴组长在不远处说道。
保安于是放柳细雨过去，这才化解了柳细雨的尴尬。
柳细雨走到小吴组长面前，点开自己给摩托车大哥的转账记录，说:“不用给我四十，给我十块钱就行，我坐地铁回去。”
她心想，十块钱的车费总得给吧？穿着西装的骗子不至于连这点脸面都不给。
小吴组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柳细雨投以欣赏的目光，说道:“果然，能来我们神稷司的人都很不一般。”
柳细雨只觉得恼火，她气冲冲地想打电话问的面试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耍她吗？难道这个行业就不讲信誉吗？
小吴组长却抢先开口道:
“你是余亭县人，对吧？曾经在余亭县爱心寄养所待过四年。”
柳细雨以为小吴组长是在揭她老底嘲笑她，她哼道:“是，那又怎样？”
“你还记得九年前送你去余亭爱心寄养所的那个无名好心人吗？那夜我记得是下着暴雨，你和你妹妹出去找你们母亲来着？”
柳细雨瞳孔睁大，她急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吗？我妈妈在哪里？”
关于那一雨夜的回忆瞬间涌上柳细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