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好不闪也不躲，任由眼泪冲刷着她清秀的脸庞。“婶婶可想好了，打坏了这张脸，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姚公子肯来相看了。”

她深知赵氏是个实用主义者，在她那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永恒的利益。

果然，赵氏高高扬起的手，猛地顿住了。

是了。陈静好和陈云儿不同，她既然能笼络住姚公子，以后就有可能再搭上张公子、李公子，只要留着她这张脸，就不愁将来卖不了个好价钱。

赵氏斟酌一番，默默垂下了手。说到底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遇到点事也只会哭哭啼啼，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去。

“你最好能真的再为陈家谋个好归宿，不然这账，我早晚还会和你算清楚！”

看着赵氏气势汹汹的背影，陈静好暗道，这陈家村恐怕是再没有她容身之地了。

*

陈闯伤得有些重，赵氏天天请了大夫来为他诊治，家里的药更是从早到晚不间断，可陈闯的伤就是不见好。

眼看着陈家的积蓄就要见底了，陈闯却还是整日只能趴在床上哀哀叫唤，无奈之下，赵氏只好将当初陈老大交给她的两吊铜钱给拿了出来，同时不断催促着陈静好赶紧出门寻觅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去。

家里的一应活计，就又落回到了陈云儿的身上。

陈云儿被赵氏给打破了相，从前水嫩清秀的脸如今变得又肿又丑，整日里对着铜镜抹眼泪。

可这还不算完，赵氏记恨她自作主张，不仅指使她干些脏活累活，连同伺候陈闯换药擦身这样的事也一并叫她去做。

陈云儿自知理亏，更不敢反抗，只能每日含着眼泪默默忍受。

陈闯深受疼痛折磨，又不能下地活动，久而久之脾气越发暴躁。他每每见了陈云儿就来气，动不动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陈云儿在陈家不仅吃不饱睡不好，身上更是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她实在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日子，这一天，趁着天不亮，她偷偷溜出门去往石桥村的方向去了。

一大早，孙正正在院子里清洗猪肉，乍一见了陈云儿便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了？”

和上次见面时的惊喜不同，这一次，孙正满心都是惊吓。陈云儿原本花骨朵一样的脸上满是紫红，衣裳头发也凌乱得很，再不复从前娇俏可爱的模样。

一见到昔日情郎，陈云儿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一把扑进了孙正的怀里。

她将赵氏和陈闯是如何欺凌她的尽数说了个遍，却独独隐去了怂恿陈闯坏了姚家亲事一事。

说完，她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望着孙正，期待着他像往日那样来哄自己。

可孙正既没有主动抱住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反而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陈云儿实在不想再回去陈家，心中虽有不满，可还是伏低做小地讨好道：“孙郎，我如今实在不愿回到那个虎狼窝去了，还求孙郎能够收留我。只要能和孙郎在一起，我……我宁愿不要聘礼！”

从前她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倒贴的女子，并暗暗立志将来一定要风风光地出嫁。可今时不同往日，为求自保，她没有其他选择。

见孙正支支吾吾，迟迟不肯应下，陈云儿急了。

“孙郎，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会娶我过门的吗？”

正在这时，孙屠夫从屋里推门走了出来。

孙正一把将陈云儿给推开，有些心虚地望着父亲。

孙屠夫假装没有看到，上下打量着陈云儿，问道：“阿正，这位是？”

陈云儿刚想和未来公爹打招呼，就听孙正道：“她是来买猪肉的！爹你快进去吧，我来处理就好。”

陈云儿终于明白过来了，孙正这是在跟她撇清关系呢！

他压根就没打算娶她！

陈云儿当即破口大骂起来：“孙正你这个负心汉！当初和我好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连那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给我。如今见我遭了难，倒连句话都不敢说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听到动静，孙正他娘也跟了出来。

“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张嘴就要那天上的星星。我们孙家可伺候不起这样的人物。”

她斜眼看着陈云儿，眼底闪烁着精明的光，声音尖锐又刺耳，听得陈云儿忍不住皱眉。

眼前这妇人一看就不好惹。

陈云儿不敢再叫嚣，却不甘心就此离开。她强壮镇定，再次开口：“孙正早已和我私定终生，我今日来就是要找他负责的。”

孙正他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说私定终生就是私定终生了？可有证人啊？这种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不好随便乱说。”

听出她话里的轻蔑之意，陈云儿的原本紫红的脸涨得更红了，她强忍着眼底的泪水，一指孙正：“是不是的，你问他！”

孙正一愣，看看爹娘，又看看陈云儿，最后干脆垂下头去，作鹌鹑状。

陈云儿气得直跺脚，“我都说了可以不要聘礼，只要你愿意，今日我就可以嫁给你。孙正，你倒是说话啊！”

不等孙正说话，他娘已经替他说了：“这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我们孙家贫苦，可也不能平白作出无媒苟合的事来。再说，若你真的和我家阿正私定了终身，难保以后不会主动勾搭上别人。这门亲啊，我们孙家可万万不敢结！”

本以为大老远地来找孙正，就一定能脱离赵氏的控制。可谁知，孙正不仅不认账，还任由他老娘出言羞辱她。

陈云儿又羞又愤，直气得浑身发抖。

毕竟两人也曾有过花前月下，孙正看不下去了，悄声劝道：“云儿，你还是回去吧。咱俩不合适，我就不耽误你了。”

陈云儿根本无法接受他的话，“现在说不合适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她忽然想到姚家舍弃陈静好跟周县丞结亲的事，忍不住上前捶打孙正。

“你个杀千刀的，该不会是看上别家女子，才见异思迁了吧？！”

见儿子被打，孙正他娘心疼不已，一把将陈云儿给推了个趔趄。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你们陈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难怪人家姚员外不肯要你们陈家女。就是我这老婆子也看不上你这样货色！”

陈云儿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姚家的事竟然传到了石桥村，还被孙正一家当做筏子来羞辱她。

此时此刻，她无比怨恨赵氏那张大嘴巴，若不是她当初嚷嚷得满城皆知，就算被姚家退了亲，也不至于现在连累她了。

想到这段日子在陈家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陈云儿咬咬牙，继续放低姿态讨好起未来婆婆来。

“陈静好根本不算我们陈家的女儿，她是她，我是我。以后我一定会孝敬公婆、打理好家事，只要让我进了门……”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孙屠夫忽然开了口。

“闺女，你还是回去吧。你们陈家得罪了姚员外，已经在整个平县都传开了。姚员外家大业大，谁敢跟他作对？我们孙家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小户，实在得罪不起姚家啊。”

孙正他娘：“就是！你们陈家现在已经出了名了，谁沾上就是个死，来年姚员外家的地还要不要租了！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断断不会让你进我们孙家大门的！”

说完，孙正他娘“嘭”一声将大门给关上了，只剩了陈云儿呆呆地站在门外，久久回不过神来。

*

陈云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石桥村。

她满心都是怨恨。

怨恨孙正负心薄情，怨恨孙家势利眼，怨恨陈闯是个没用的废物，怨恨赵氏偏心。

可她最恨的，还是陈静好。

如果不是陈静好，那天在河边偶遇姚公子的就可能会是她！她一定会把姚公子给牢牢绑住，绝对不会让姚家有机会退亲。

就算攀不上姚家，最起码她还可以嫁给孙正。只要还有这张脸在，孙正肯定会像从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又怎会像今天这样羞辱她？

陈云儿摸着自己那张依旧肿胀不堪的脸，恨不得拿刀也将陈静好的脸给毁掉才痛快。

可是现在赵氏指望着陈静好再次加入高门，将她看得宝贝一样，她根本无从下手。

想到赵氏，她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万一被赵氏发现她偷偷溜走，一定会再将她给打个半死的！

她满腹心事，连马术站到了她的面前都没有注意。

马术见四下里没有人，伸手快速摸了陈云儿的脸一把。

陈云儿惊叫一声，连忙躲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马术啧啧两声，“好好的一张脸，怎么给搞成这样了？看得我都心疼了。”

陈云儿知道这人不怀好意，不愿意跟他多说，转身就想走，却被马术一下子拽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陈云儿大惊失色，拼命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马术哈哈大笑，又在她脸上摸了两把。

“看你这两个大眼睛肿的，怎么？孙屠户家的不肯娶你，伤心了？”

陈云儿又惊又骇，顾不上追问他是怎么得知孙屠夫一家的事的，一心只想着该如何脱身。

此地正处两村的交界处，附近没有什么人，旁边又是一片密林，如果马术真的起了歹意，将她拖进树林中糟践了，那她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马术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从前这陈云儿仗着有赵氏护着傲气得很，几次三番讥讽与他。听闻现在赵氏厌弃了她，又恰逢她落单，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唯一令他不满的是，陈云儿这脸算是毁了。不过他也不嫌弃，黄花大闺女可比寡妇要香多了。

马术：嘿嘿，终于轮到我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