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佟大人和佟夫人的表情很难看了。

他们需要仔细盘算一下，约定下一次再商讨。

一直到回到租住的小院后，林元嘉才说道：“你确定么？”

天阳送他一个白眼：“不确定。”

林元嘉无言以对。

让丫鬟送上西瓜、葡萄和冰镇的绿豆汤等，又把下人遣退后，他才苦恼道：“你这样直接讲出去，确定佟家可靠么？要是佟开年直接告诉了大皇子，那怎么办？”

天阳耸肩道：“大皇子如果真的能这么果敢，他就不会几次失败了。”

天阳又看了看林元嘉，而后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一叠文件夹，说道：“自己看吧。我这几次不得好死，但我都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错事，但是每次都避免不了，那就是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我嫁的夫婿个人的问题，那就是背后家族的问题。”

“但曲江县的张家、赵家、罗家，还有王县令，他们也都不是鱼肉百姓的人，或许有一点其他问题，但不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但每次张秋月及夫家都不得好死，这肯定就是张家及站队的联盟有问题，商场上的对手更狡猾几分……”

“至于佟家么？我只有八成把握，而且就算被迫投靠大皇子，那也没事，我把大皇子干掉，再把其他皇子干掉，那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林元嘉一边看着这幅密密麻麻的树枝分叉图，全都是江州土皇帝张家、吴家、李家三家的姻亲故旧关系。

下面一张就是曲江县张秋月所在的张家，张老爷家与这个土皇帝张家毫无关系，而且梳理了一下后，张家、罗家、王家跟三个土皇帝之间的关系比较疏离，也不是没有联姻的情况，但关系比较薄弱，很容易撕破脸皮那种。

“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有些事情也禁不住仔细分析，你就说看了这幅图后，有没有问题？”

林元嘉沉声道：“有！问题很大！”

其实曲江县的张家、罗家等，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罪恶之事，但当局势那么坏的情况下，张秋月及她所嫁的夫家人人都讨不了，如果只是按照犯下的错事罪事来量刑，不要斩草除根，那其实没有问题的，但他们斩草除根……

林元嘉：“那你要怎么做？”

天阳耸肩道：“那就看佟开年有没有魄力了？他不来做这个揭发之人的话，那就只能等情况……”

林元嘉默默道：“什么情况？”

天阳：“金矿这个，肯定会有采矿的工人，那就说明三家把控得非常严密，现阶段我还没有找到缝隙。”

天阳：“那片山脉进不去，反正个人进不去。”

天阳：“但佟开年作为江州的知府，他上山下乡巡视的话，他进得去。”

林元嘉皱眉道：“他敢么？”

天阳淡定道：“我赌他敢！”

为了不再重复他女儿那几次记忆里，总是被捏软柿子，佟开年肯定要赌一把，然后在雍和帝面前露一把大脸。

既然他都那么露脸了，那么二皇子三皇子等人也不敢再拿他当软柿子来捏了！

忽然，天阳皱眉道：“你说…佟初兰记忆里几次佟家不得好死，真的只是单纯被当成大皇子的弃子，还是三皇子怕江州的事情暴露，提前灭口？”

林元嘉凝眉道：“但佟大人是真的不知道……”

随即，他表情沉重道：“那三皇子才不管佟大人是不是真发现了，为了以防万一，先灭口？”

天阳抚掌道：“肯定是的，不然他一个无功无过的地方官，诸位皇子为什么跟他过不去？”

这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必须慎重思考。

乡试结束了，林元嘉继续和同窗好友们与别的考生交流来往。

而大皇子露了行踪，他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了后，便也顺势参加了一些文会，趁此机会多结交一些有识之士。

“林兄，你觉得佟大人怎么样？”今天去参加文会，却不想被乔涵容单独拽到一边闲聊来着。

林元嘉看了看他，不动声色道：“你要跟佟家议亲？”

乔涵容面色泛红，支吾半晌道：“是、是啊，我对佟小姐还蛮有好感，但佟家跟大皇子走得太近了……”

林元嘉叹了口气道：“我没法帮你做决定。”

乔涵容哼哼道：“我知道，我就想听听你们对佟家的印象？”

林元嘉沉吟半晌道：“佟知府不是一个恶官坏官，他能不能做青天大老爷取决于他想不想做？如果不做，他就是一个按部就班的知府。”

“你如果跟他结亲，不会有别的问题，佟大人佟夫人或许不是能跟广大百姓共情的人，但他们不是恶人不是坏人，那么他们的女儿便是一个标准的善良千金小姐。也是我对佟小姐的印象……”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你不想这里结亲，那去了京城，还有更好的对象，比如圣上的公主，据我了解，圣上的六公主七公主都还未招驸马。”

乔涵容送他一个白眼，闷闷道：“公主更不好相与了。”

林元嘉也没法告诉他，六公主、七公主都是非常标准的温柔贤淑的女子。

乔涵容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我不太想有大皇子这样的大舅子。”

顿了顿，他苦恼道：“也不是说…他其实看起来挺好的，但我觉得他作为皇子殿下，若是成为……元嘉，我觉得文武百官会很难做。”

林元嘉低低笑了起来，揶揄道：“但你如果跟佟家结了亲，佟大人看这情况多半是大皇子船上一员……”

郝敬、周子远、肖鸿朗他们皆来了，林元嘉勾着唇坏笑道：“总之，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乔涵容有些郁闷，跟朋友们寒暄过后，他就跟周子远抬杠。

“周兄，为何你不着急婚事？”

周子远看了看他，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说话语气有点冲呢？他撇了撇嘴，说道：“看得上我的，我觉得差点，我看上的看不上我。”

郝敬、肖鸿朗、林元嘉忍俊不禁，肖鸿朗左右看了看后，小声道：“乔兄，以我的观察，你不是跟佟家达成协议了么？”

乔涵容被噎住了，他弱弱道：“你们都知道？”

周子远撇嘴道：“这个很明显啊！”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说道：“怎么的？有变数？”

乔涵容支支吾吾好半晌，坦白道：“这不是…佟大人跟大皇子走得太近了么？我不太想跟大皇子……”

从他们身后传来了喧哗声，回头一看，赫然是一身锦衣华服的大皇子被簇拥着而来，他们便停止讲话，在原地等候着。

“见过殿下。”四个人一本正经的表情和态度，又纷纷都带了几分表演的意味。

林元嘉心中腹诽，原来大家都是影帝视帝呐！

大皇子即便是被一群学子奉承得飘飘欲仙，但他也有几分脑子，他最想结交的还是乔涵容、林元嘉他们这几个人。

身正则气正，他们一眼看上去就格外的赏心悦目。

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单单从文学知识交流这块来看，这几个小时的文会还是十分的愉悦的。

这一天的交际应酬结束后，乔涵容非要请客，大家知道他想谈什么事情，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邀约。

当然，他们几人当中，周子远单身狗没有发言权，但肖鸿朗应该很能理解乔涵容的心情。

“乔兄，我理解你的心情。”肖鸿朗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展露出一丝轻松写意，他微微自得道：“幸好我已经成婚。”

乔涵容送了他一个白眼，目光看向郝敬、林元嘉和周子远，周子远淡定道：“我没有经验传授。”

林元嘉三人忍俊不禁。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郝敬、周子远、肖鸿朗被问住了，而林元嘉不知道该怎么讲了，他们俩跟佟大人的合作不能对外讲，他也不能……

“你要是担心，不然就往后推？等参加完春闱再说……”

乔涵容脸色一下子绯红，支吾道：“这…我要是去了京城，遇上了京城的姑娘，万一我彻底反悔了呢？”

“那万一京城……不好，不好结亲，我再要反悔，人家佟家不干了，怎么办？”

“我知道想法不好，但我忍不住这么想……”

“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家的姑娘不太能完全了解，但佟小姐……她确实很好……”

林元嘉四人忍俊不禁，其实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皆是人之常情。

不过，没两天，再知道乔涵容的婚事的相关事情是，他跟佟家达成了口头协议。

是成婚，还是各奔东西，一切等春闱后再说。

其实是佟大人现在顾不上女儿的婚事，他思考了好几天，最后决定破釜沉舟！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女儿几次记忆里他被捏软柿子绝对不是没有缘由的，可能是江州的土皇帝怕他发现了什么，他们赌不起，于是管他是不是知道或者知道多少，先下手为强！

于是这天佟大人再次让妻女邀请天阳和林元嘉来福一叙，他希望他们助他一臂之力！

佟初兰没有别的想法，她不会对外讲什么，只知道父母与林元嘉张秋月达成合作，避免佟家的悲剧，双方各取所需，完美合作。

“佟大人，大皇子身边肯定会有老二老三老四的人。”

“那么你可以借着江州的情况，甭管你是不是知道真实情况，反正先无中生有，给奸细和奸细背后的主人传递消息……”

“背后的人肯定比你着急，绝对会先一步想法子参你的罪名，先把你从江州调走……”

四个人密谋，反正重任在佟开年夫妻身上，而天阳和林元嘉暂时就动动嘴而已。

这般说着，天阳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地图，说道：“佟大人，这是我画的地图，不是特别准，只有五成。我翻阅了大量的书籍，这座山有大量的石竹和杉木，往往金矿伴随着这些植物而生长……”

“我翻遍了江州的地方志，查阅了不少书籍，还有相关山脉地形图，这图便是我自己根据这一片山脉手绘的，希望对大人有帮助。”

“还有他们的采矿人员应该不多，都是自家掌控的家生子，但这些家生子也不是笨蛋，他们肯定知道一旦暴露，他们必死无疑，所以佟大人记得随机应变，要怎么安抚这些奴隶，你应该心中有魄力。”

“还有这个石宽，是张老夫人陪嫁丫鬟的儿子，我查了一下他的父母和妻儿子女情况，都生活在张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但他妻子不是张家的丫鬟，而是张家远房表小姐。张家可以用这样的婚事笼络住石宽，但石宽和他妻子为了他们的儿子女儿，绝对不想继续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佟大人佟夫人心中了然，他们可以从这个石宽及他的妻子入手。

等天阳和林元嘉离开后，佟大人和佟夫人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与张家、李家、吴家人脉关系图，夫妻俩面面相觑，唯有苦笑。

“夫人，下个月你带着……”

“我不能走，但我们可以安排孩子们带着兰兰入京，用筹备婚礼的借口，足以麻痹所有人，但我这佟夫人不能走。”

佟大人捏着妻子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在心里骂了他的长兄、从小一起长大的世交家的兄长一顿，要不是他们，他何至于走到现在这般寸步难行的地步？

这次的事情结束后，他绝对跟他们绝交！

车轱辘有序的滚动在青石板路面上。

马车里，林元嘉轻声道：“秋月，你这是足不出户，便能知道很多事情？”

天阳送他一个白眼，并不想解释什么。诚然，如果是她刚穿越那会，为了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她会做很多障眼法。但现在嘛，她变成了老油条后，变得艺高胆大了后，便不再需要障眼法。

“我还是需要自己的人手，不过身边的人不太得用，等去了京城，考察一下有没有什么地下暗网之类的，我直接收编来用。”

林元嘉无言以对，盯着她看了半晌。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有用，一时间有些挫败。

“你别自卑，有些事情经历多了，那就不算什么。”

这话让林元嘉更郁闷了，因为经历不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