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姜礼住院观察，余温立马跑上跑下办了手续，丝毫没给她留下反悔的余地，最后姜礼答应余温好好治疗，也答应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条件是不能把这事告诉她爸妈。

看着姜礼乖乖盖上被子以后，余温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叮嘱了一箩筐。

同时，那边的孟之听已经一连接了五个电话，四个都是谈工作，只有最后一个是尹卓尔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去吃饭。

他回了个位置：老地方等着，我马上。

他“马上”，但余温“不马上”，最后他威胁余温再不走就扣一天工资，余温才恋恋不舍地和姜礼告别。

“姜姜，别忘了给我发！”

临走时，余温又在孟之听杀人的目光下极限回头，举了举手机。

姜礼点点头，立马低头开始编辑。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还记得你之前给我安利的言情小说吧，我和里面的男主恋爱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梦，但是那些场景里的细节我全都记得。其实也不用担心，电视剧里不都有什么前世今生嘛，也许我是忘了喝孟婆汤……

不能让余温有罪恶感，反复纠结后，姜礼终于把这段话发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余温听到震动，立马掏出手机来看。

是姜礼发来的，长长的一串。看一行，她的嘴角就耷拉下去一分，最后崩溃地蹲在了医院路边的树墩子旁边。

“都怪我，我就不该让她看那本小说的……我觉得挺好看呀，我也没想到她看完就病了……都怪我……”

周围人不明状况，但揣测的一致，于是纷纷朝她身边还在看手机的孟之听投来不友好的目光。

“人模狗样，肚子里不一定装着什么坏水。”

“丫头才多大呀，欺负人家算什么本事，这样的人真是……”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她哭了。”

“宝宝，记住妈妈的话，长大远离这样的男人。”

孟之听毫无预料地傻眼了，慌忙从兜里掏纸，没找到。

恶意的目光更多了。

孟之听给尹卓尔发消息说突发状况还得晚点，然后匆忙跑去街边商店买了一包纸，僵硬地安慰性地拍拍余温：“擦擦眼泪。你刚刚说什么小说？”

余温拿过纸，胡乱地抹着眼泪：“就是一本普通的小说呀……有那么大威力吗……”

“叫什么名字？”

“总裁……《总裁好霸道》…”

总裁好霸道？同为总裁的孟之听很乱套，又隐隐猜测到姜礼是因为看小说看魔怔了，才生病离职。

可听这土里土气的名字，不像看了就会抑郁的。

什么小说害的他痛失一员大将？

他暗暗决定也买一本，看看这书到底有什么魔咒。

……

灯火零星，一路的餐馆都关了门，只剩下几家烧烤店在夜色里，冒着食物被烟火熏过的香气。

人行横道的砖瓦布满赶路的痕迹，几张绿色塑料桌沿着褪色的道路摆放，桌角下面的油烟都带着些年代感。

油烟下的食客们说说笑笑，碰杯欢饮。

“齐了哈。”老板娘把最后一盘串端上桌，盘桌碰撞发出一声响。

安抚余温属实费了点力气，孟之听早就饿了，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特意隔开被烧烫的地方很远。刚烤好的肉串还冒着油汁，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孜然的鲜香与肉中的油香之间，是独属于碳火上架的烟熏味道。

一口下去，孟之听一脸满足：“嗯，还是这么香，垃圾食品的独特口味。你记得吧，初中那会儿家里都管得严，但咱俩就非得好奇是什么味，偷偷跑出来吃。”

尹卓尔：“记着，那时候你也是迟到。”

孟之听嘿嘿一笑，伸手又拿了一串，刚要塞嘴里，就撞上尹卓尔幽幽的目光。

孟之听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嘿嘿一笑，但不管用，尹卓尔还是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只能又放下，转而给自己添了杯酒：“好好好，我自罚三杯。”

尹卓尔笑了一声，看着他三杯酒下肚，才肯饶了他：“什么突发状况要解决两个小时？”

“唉，还是姜礼的事，幸亏跟着去了，刚到那边就看见她倒在地上。”孟之听重新拿起肉串，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回答，“后面送她去医院，又办住院，反正挺乱的，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尹卓尔听后，正倒酒的手一顿，抬起了头：“哪家医院？”

“洒了洒了。”孟之听伸手去扶他手里的瓶子，莫名其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好奇。”

尹卓尔噎了一下，拿纸擦掉洒出来的酒：“……你不是说，被我吓的吗。”

“上次的医院。”孟之听也没卖关子，“不过好像不是被你吓的，今天下午我听小余的意思，好像是因为一本小说。”

“什么小说？”

孟之听说不出口，嘴里的牛板筋也变得难嚼起来：“我还想呢，改天我也看看是什么小说这么有魔力，就……”

“到底是什么？”

“叫，呃……总……要不还是打字发给你吧？”孟之听说着，擦了擦手，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这次轮到尹卓尔莫名其妙，他用没沾上油的左手解了锁，点开微信。

孟之听：总裁好霸道。

是有点土。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以后，尹卓尔端起酒杯喝了口：“是……说咱俩吗？”

孟之听一愣，接着笑得东倒西歪。

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绕着姜礼说开了，能看出来，孟之听是真的心痛于姜礼的辞职。他喝着喝着便开始诉苦，越喝越醉，最后尹卓尔让丁九开车，强行把他送回了家。

到家以后，尹卓尔掏出手机，点开孟之听的对话框，问了姜礼所在的地址和病房号。

丁九倒了杯醒酒茶拿来，将杯子放在茶几来吸引注意，等尹卓尔回过神时说：“尹总，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尹卓尔果然叫住他，“你去买一本小说来。”

丁九站直：“叫什么名字？”他之前没发现过尹总还有读书的爱好啊。

尹卓尔张了张口：“……我手机上发给你。”

丁九点点头，看也没看就出发了。

一个小时后，尹卓尔的两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但就是不见丁九回来。

“什么书这么难买……”尹卓尔等着等着便困了，不知不觉拿着手机在沙发上睡着。

……

第一医院。

姜礼拿着手机愣了许久，再一看，距离丁九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手滑了，丁九突然地给她打了个视频，还发了一吗喽(猴子)表情包。

她看着一屏幕的“吗喽”，以为丁九是想变向地催她做测试，于是匆忙点开链接注册账号。

结果过了一会儿，他连连给她道歉，说是误触。

姜礼回了句没关系后，丁九竟然又问她看没看过《总裁好霸道》，还说是余温推荐。

这本小说……

何止看过。

那是她和卓尔相遇的世界。

但她没想到丁九会问起小说来，尤其是联想到他平时斯斯文文、办事干脆靠谱、见多识广的样子。

这么敬业？他已经不满足于掌握天文地理生活常识，现在连古早的小说也要了解了解吗？

姜礼想不通，便转头问余温：“孟总最近有什么新项目吗？”

余温正点外卖，听到这话，以为她是想通了决定继续回来工作，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格外努力地回忆起孟之听最近开的会：“没有。”

姜礼不信，但又觉得她也骗不了自己，毕竟她每次开会都睡得最香：“那你给丁秘书推荐小说干什么？”

“啊？哪个丁秘？”

“就是花漾集团的丁九。”

“花漾集团……哦。”余温又挤尽脑汁地想，终于想起丁九这号人物，“我也不知道啊，是他让孟总来问我的，他说跑了好几家书店都没买到，问我有没有，刚好我手里还有一本，就借他了。他说感谢我，改天请我吃饭呢。”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对了，还说什么时候方便也叫你一起，谢谢你帮他测什么APP。”

姜礼愣了一会儿，第一时间感到莫名的紧张，克制不住地去猜想丁九看过书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她理智的那一面又告诉她，丁九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他不是那个丁九，他只是和书里的人物重名。

巧合而已吧，包括她看见的那个和卓尔有十分相似的男人。

“怎么了吗？”余温见她眼色黯淡下来，瞬间紧绷起神经。她这几天一下班就跑来医院守着姜礼，像高清无死角监控一样捕捉姜礼的细微情绪变化，生怕她的老闺蜜想不开。

“没什么。”姜礼立刻甜美一笑，像自带雷达探测器一样，生怕余温紧张，“你点了什么好吃的？”

余温听后果然被分散注意力，又继续低头看手机：“点了两份茄汁牛骨粥，你还想吃别的吗？”

“没有了。”姜礼凑过去看她点单，见她手机的界面很新奇，“你这是什么软件？好像没见过。”

“哦，是‘小花吃’app。”余温扒拉着屏幕，“我以前也没用过，据说是花漾集团旗下的，那天孟总在公司帮忙宣传了一下，没想到优惠券还不少。”

花漾集团业务这么广泛啊。姜礼缩回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切换界面，看着注册成功的树洞app。

余温还在碎碎念，“水果区的优惠也很大哎，那我得买点反季节的水果吃。”

“嘿嘿，满减完才十块钱。”

“再买一盒牛奶草莓吧，你最喜欢的。”

姜礼边嗯嗯回应着，边点进树洞app去看。它的主界面是暖色系，最显眼的“join in”按键，像一颗橘子糖。

她慢慢翻看着各个板块，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秘密小栈”上。

一条条信息滚动而过，像公司门口打广告的LED屏。匿名为“猕猴桃小姐”、“火龙果先生”的人们，倾诉着内心深处最痛的伤疤。

她颤抖着指尖，在屏幕上打字。删删改改后，她按下发送键，看着自己的文字滚动到上面，又慢慢被下面一条顶上去，最后消失。

【我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像一颗小石子丢进大海，海面只泛起极小的涟漪后，就恢复平静。

姜礼顺手熄屏，压制住即将翻涌上来的心痛：“对了，孟总为什么要帮花漾集团做宣传？”

“好像是和他们总裁有交情吧。”余温用食指顶着下嘴唇，“就是那天把你吓晕的尹总，说起来也是奇怪的缘分啦。你辞职那天我见过他一面，还有丁秘书也在……”

听到这，姜礼耳朵一轰鸣，好像有一颗炸弹穿越时空炸在她耳边，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说花漾集团的总裁姓什么？”

“姓尹啊。”余温被她吓了一下，说话迟钝起来，“你又怎么了？”

姓尹……

他居然，也姓尹……

姜礼慌乱地打开手机去查花漾集团，她好像从来没这么笨拙过，打四个字却不停地误触。她按下搜索键，悬着的心好像和进度条飞速一起跑到尽头。

她一直告诉自己面对现实，所以从没有想过这种巧合，准确地说是不敢幻想。

可百度百科弹出了她再熟悉不过资料，精英团队的一张张证件照里，她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总裁兼董事长，尹卓尔。

姜礼眼眸一颤。

他怎么也叫……

尹卓尔。

孟之听：清汤大老爷，我冤枉！我什么也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