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璞真卡在元婵闭关九百年后这个时间点，进入这个世界。

以前的记忆，一靠周围人的言语。

二靠元婵本身自带的行为习惯和一些回忆。因此了解到的事情不多。

对于夜无月和她的过往，程璞真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一些：

元婵时刻谨记元筱白的遗言，一心想着斩妖魔，平天下。

因为爱才爱天赋，偶然碰见无月后，想教导培养他，让徒弟和自己一起平天下。

元婵也曾经和夜无月说过“我们一起除魔尊救天下”之类的话。

种种迹象表明，元婵是一个好的师祖，她无私地保护上元宗，保护天下的子民。

可元婵可能不是一个好师父，这让程璞真内心的愧疚感越来越重。

《师祖元婵传》书里说，收徒仪式上，元婵愿意为了徒弟堵住所有人的嘴。

她对所有人说会教出一个好徒弟。

事与愿违，收了徒后。

弥墟子说，夜无月愚钝，元婵教了夜无月大约一百年，就闭关九思山。

言下之意，元婵可能嫌弃夜无月很笨，没有好好教。

长老还说，夜无月两百岁时已堕入魔道斩魔尊，此时元婵还在闭关。

言下之意，还是在指责元婵这个做师父的，只顾着自己修炼，不出面引导教化。

夜无月说，元婵欠了他一份生辰礼物。

魔尊杀了多少修士，屠了多少个宗门，他可能记不得了。

可师父不送他生辰礼，这一件事他记了九百年。

是因为元婵平时对她的徒弟不好吗。

元婵教夜无月用剑，夜无月第三个月才会用。

她真的用心教了吗。

程璞真不知道，只有真正亲身经历的夜无月清楚。

好在这个世界给了元婵挽回遗憾的机会。

夜无月现在是一张白纸，她来得及好好尽一个师父的职责。

如果元婵好好教导他，好好地陪在他身边。

夜无月这样超过天下人的天赋，自然会选择做个正派人士，和她的师父走一样的路。

一起救天下。

这才是真正完成了元婵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无月，你去哪了？”

程璞真回过神时，小蒲团上空空的，夜无月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他好像是个胆怯的孩子。

程璞真第一次把他带回九思山。

他睁开眼后，张着半透明的灰青色眼睛，时不时悄悄看程璞真一眼。

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坏人。

一开始，程璞真想和他说话。他沉默着不搭理人。

把拿剑的手伸过去，捧起他巴掌大的一张惨白的小脸，像捧着一抔河心刺骨的水。

无月被迫仰起头，长发拖到了地上。

孩子像碰到了一团烫人的火，

往后退了退，不满地看着她，转而别过了她的手。

她没有用力，小孩挣扎一下，又低下了头。

抗拒说话，抗拒吃东西，抗拒拥抱和接触。

他缩在墙边的一角，与世隔绝。

程璞真怀疑夜无月不光失了修为和记忆，还成了一个小哑巴。

桃翩说：“都是惯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不懂，饿他个几顿就行了。”

程璞真说不可，让桃翩带着她去离山下很远的集市内，买了几件寻常小孩喜欢的玩具。

山下的集市很热闹，程璞真不想动用法术来获得便利。

于是四千多岁的师祖元婵在孩子堆里挤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队伍。

是一行长队。

她排了半日，挑得很用心，带回了很多东西。

这些好玩的幼儿玩具，就连现代世界的程璞，她小时候，也没有见过。

程璞真把玩具堆成一堆，放在无月的手边。

夜无月把那些小孩子爱玩的玩具堆在一边，不太受用的样子。

这是无声的拒绝。

这个孩子和他的同龄人不太一样，眼里有恐惧，悲伤，唯独没有对未来的期冀。

程璞真很担心他不会接受这个请求。

“无月，你做我的徒弟，好不好？

我叫元婵，我们的名字里都有月亮。”

无月终于从墙脚边离开，挪了半步又半步，点了点头。

“元…婵，师父，师父。”

收了他做徒弟后，又相处了几个月，无月总算和她熟了起来。

他的行径逐渐和那些集市里的小孩有了相似之处，恢复了一点点童真的可爱。

“剑，剑。”

程璞真找了他十几分钟。

角落里，无月抱住比他高几个头的冰剑，像抱了什么宝贝，死死不肯松手。

夜无月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在惦记着元婵口头承诺了九百年的那把剑。

有关这元婵佩剑的记忆，程璞真记得一些细节。

元婵的这把冰剑，有一米多的长度，由万年寒冰制成。

当时，北部雪患严重，数年白雪压垮了百姓的房屋和粮食。

民众不堪苦痛，带着家小，逃亡到皇城。

事情很快传到了上元宗里，元筱白算了一算，雪灾的源头应该是蛰伏了数千年的妖。

它放出大雪，吸人气而食。

元筱白带着时年几百岁的元婵去北部，花了两天的时间，斩了一只修为有数千年的雪妖。

雪妖死后，顺着踪迹，他们找到了它的窝。

雪妖的住处由冰砌成，远远望去，里头枕着一块它用妖力日日养着的万年寒冰。

“留着那块冰，北部会生出第二只第三只第无数只雪妖，必须移走。”

元筱白一靠近那块冰，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就袭来。

“宗主，我愿意去试试。”元婵对元筱白说。

元婵那时的修为已经超了养父元筱白不少，他放心地让她去了。

移走这块冰后，北部终年的坏雪戛然停止。

回到上元宗，元筱白让元婵尝试着用自己灵力去雕刻这块冰。

“元婵，用自己的灵气滋养出来的东西，才是最贴合自己的。

你雕成一只灯，就拿它做法器，雕成一只碗，就拿它去炼丹。”

程璞真猜测，元婵那时还没有自己的佩剑，她最后雕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这把冰剑，修为不够的人擅自接近，会被寒冰灼烧而死。

程璞真掰开夜无月的手，把剑和人分开。

她将剑悬于空中，夜无月够不着的地方，严肃地说。

“你不好好静坐，给你一个惩罚。”

夜无月闷着一张脸，害怕看她。

“过几天，等为师忙完，带你下山去。

你想要剑，我带你去寻一把剑。

专门只给你一个人的，不是好多个人用一把的那种。”

夜无月很开心地站起来，丢掉了手里的木剑。

木剑是桃翩从教剑术的峰主那里拿来的。

这个年纪的上元宗弟子，五人用一把小木剑，轮流练习。

“你说说你，练了两个多月的剑，为什么还是练不好。

这几个月，我教了你多少遍，你还记得吗？”

程璞真数落他。

夜无月摇摇头。

“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孩子，他第三个月就会用剑了。

你还剩多少天就练满三个月了？

程璞真和三岁的夜无月相处了几个月，发觉他确实比同龄人练得慢很多。

可他的天赋也是被几百年就达到大乘之境的元婵认可了的。

“师父…”

夜无月重新捡回木剑，他好像快哭了。

程璞真在看经法，有些头疼。

“你为什么要哭。”

“桃翩姐姐说我练得慢，一点都不聪明。

山下的弟子这么练，会被他们的师父扔出上元宗，逐出师门后再也不能进来。”

程璞真摸摸无月的头，被他躲开了。

“上元宗的确有淘汰制存在，练得不好，就走，上元宗不要笨蛋。”

程璞真吓他。

你放心，你练得再不好，为师也不会把你丢下山不管的。”

“桃翩姐姐还说……”

“好了，为师知道你的委屈，会告诉桃翩的。”

程璞真在心里补充：不丢你了，因为已经把你丢过一次了。

桃翩来的时候，无月这个小孩子捧着一本书在念。

“桃翩啊。”

师祖喊她，她连忙应声：“师祖。”

“无月说你把他说哭了，他很难过。”

桃翩看到这个孩子明面上捧着书，却在师祖说话时偷偷地对着她笑。

几个月前还是一副哑巴样。

桃翩瞪他一眼。

师祖把她拉到无月听不到的地方。

“糊弄小孩子玩的。你莫生气。

他确实练得慢，我亏欠这个孩子，也确实得哄着。”

桃翩难得反驳：“师祖同我说什么怪话，桃翩和弟弟妹妹的命是师祖救的。

生计是上元宗里找的，书也是在这读的。就算师祖要收回桃翩的命，也是应当的。”

桃翩走时，放下无月喜欢吃的点心，又瞪了他一眼。

程璞真又教了夜无月很多遍，他还是在第三个月时学会的拿剑。

她真的担心历史会重演，一棵小树苗还会长歪。

好在无月才三岁，留给她挽救的时间还很多。

程璞真除了安排夜无月以后几月的修行任务外，没有忘记上元宗背负的另一个任务。

弥墟子长老这几天来九思山来得很频繁。

“找回阅梨，宗门上上下下，只有你能出手。”

魔宗内乱，大门紧闭，现在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弥墟子和几位主峰峰主一起看着她。

“元婵，魔宗没有固定的据点，除了你，我们谁也没有进入过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