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七年以前，元婵师祖她收了一个徒弟，收的还是一个不祥的野孩子。

端着托盘的小童说到这里，煞有介事地小声说：“您以前当着所有大宗门和历代皇帝的脸说，你不会收他们推选的任何一个人为徒。

收徒的消息一传出来，您在世家门阀以及朝野的声望值一降再降。

第二天，您连芳华册上的排名都跌了一位，让魔宗的那个女人占了便宜，成了首位，一占就是九百九十七年，到现在。”

说到后者时，她更加咬牙切齿了一番。程璞真问这个名为桃翩的小童：“芳华册是什么？”

桃翩见她问，有些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了一段让她觉得似懂非懂的话。

程璞真根据她的话推断了一番，这芳华册，可能类似于她现实生活中的某些大型评选活动，最美面孔，美人榜之类的。

桃翩这么不敢说，可能元婵平日的性格稳重，不那么轻松活泼，管理的上元宗跟着她一起戒律严明。

她猜想上元宗不准小辈随意谈论闲情逸事，尤其是在全宗宗主元婵面前。

元婵在那个芳华册霸榜了三千多年，收了一个徒弟后掉了一名，可见这个举动有多么令天下失望。

桃翩在程璞真鼓励的眼神里，继续说她的所见所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元婵保护下的上元宗山内很太平。

她每日做完了洒扫和修炼学习后，无事可做，就和同行的姐妹说些故事解解闷，每日守着仙鹤传来的各大宗门的新闻。

四处飞的仙鹤，带来的不止宗门的明面官方消息，还有一些更吸引的东西，是上元宗不让小辈们看的。

比如宗门的内门弟子私下暗斗，谁家宗门的师兄和小师妹在一起了。

桃翩记得，元婵师祖以前若是有空出山，见了仙鹤便要逮捕。

师祖曾对着看仙鹤的弟子们严肃说：“看这些东西只会影响你们的修行，还可能会成为进阶时，阻碍你们的心魔。”

被批评的弟子们点头说是，过几天又换了个地方蹲点仙鹤，桃翩曾经也因此被师祖训过。

桃翩对着忘记了很多的事的师祖，又拿出几本书，上面的有一个相同的书名《师祖元婵传》。

桃翩开始讲从杂书里搜集到的秘辛。

程璞真听着桃翩一板一眼地说出这些事，又翻完了这几本书，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野书写得很真切。

小到元婵曾去哪里吃了一碗馄饨，和店家说不加辣。被辣到后，本着修行之人的诚信，还是付了钱。

大到元婵赫赫有名的降妖除魔史，讲她年纪轻轻挑起上元宗大梁，是第一个达到大乘之境的人类修士。

曾一人斩烛阴，屠鬼国，在诛魔行动中讨伐上一任魔尊，三闯魔宗黑渊全身而退。

真到好像是元婵本人亲手写的一样，她收徒这一件事，也被这几本书记录在内。

元婵在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违背她所说的话，她没有收宗门和皇室的后裔。

书中所写，九百多年前，当时的皇帝来书三回，写得情真意切。皇宫准备了专门的座驾，求师祖去面圣。

当时的世道很乱，流民逃窜，皇帝治理得一团乱。元婵本打算推脱，一算，即将有大妖在皇宫作乱。

她曾在元筱白咽气前发誓要杀尽天下邪祟，这一趟皇宫就由推脱改为答应前往。

修行之人能出行的方式很多，皇宫已经准备好轿辇，元婵就没打算第二种。

她坐在最高规格的轿子里，从皇宫的正门进去。

轿子的帘子遮得密，她不想施法，一路黑着到了皇宫。

进了皇宫，她施法找了半天，并未有妖怪作祟的痕迹，接着去面见了当时的皇帝。

皇帝长了一张端庄文雅的皇帝脸，确是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主，只见他一副忧国忧民的表，问。

“师祖，杀了人，会有灵魂来寻仇吗？”

元婵淡淡一笑：“我不曾见过，不过……”

皇帝的脸刷得就白了。

“不过皇帝您有正气庇护，又心怀天下，断不会有事的。”

皇帝的脸色稍正常了些，赏赐了好些天才地宝，亲自送别元婵，再三挽留，离别时还恳切拜托她有空多来。

离宫时，元婵没有坐轿，她在深山里的宗门修行多年，很久没出来过，选择在街上走一走。

书里写，元婵觉得人间似乎和她几千年前来时没什么区别。

千年前，养父筱白法师带着她，躲避因战乱而倒塌的宗门。今日皇宫外的一片凄凉，她似乎又年轻了几千岁。

她走了一会儿，走到皇宫脚下，见墙角有一团蠕动的破布，但没在意。

她又逛了半个时辰，回来后看到那团布还在动，心生异常。

有妖气在流窜。

元婵走进，略施了一个小法，那团乱布不动了，布里钻出一个小孩。

脏兮兮的脸，乱糟糟的头发，他站直了身体，只够得到她的膝盖，大概两三岁的样子。

怪的是，他的背上趴了一只小妖，黑黢黢的一大团。

这种妖名“障虫”，爱吸人朝气，常出现在将死之人的背上，被修行人视为不祥的预兆。

妖力不强，但侵蚀瓦解一个两三岁的活人孩子，只消最多一分钟。

元婵愣了一下：这个孩子才出生几年，怎么会招惹到这种妖，他又怎么挣扎了不止半个时辰。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

“无月，无月……”这个孩子反反复复地说。

书里接着写，元婵带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后在极短时间内收为徒，上元宗师祖收徒的事一传十，十传百。

在收徒仪式上，抢破头前来观礼的弟子们，惊奇地发现祥云台上的小孩非常迟钝，不会说话。

尽管师祖一直抓着他的左手，他还是僵直地站在半空，瞪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在害怕这个高度。

书中记载了在观礼的上元宗弟子和其他大宗门弟子的一些言论。

“如果我不知道师祖修的是无情道，不会有道侣。我会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她的私生子。”

“听闻师祖看到他时，他的背上趴了一只‘障虫’。”

“这等邪祟，死人身上也难看到啊。”

“第二大宗，六合宗掌门似乎一直想把内门弟子送到师祖门下，没有成功过，这个小孩什么背景。”

“皇帝来求，师祖都不收，师祖又不看这个……”

书里写道，元婵在此时第一次大范围使用了噤声术，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仪式在寂静中进行完毕。

元婵蹲下来，把那个孩子的手抬起，给了他一枚令牌一样的物件，上面有她用灵力写成的“无月”二字。

她当着众人面道。

“从今天开始，无月就是我的徒弟了。元婵是第一次做师父，所求不多，同样希望你能为世道，杀进邪祟妖魔。”

“他和当年的我一样，也会变成我现在的样子。”

仪式上，众人皆看出，元婵对于这个孩子抱有的期望非常大。

书里的内容到这戛然而止。

桃翩把书合上，叹了口气：“师祖，接下来的事，就真正和山下的动静有关。

桃翩了解的不多，也不敢说，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去问长老吧。”

程璞真给了她一颗好丹药，让她把上元宗的长老叫出来。

直到名为“桃翩”的小童离开后，程璞真嘴里有腥甜之味涌出，她结结实实地吐出了一口血。

元婵身体残存的记忆带着她，从茅草屋的隐蔽处找到一方白手帕，擦干净了嘴角的血，看这熟悉的习惯动作，莫非元婵过去背着人，偷偷吐过不少次血。她不禁想。

“这位无所不能的师祖，竟然爱吐血。”

她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后，打开了茅草屋的门，门外候了一个胡须拖到地上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