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奈思反应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纪权澈伸手把她揽过来,紧紧拥入怀中。
他整张脸都埋进她肩窝,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汲取着什么。
许奈思有些发愣,等她回过神来,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
抱了好一会儿,纪权澈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了点。
他松散地搂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眸很是疲惫。
许奈思问:“你怎么了?”
纪权澈如实回答:“累,太累了。”
知道他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没那么轻松,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累。
“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累?”她心疼地抚上他的脸,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
“好多事……”他像个在外受了委屈急需跟家长哭诉的孩童。
许奈思的眼眶比纪权澈的更先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也害怕从他嘴里听到更多。
那些他独自承受了好多年,她却从来不知道的事。
愧疚感作祟,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她上前吻住了他。
一滴眼泪黏在两人之间,不知道是谁的。
浅尝辄止的吻,纪权澈把人拉开。
“是你主动亲我的。”
“不能亲吗?”
“可以。”
简短的对话,两人的唇再次贴合。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般袭来,像是要将她整个吞噬掉。
面对他的进攻,承受之余,她也热烈回应。
最初蜻蜓点水的一吻逐渐加深,清冽的呼吸缠绕交织,唇齿碰撞间尽是如蜜般的滋味。
许奈思一双手抚摸着纪权澈的脸,她的手或许有些冰凉,但他的脸却很烫。
温度差刺激着极尽暧昧的氛围,周身纷扬的雪花成为了他们的点缀。
最后,他情难自已地亲了亲她的嘴角,才彻底把人放开。
许奈思盯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神智方才清醒。
“你还想听我说下去吗?”纪权澈问。
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的某个瞬间,他好像感知到了她的内心。
如果她不想听,他就咽回肚子里。
同样,许奈思也在某个刹那间明白,她应该成为他的依靠。
“说吧,我想听。”她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把她的手拉过来握住,像是需要抓住些什么来支撑自己。
“我妈……病情又恶化了。”
短短一句话,自懂事以来,折磨他至今。
许奈思心脏揪紧,声音直打颤:“文阿姨,还能撑多久?”
如果不是情况糟糕到了一定程度,他不会这个样子。
“幸运的话,可以捱过明年春天。”
病发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被迫做着准备。
如梦魇般可怖的一天终将到来,在病魔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尤为渺小。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叮铃铃——
下课铃打响,学生们一窝蜂从教室涌出,所有人都在为初雪的降临欢呼。
雪势不小,天地间很快白茫茫一片。
长廊顶部被白雪覆盖,不见木香花踪影,幸而来年还会再见。
许奈思和纪权澈都湿了眼眶,他们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孤独地蜷缩于一片空旷白皑中。
…
放学后,许奈思头一次去纪权澈教室门口等他。
她答应了和他一起走,去医院看望文淑。
“你们班今天放学挺早啊。”纪权澈从班里走出来,语气轻快地说。
“没有啊,班主任还在总结呢,我打了招呼提前走。”许奈思主动解释起来。
纪权澈往隔壁班看了一眼,走廊上果然空无一人。
视线转回来,他朝她伸手:“包给我。”
“不用,我自己能背。”许奈思攥住肩带,拒绝道。
之前两人放学一起走的时候都是他帮她背书包,不知何时早已形成习惯。
别人对自己的好许奈思向来接受得坦然,甚至更多时候是出于对别人的一种使唤。
纪权澈当然看出了她的不同,直接上手把包拿过来:“我还没脆弱到这个程度。”
许奈思撇了撇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知道自己不会照顾人,看吧,每一步都做得这么蹩脚。
“走了。”他撞撞她肩膀。
*
医院内。
出了电梯后,许奈思突然拉住纪权澈的衣角。
“怎么了?”他转身看她。
“文阿姨……状况怎么样啊?”平日里嚣张任性的大小姐第一次露出如此小心紧张的神情,“我现在去见她,合适吗?”
纪权澈低头望向许奈思紧攥他衣角的手,轻轻握住:“放心,你什么时候见我妈都合适。”
“可是……”
“她很坚强,比我们所有人都坚强。”他言简意赅地打消她的顾虑。
许奈思这才安心了点。
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一直牵到文淑面前。
“小奈,你可算来了,阿姨想死你了。”文淑尽可能地用充满活力的语气欢迎着许奈思。
哪怕她上一秒还独自怅惘地盯着窗外发呆。
许奈思有一阵子没见文淑了,和上次见面比起来,这个温婉娴淑的女人好像瘦了不少。
仔细看又会发现,她不仅瘦了,脸上的气色也苍白了许多,眼窝也陷得更深。
“对不起文阿姨,我以后一定经常来看您。”许奈思上前握住文淑的手。
人一旦变老或者病情恶化,身体都会出现明显的特征变化,明显到别人一碰就能发现。
许奈思有些怔愣地盯着文淑的手,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感觉那双手瘦弱干燥得如同枯枝一般,生命的沧桑和消逝仿佛赤裸裸摆在眼前。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现实冲击得支离破碎。
许奈思的反应无法隐藏,文淑抬手抚摸她的头,微笑着说:“傻孩子,这都是事先预知的结果,别替阿姨难过。”
纪权澈在一旁看得更难受,但他仍要缓解气氛:“早知道你演技这么差,就不告诉你了。”
“凭什么不告诉我?我才不要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许奈思撇嘴道。
“好好好,是应该告诉小奈,小奈和我们也是一家人啊。”文淑又摸摸许奈思的脸,眉眼间尽是慈爱。
不知是不是病得更重了些的原因,文淑有点儿晃神,总觉得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是许蔓。
像,太像了。
时间仿佛被拉回青春年少时,她和许蔓都还是高中稚嫩的样子。
命运何其捉弄,两个本该活得漂亮潇洒的女人,却各有各的劫数,避无可避。
…
在医院吃过晚饭后,纪权澈有急事要回一趟家。
许奈思主动留下来陪文淑。
冬季的黑夜来得又快又急,覆盖住天边最后一点白,笼罩整片大地。
透过病房的窗户,文淑望见几颗星星闪烁得耀眼,于是提议:“小奈,我们去天台看会儿星星吧。”
“现在吗?可能会有点冷。”许奈思第一反应是担心文淑的身体。
“没事,我们多穿点,把我的暖手袋和毯子也带上。”文淑活像个要干坏事的小孩,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许奈思笑笑,当起“帮凶”来。
医院天台。
没有了室内的暖气,室外当真是冷得人直哆嗦。
“文阿姨,冷不冷?”许奈思推着轮椅,关心地问。
“冷啊,但是没关系,心里得到满足,身子也就跟着暖起来了。”文淑抬头,看着黑幕中分布的三两繁星,眼角和嘴角都弯弯的。
许奈思走到她身旁蹲下,也跟着抬起头来。
白天才下过雪,晚上的星星很少,月亮都不见踪迹。
“文阿姨,星星好少,你在看什么呀?”许奈思眼睛忽闪忽闪地问。
“看最重要的那一颗啊。”文淑目不转睛地回答。
“最重要的那颗?”
文淑指着夜空中的一颗星星,说:“就是那颗,最大最亮的那颗,那应该是你妈妈。”
“妈妈……”
熟悉而又久远的称呼。
“小奈,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文淑突然问道。
许奈思磕磕巴巴地回:“好……好啊,我一直过得挺好的。”
文淑看向她,重新问:“我指的是许毅离开的这段时间。”
她哪里过得好,从前就过得不好,更何况现在。
“也过得好啊,那个人走了以后,我眼不见心不烦多了。”许奈思一方面嘴硬,一方面不想让文淑担心。
可这位知心长辈又怎会看不穿她呢?
“尽胡说,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非要让许毅留在家里。”文淑把话说白了,“小奈,只要你信得过阿姨,可以把阿姨当成亲人一样诉苦,你忘了吗?我可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
“真的没什么,都过去了。”许奈思并不愿开口。
因为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总想再为其他人做些什么。
文淑希望许奈思尽早走出来,早一点,再早一点,让她能有看到她幸福的那一天。
这样,她也好轻松放心地去见许蔓。
“小奈,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许奈思点头:“当然记得。”
“我那时候很冷静,也很理性,所以劝你的时候总是站在你的角度,不紧不慢,就像一把透明的保护伞,我甚至也是这么教小澈的。”文淑自省起来,“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没办法继续从容得像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