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阳在一旁庆幸许毅没用到“长辈”这个词，否则许奈思动起手来他非但不会制止很可能还会帮忙。
许奈思站起身，把许毅脸上尚未褪去的紧张和担忧尽收眼底。
这副表情实在让人倒胃口，好在当初妈妈出事的时候他根本没机会做这样的表情，不然妈妈真是要被恶心的死不瞑目了。
“那又是谁教你随意出轨包养小三的？”许奈思问的话不知道比许毅问的犀利多少。
许毅瞥见后面沙发上坐着的人不止江浔阳，倘若只有江浔阳他倒不用避讳，纪权澈的在场让他不得不有所收敛。
再加上女儿毫不顾忌地质问，他多少还是要点脸的。
于是，许毅略过许奈思的问话，假模假式地扭头先对纪权澈说：“小澈，这是叔叔的家务事，我和小奈关起门自己来解决，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敢做干嘛不敢当？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你干的好事啊！看看你是多有善心，多在乎一个小三的死活！”许奈思说到气头上直接将手里的烟扔向许毅，泛着猩红火光的烟头在他衣服上留下黑白色烟灰痕迹。
“许奈思！我是你老子，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许毅指着许奈思的脸怒斥，还跨过茶几想要走到她面前，被纪权澈起身挡住。
江浔阳顺势按住许奈思，捏了捏她的肩膀让她冷静。
“许叔叔！我劝您最好赶紧进去看看里边那位是死是活，犯不着把时间花在我们这几个人身上，孰轻孰重，您心里有数，没必要做样子。”纪权澈直接把话摊开了放到明面上说。
父女俩的关系早已如此，只是从未有人这般一针见血地点明。
如此犀利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势必不得安宁。
许毅尴尬地看了眼纪权澈，然后不出在场所有人意料，转身去寻沈临溪。
许奈思坐在沙发上讪笑出声，她望着许毅的背影，脑子里竟然冒出不想让他去找沈临溪的妄想。
所以在她内心最深处，不过是希望父亲能够真正悔改，好好赎罪对吗？
可她很早就扼杀过这个想法，她和妈妈都不需要许毅的悔改，有些错，永远无法得到原谅。
只是犯错的人为什么还要继续错下去，继续伤害本是至亲的人呢？
许奈思被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折磨了整整七年，越长大体会就越深，时间越久她就越忘不掉。
纪权澈懒得管许毅，他回身轻轻握住许奈思的手腕，边说边把人带起来：“走了，去医院看我妈。”
*
小区门口。
江浔阳目送纪家的车消失在车流中，眼神里闪烁着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是希冀，还是动容？
暂时不得而知。
唯一明确的一点，便是他拼了命都想护住的人，好像真正迎来了能够拯救她的人。
希望这个人能在他的基础上做得更好，做到那些他无法做到的事。
希望她能彻底脱离苦海，让他再见到他只见过一面的那个许奈思。
万幸，拜托。
*
车内。
许奈思像尊雕塑般僵硬地坐着，任由纪权澈拿湿巾给她擦手。
她白嫩纤细的一双手现在还红着，甚至肿了不少。
纪权澈没说话，认真地把许奈思手上每一个地方都擦遍，力度很轻，视若珍宝般悉心照料。
“痛不痛？”他突然问道。
许奈思一声不吭地摇头。
“看样子经常这么干。”纪权澈说了肯定句。
“哪有这么多人欠揍。”许奈思同样回了肯定句。
“你确定？我帮你算算光是我看见的你打人就有几次啊。”纪权澈把湿巾扔到垃圾袋里，然后掰扯着手指头开始细数她的“光辉事迹”，“第一次，在派出所拿玻璃杯砸人；第二次，在赛车场踩着别人脑袋打人；第三次，在轰趴馆外面踢人踹人；第四次，也就是今天，狂扇人耳光。”
许奈思看着纪权澈一脸认真的模样，冷嘲热讽道：“哟，记这么清楚，打算给我整理个案底记录？”
“留案底还轮不到我管……”
纪权澈话没说完，被许奈思强行打断：“那什么轮到你管了，教育我？”
她开始不分是非地咄咄逼人，毫无理智可言。
“我从来没想过教育你，我只是想帮你。”纪权澈也被逼得顾不了那么多，懒得跟她极限拉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怕捅破某层窗户纸。
许奈思轻蔑地哼了一声：“帮我？你知道我什么事儿吗你就帮我。”
“我不知道我能那么跟他说话？”
纪权澈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许奈思睁大发红的双眼用力看向他。
她每次气上头了脑子就不够用，现在回想他刚才对许毅说的那番话，还真就不是不知情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谁告诉你的，文阿姨？”许奈思说话的尾音带着止都止不住的颤抖。
就算她前面说了那样的气话，她也是不想和不会让纪权澈知道许蔓死亡真相的，这些肮脏与不幸有她承受就够了。
小时候还想不到这么深层次的方面，长大后便认真考虑到并且也越发笃定。
可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仍然在她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发生。
她本以为纪家的长辈们会像以前一样一直瞒着他，没想到他们回国后这么快就让他知道了。
“嗯。”纪权澈简洁回应。
“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许奈思追问。
“你来我家住的第一个晚上。”他毫不遮掩。
难怪，难怪他那么突然地就转变了态度，事出有因的“因”在这儿。
问题问完后，许奈思不再作声，车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纪权澈开口打破凝固的氛围：“你从来没打算要告诉我这件事，对吗？”
“对。”许奈思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是不相信我，还是说从来就没想过让我和你一起面对。”纪权澈眼尾也有些泛红，他直视着许奈思，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奈思斜眼回视纪权澈，冷淡地抛下一句：“我现在不想跟你扯这些。”
车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正在开车的司机僵硬地直了直后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之后的一路上，再没人说过一句话。
…
到了医院，许奈思一声不吭地跟在纪权澈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任何互动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一间医生办公室门前，许奈思才发现他们刚才走的不是前往文淑病房的路。
脚步顿在门口，她皱起眉心，问：“这是哪儿？”
纪权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说了反话：“让医生看一下你的手，这么想得到我妈的关心吗？”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门。
其实就是他关心她罢了，许奈思这下很清晰地感受到。
好吧，她理亏，不拂他好意了。
许奈思在原地别扭地抿抿唇，随后也抬脚走进医生办公室。
耗时大约二十分钟，医生精细地帮许奈思处理了手指和掌心的红肿，不用开药，但这几天要注意好生照料。
纪权澈谢过医生后率先走出去，许奈思紧跟上前，在他身旁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医生？”
“不想跟你扯这些。”纪权澈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用她的话回复她。
许奈思：“……”
两人要是没在车上闹得那么不愉快，他估计会邀功请赏般告诉她，他早在她扇沈临溪第一个耳光的时候就在手机上让纪慎言帮忙预约了医生。
不管说他孩子气也好赌气也罢，那么重要的事她都不告诉他，这么点小事他不告诉她怎么了？
他是真的气到了，也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件事跟她讲清楚。
天聊不下去，许奈思也不是爱找话题的主，于是两人又先后沉默，一路无言地前往文淑所在的病房。
电梯很快到达目的楼层，许奈思先一步走出去，纪权澈跟在她后面。
*
病房内。
文淑一看到许奈思就满脸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两人如同闺蜜般开了口便能聊个不停，丝毫没有大部分长辈与晚辈间的尴尬疏离。
纪权澈插不进她们的话题，主动帮她们切好水果后，坐到窗边的桌前处理着一些手头上的事，休息之余，他抽空往病床的方向看了两眼，入目之景温馨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看见母亲和许奈思聊天时脸上总是挂着发自肺腑的笑，灿烂且温柔，而聊到正经之事时，脸上的表情又会变得很认真，会耐心倾听，也会给予开导，当真是把许奈思当作亲女儿一样对待。
总之展现在许奈思面前的文淑，哪怕身患重疾，也不失鲜活。
反观许奈思，卸下在外强势的伪装，一身轻松地和文淑闲聊时，既天真又烂漫，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有的灵动。
和文淑聊到深刻的话题时，她很愿意与其分享，也会深思文淑给她的指引，仿佛在黑暗的前行路上探寻到了一盏明灯。
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生，会想偷懒，会想寻得一处港湾歇脚，做短暂的停靠。
纪权澈望着文淑和许奈思，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