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堂屋，满室的主子与下人，其中最抓人眼球的则是显国公和当家主母。

公府大夫人，也是她的婆母周氏在上首坐着，身穿胭脂红杭绸褙子，发上簪着华丽的珠钗，显得她雍容华贵，因为保养的好，如今四十又三看着也不过三十，她和善的笑着，朝沈亦楚招手。

沈亦楚从前跟周氏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不算深刻，但是她记得。

“母亲。”

“安哥儿媳妇长得真好看。”周氏拉着沈亦楚的手夸赞道。

周氏这位主母一开口立马得到了众多女眷的附和。

“没想到安哥儿的媳妇竟然如此貌美。”沈亦楚带着得体的笑看向说话的人，周氏见状则是开口介绍。

“这是你二婶。”原来是二夫人。

“二婶。”沈亦楚轻柔地唤了一声，垂首敛衽。

周氏继续为她一一介绍，沈亦楚一直面带着微笑。

老公爷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孩。

她所嫁的江今安乃是大房长子，据说颇受老公爷疼爱，一早就被立为世子，日后会世袭爵位，想到这里的沈亦楚将目光稍稍分给了隔壁同她一样站着的男人，颀身玉立，从进来到现在他只唤了各位长辈，其余时候像个木纳的旁人。

面上只有冷漠，丝毫不像昨日才新婚的新郎官。

因为他们二人古怪的气氛，再加上昨日洞房的事情，后来渐渐有流言蜚语传出。

沈亦楚垂了垂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收敛。

……

“姑娘，这套头面是收入库房吗？”白露捧着珍珠头面问道。

这套头面是周氏敬茶后单独留下她给她的，虽然周氏并未言明，但是沈亦楚知道是为了昨日的洞房夜，所以这是补偿。

面上她并未露出任何不满，初来乍到，她懂得拿捏好分寸。

“往后唤我大奶奶吧！”

听到白露的称呼，沈亦楚特意叮嘱了一下。

这些小细节也能反映许多事情，她不会给旁人抓她过错的机会。

“不用收库房，就放在首饰盒里吧。”往后多用用，给周氏看。

叹了一口气，沈亦楚吩咐道，“我先歇息一下，你下去吧。”

昨天没有睡好加上今天敬茶认识各位亲属，她有些费神。

躺在床榻上，看着绣着鸳鸯的大红床幔发呆，她想起从她待嫁时的期待到出嫁时的忐忑到洞房时的紧张，再到敬茶时的尴尬，到现如今躺在这里，时间流逝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如今回头看去，也不过一刹那。

往后还有很长呢。

思绪反反复复，她的眼睛渐渐合上，直到脑海中的最后一点思绪没了，她早已处在沉睡中。

……

隐隐约约感觉到屋外有动静，沈亦楚醒了过来。

“白露”，沈亦楚下意识叫起了自己惯用的丫鬟。

来的却不是她惯用的白露。

她以前身边常年只有一个白露，但是出嫁这样显然不合礼数，剩余的三人是她出嫁当天张氏为她准备的。

其中一个名叫红芽，现在就是她听到沈亦楚的声音入了暗间。

“大奶奶醒了？”红芽撩开床幔问道。

“外面是什么动静？”沈亦楚睡了一觉，已经缓过来了，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结果红芽却面露难色。

“这是怎么了？”虽然是张氏为她安排的丫鬟，但是只要她们不犯错她还是不会为难她们的。

似是难以启齿，红芽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于此，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是高姨娘来请安了。”

“高姨娘？”沈亦楚疑惑。

“这是哪位爷的姨娘？”

沈亦楚下意识以为这是其他房的妾室来见见她，但是她又很疑惑其他房妾室按道理是不会来她这里的。

“大奶奶，高姨娘是世子爷的姨娘。”

听闻这话，沈亦楚惊讶了一瞬，张氏跟她的父亲并未提过这回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门高攀的亲事会落到她的身上，沈亦楚恍然大悟。

高攀倒也不算说错，毕竟显国公府出了一位宠妃，这些年显国公府是越发受陛下重视了。

事到如今，沈亦楚依然认为她的亲事是张氏的手笔。

“你吩咐上些茶，待我这边收拾好就去见她。”一瞬间沈亦楚又恢复了她的体面。

“你们这个茶可真难喝。”

刚一踏入堂屋，沈亦楚就听到了一道娇气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由白露扶着进入。

“放肆，见到大奶奶还不行礼。”见高姨娘安稳的坐着，白露训斥道。

然后，只见高姨娘不情不愿敷衍的行了个礼。

毫无规矩可言。

沈亦楚这才开始打量高姨娘。

她今日穿着杏黄色对襟小袄，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的娇嫩，少女眉似柳叶，灵动的眼睛慧黠的转动着，有几分调皮。

没想到她的姿色如此上乘，只是这么一见面她似乎不是一个规矩的人。

而侧首的高姨娘也在打量着上首的沈亦楚，只一打眼就是一个美字，她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再细细打量她，只见她穿着百褶如意月裙，发上插着稀少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脸部轮廓线条精致，莹白润透的肌肤好像会发光一般，端着沉静与温婉坐在上首，高贵，庄重，好像美人图里的美人，不可亵玩一般。

她的内心顿时生出危机感。

她怕世子爷会喜欢上这位貌美如花绝色倾城的大奶奶。

沈亦楚纤细白嫩的手捧着茶杯轻轻地吹动，她没有主动开口，在等这位姨娘主动开口来此的意图。

不出所料，下首的高姨娘渐渐的按耐不住，原本她是打算让这位新过门的大奶奶主动跟她说话，好像她跟她低头了一般，谁知道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她今天来这可不是来入定的。

“大奶奶昨天睡得好吗？”昨天世子爷是在她房里歇息的，她现在提这个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位大奶奶变得疯狂歇斯底里，然后两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而她却不知道沈亦楚是在她刚刚到来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夫君是有姨娘的，此前她一无所知。

原来昨夜是去了她那里。

沈亦楚皱了皱眉，这很不符合规矩，新婚夜就应该歇在她这位正妻那里的。

当然更不符合规矩的是她还未过门就已经先有了妾室，这是十分不尊重正室的举动，然而沈亦楚明白她并不能做些什么，再怎么样宁国侯府也是侯府，如果她的娘家在乎她就不会将她嫁来此处，更何况张氏不会任由自己对她婆家一无所知。

由此可见，他们并不会为她讨公道。

“还不错，不知道今日高姨娘所为何事而来？”

“这不是听说大奶奶进门了吗？来看看大奶奶。”高姨娘十分淡定，毫无妾室的模样。

听说？

昨日府里大婚压根用不着听谁说，整个府里谁不知道世子爷娶亲。

沈亦楚并不计较这些言语上的措辞，只是淡淡吩咐她，“已经看过了，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至于妾室要向正室敬茶这事，高姨娘不提，世子爷不提，她也不提了。

规矩已破，似乎也没人在乎要补上了。

本来纳妾需得正妻同意才能纳，而如今妾室比她这个正房都要先进门，如此不讲规矩，这个妾室敬茶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高姨娘全名叫做高晗，从前仗着世子爷只有她一个女人在后院可谓是春风得意。

现如今正妻进门，尤其是见过这位正妻之后她的危机感更甚。

当初世子爷要娶妻的时候她就反对过，但是世子爷跟她保证正妻进门之后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当作这个正妻不存在一般。

高晗立刻就被世子爷哄好了。

本来她是打算不会来见见这位正妻的，但她还是没有忍住。

只因为她听到底下的下人在讨论新进门的大奶奶的容貌，因此她才没有忍住想来试探一番。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揪了揪手中的帕子。

突然她的一个想法由此诞生。

而这边回了房的沈亦楚，也在回想着高姨娘，她的长相虽比不上她精致，但那灵动的眼睛为她增色几分，就是偶尔不经意间眼睛里充满了小心机，让人看一眼就不太喜欢。

而这时白露也为沈亦楚打抱不平，“世子爷怎么这样，大奶奶还没有过门他就纳了妾，这也太不将大奶奶您放在眼里，而且这么重要的事老爷和夫人竟然也不告诉我们，我们被蒙在鼓里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沈亦楚不置可否。

在成亲次日的晚些时候，世子爷终于踏入了正院。

看着世子爷的侧脸，沈亦楚才意识到他们是见过的，不过应该是她单方面见过他。

那时候正逢她母亲的忌日，她母亲去后没有葬在族里墓地而是葬在桂峰山上。

她平日甚少出门，但母亲的忌日她是一定会出门的。

年年通畅的道路今日突然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何那个时候生了些勇气撩开帘子一角往外看，外面的场景却出乎她的意料，四周站满了百姓，其中最引人目光的是一位穿着粗麻男子躺在地上，不远处则是她面前的这位世子爷正对一个老人家伸出手。

黑色的碎发散落在他的额前，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却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温柔。

她一愣。

这场景让她记了好久，如今竟然能再次回想起。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沈亦楚才回过神，看向她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她垂眸掩饰自己，然后轻声问道，“世子爷，怎么了？”

“今日高晗来向你请安了吧。”

虽然沈亦楚不知道高晗是谁，但是一听到这个姓她就知道应该是今天来的高姨娘，原来她叫高晗。

“是的。”虽然算不上请安，倒像是挑衅。

“她一贯娇气，你作为正室理应大方点，多让着她。”

这话一出，刚刚沈亦楚想起初见他时感觉到的温柔仿佛就是个假象一触就破。

也非常割裂。

她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温柔回道，“是，谨遵世子爷的吩咐。”

然后两个人似乎就没有话说了，尴尬的坐着，然后连晚膳都未用这位世子爷就大步的走了。

徒留沈亦楚看着他坐下的地方发呆。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腰疼，没去看医生的时候一直担心自己生了什么大病，连自己埋哪里都差点想好了，幸好没有什么大事，早点睡了，保命要紧（虽然现在也不算早了(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