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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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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济业的确回了长安,实乃这处功德台已经查收结束,他自然回去复命。

韦玉絜不信,崔慎便陪同来了一趟州牧府,拜访洛州牧,得人亲口告知。

州牧乃正三品官员,同崔慎平级,很是好客要尽地主之谊。然韦玉絜没有接话,崔慎观之婉拒,只言已有安排,来日再聚。

“前头我便说且先传书与岳父,一来可不扰他公务,二来也好让他腾出时辰,你非要予他惊喜,这会扑空了吧!”

夫妇二人辞别洛州牧,在长街闲逛。

崔慎瞧妇人闷声不吭,便也不再多言这处,转过话头道,“但也无妨,我们原先做了十日计划,头两日陪岳父。眼下我们权当修养,这两日原也辛苦你了。”

晌午日头毒辣,两人走在道旁树荫下,阳光穿过茂叶层只余落斑驳点点,洒在妇人皎洁玉面上。

辨不清她神色。

闻她“嗯”了一声,出口即散。

“午膳有什么想用的吗?我昨日没有用膳,还得再喝一顿清淡的汤膳养胃,你想进些什么我吩咐膳房。”

“都行。”

“那成!然后晚膳我让掌事去西望斋请主厨,来府中做不翻汤和孟津黄鲤鱼。洛阳名厨中会做这两道菜的寥寥无几,西望斋的这位更是首屈一指。而且他通诗文笔墨,为这两道佳肴做过赋,提过诗。你若有兴趣可与他切磋……左右多留他两日,如此我们便可以不用出来了。嗯,若你想逛夜市,我们再出来消食也成。”

“这处在洛阳中心,同长安城差不多,长安乃逢十逢五开夜市。洛阳是逢双日即开,也很热闹。今日廿二,正好开市。不对,晚膳请了西望斋的主厨,那就后日,我们晚一日去城郊。如今七月暑热尚余,城中夜市会上一味名曰冰盘的小吃……”

崔慎洋洋洒洒地说着,时值拐道方意识到韦玉絜半晌不曾接话,连应声都没有。

“玉儿——”

他唤她。

韦玉絜沉默走着。

崔慎顿下脚步。

韦玉絜连走了几步路,方发现身边无人,不由回首寻他,“……你站那作甚?”

崔慎走上前来,“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扑了空,没有见到岳父不开心了?”

韦玉絜扯过嘴角,笑了笑。

“我们上车吧,还有一段路呢。”拐过弯,夹道两旁铺着鹅卵石,无有高树茂林遮阴。

崔慎伸手扶她,手掌宽厚,指腹薄茧隔夏日单薄布料捻在韦玉絜小臂肌肤,她能感受到他的力道。

虽然退了烧,但明显还没好透,不如往昔有力道。

于是她压下给他再下一次药的念头。

何况,韦济业已经走了三天,她追不上。

回来府中,两人歇在寝屋,她在廊下接了徐大夫的药,驻足片刻,将剩余的药粉收起,端来让他喝药。

“夫人给我枚蜜饯。”崔慎用过药,同她搭话。

韦玉絜坐在床沿,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两分疑惑,须臾回神点头道好。

崔慎拉住起身要去拿蜜饯的人,“自闻岳父不在这……”

“不是。”韦玉絜看着他抓在腕间的手,那处没有布帛隔挡,她的触感便更强烈了。

崔氏世代行伍,崔堂官拜凉州牧,兼管一方军政,是十一州州牧之中唯一一个文武同掌的州牧。

如此显赫权势,祸福一瞬间。

是故即便独子亦是自幼练武,崔堂还是让其早早转了文官。

崔慎指尖薄茧,是行伍世家的印记,然他如今官职所指,便是阖族求安求稳的信号。

“我就是有些累了。”韦玉絜控制着心绪。

“那我们一同歇着。”男人将她一把揽上床。

韦玉絜蹙了下眉,到底合上了眼。

她告诉自己,理一理心绪,看看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

午膳在一个时辰之后,碧云过来请示,崔慎先起了身,韦玉絜没有睁眼,含糊道不用。

她躺了一个下午,晚上也用得不过尔尔。同蒋主厨的对诗更是频频出错,到最后对方只得打圆场,“夫人车马劳顿,想必还不曾缓过来。”

韦玉絜道了声抱歉。

回屋后,崔慎请来随行的大夫给韦玉絜诊脉,脉象确实稍浮,遂开了两贴药调理。

于是,翌日韦玉絜用药间,也品不出佳肴滋味。

她实在没有胃口。

思来想去,除了赶紧回去长安抢回玉令,别无他法。不论韦济业是何心思,能救她出水火、给她余生一丝明光的,唯有此法。

“既然我身子不好,那我们回去吧。”这日晚间,她用过药,同崔慎提出。

崔慎初闻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见她不似玩笑,只缓声道,“你身子不好,更不能上路了,总得养好了再启程吧。”

“再说也是数百里之遥,来一趟不易。你先养两日,大不了我们不去城外那些景致处,这在这处散散心,如何?”

韦玉絜寻不到反驳的理由。

第三日,七月廿四,洛阳开夜市。

晚膳后,崔慎带韦玉絜去长街。

“我让人提前荐了一些洁净又有意思的酒肆、摊贩,都在上头,你挑几处,我们去逛逛。”马车上,崔慎将整理好的书册递给韦玉絜。

妇人素指点过,择了三处。

七品香,天味轩,太清地。

崔慎看了她一眼,这三个地前两处的七品香和天味轩都是盛产酥饼甜食之处,他方才特意说了,择一处尝尝便可,两店点心多有重复。原是提醒让她不要挑重了。

“是不是到了?”韦玉絜眺望车窗外夜景,遥指对面。

崔慎抬眼扫过,没有多言,颔首让车夫寻地停车,自己带人前往。

两家店中间就隔了一间馄饨铺,显然同行竞争,但皆是游客不绝。

先入的七品香,择了个雅间,尝了几味招牌点心。韦玉絜觉得都不错,崔慎笑笑,让人按尝过的都购了一份。

然后又去了天味轩,这会没坐雅间,因为韦玉絜有些反应过来,和第一家店所差无几。

“我们去旁处看看。”她话语落下,玉足轻挪离开,如同任务般没有半点留恋。

长街东西走向,她往西走了小半里,见寒雾缭绕的一方地,在灯光映照下恍若仙境。

“那个就是洛阳城闻名的冰盘。是用巴掌小碟堆垒而起,每个小碟中都拜着冰块,冰镇各种小吃。任凭游客挑选,无需付账!”崔慎给她解释。

“不要银子?”韦玉絜问。

崔慎同她一道走过去,近身看那个巨大的冰盘,竟拼成了一个太极图。

“其实是个八卦阵,看中自己喜欢的饮食,按照老板线索破阵,破开阵法拿走吃食,便不要银子。”崔慎笑道,“你自小读群书,记得小时候对新奇玩意都要尝试一番,去试试。”

韦玉絜站在冰盘半丈地,摇了摇头,“白的浪费时间!”

“妾方才还择了哪处?”

“太清地。”

“那快走。”

太清地其实是一家浆水面店,以汤清面滑著名。两人来时,店铺基本满座,但还略空了数个位置,崔慎上前问过尚有单间遂点了两份。

韦玉絜道并不想用,看看便成。

“你晚膳就用了一点,还说留着胃口出来填食。”话在崔慎口边转了一圈咽下去,他面无波澜地道了声好。

“那都逛完了,我记得你定了三处还是四处景致。”走出两步,韦玉絜又道,“是……平湖朝游、我们现在去!”

“还有马寺钟声和邙山晚照,我们们明日去这两地,这样就都游玩了,然后……”

“平湖朝游——”崔慎看着她,压下一口气,“朝游,是在晨起时。”

韦玉絜覆盖在面上薄薄一层面具无声碎裂,她避过崔慎眼神,须臾又对上,“妾、记差了。”

“大约还未休整好,这两日我们还是歇在府中吧。”

“你说了算。”

韦玉絜返身回去,同崔慎出擦肩。

广袖披帛拂袖过男人手背,待他垂眸,只剩得袖沿一角,如指间流沙,非他可以握住。

第四日,七月廿五,韦玉絜醒来得很早。想着将三处都游完便罢。

平湖朝游,在早上,她记住了。

但崔慎不再枕边,案头也没有他衣裳,显然已经起床。

韦玉絜观过滴漏,原也不早了,已经辰时四刻。当是她夜中难眠,临近平旦才睡,方觉睡得短。

时值崔慎推门进来,她正欲开口,却闻他道,“既醒了,收拾一下贴身物件,我们下午回长安。”

“当真!”妇人未施粉黛的眉眼瞬间明亮起来,笑意都是久违的真实。她下榻奔来妆台,唤过碧云理鬓更衣,“我们骑马回去如何?”

话语脱口,她拣来簪子递给碧云,对着崔慎道,“你不是一直想同我策马吗?我马术尚可!”

“此处距离长安三百里。”崔慎坐在一旁饮茶,余光偶见妇人容色,是归心似箭的欢喜。

握盏的指腹发白,似再多一分力道就会捏碎杯盏。但他还是在距离长安百里之地的扶风郡内,陪她弃车换马。

日暮时分,晚风卷斜阳,妇人扬鞭跃马。确实是极佳的骑术。百里之地,不过大半日便抵达御史府。

暮色降临,韦玉絜说今日有些累了,明日回司徒府。然而说是累了,却还是开了书房暗格,将写好的两卷故事小札翻来看过查验,确保不曾有差。

如今就差一卷,还有最后一卷……

最后一卷,便是华阴倚仗的三万人马,和那九位将军的卷宗资料。只要玉令到手,她持玉令召人将他们暴漏于天光之下,便是釜底抽薪的功绩,便可将功赎罪。

她翻过一页书卷,手捏在页脚,只闻哗啦一声,纸张被撕破了。

临窗榻上烹茶的男人望过来,“一日疾驰,手足都颤了,明日看吧。”许是见到了她少露的英姿忆起年幼事,许是见她眉间疲色,崔慎心头憋闷被疼惜遮去些。

“不碍事!”韦玉絜也没抬头,只握了握拳头,将内容一页页翻过。待她恢复些元气,且破开司徒府,抢来玉令。

然后回来拿故事小札。

不,她且随身携带,拿了玉令就直接去太极宫面圣。

就明日,明日她就去……

她又急切又欢喜,手中难控力道,竟又撕破一页。书页边缘锋利,划破她指腹。

“你这般急着回来就是为这两卷书册?到底是何物劳你这样争分夺秒!”崔慎看她指头沁出的血珠,皱眉压住胸中窜涌的恼意,不顾她意走过来,欲要给她收书合卷。

“你别碰!”

韦玉絜一时情急,胡乱将书卷合上,抬手间不慎打翻烛台,另一本转瞬舔上火苗。崔慎眼疾手快抢过书卷,拍灭火苗。

“没事,就书角一点边缘烧到了。你可伤到哪?”累她书册差点被烧,崔慎尽力平和情绪,温声道,“一日舟车劳顿,身困体乏,明日再写!”

韦玉絜一把将书册扯过来,并没有要休息的样子。只是碍于崔慎还在案前,便不曾翻开册子,只是胸膛起伏得厉害。

“这、不会是要送给岳父的寿礼吧?难为你准备好几个月了!”崔慎回想前后种种,不由打了激灵,只当自己说中了,“要不我给你手抄重誊,算我赔不是!”

说着伸手过来欲要翻开浏览。

“我让你别碰!说了写完会给你看的,还没完呢。何时能顺一顺我的意愿,能随我愿!”韦玉絜骤然地生怒,夺来书卷扯开撕毁。

又回神不能撕开为人所见,便揉团在手中反复撕扯!

“玉儿——”

崔慎未料她这般大的反应,上来阻止她,得她更大的抗拒。

她索性连那本不曾被烧的也一同撕了,手中凝着力气,厚厚的两沓在崔慎抢夺间转眼被撕得七零八落碎。

忽又丢下书卷,拼命将他推出门去。

崔慎在外头敲门,每一记声响都砸在韦玉絜心头,让她躁乱又心悸。

“是不是你的屋子我不配待?还是你的府邸我不配住?你能不能让我静一会,我写了那么久,努力那么久!”

韦玉絜点了炭盆烧书册,随手抄起一个珐琅瓶砸向门扉。

瓷片碎裂的声响很刺耳。

外头安静下来,韦玉絜呆呆看着舔上书卷的火苗。火苗烧成火焰,火光窜起来,她回神去夺回书册。

不能任性,不能放弃,再熬一熬。

两扇门被男人踢开,他本已经静声缓神,想容彼此静一静,却忽见火光方情急入内。

妻子独处的室内起火,为人夫者都会进来,他没有错,有的是人之常情。

但他们之间,总难有“人之常情”。

他不进来,韦玉絜已经抢回了书,他这般破门而入,她便本能地掩盖。

她将已经带到盆沿的书册又重新送了回去,甚至恐他来夺,还覆手在书上,捏碎烧过的纸张,催速化成灰烬。浑然不记得自己一只手就这样陷在火中。

“你作甚?”崔慎上来拽开她,拖着她避开火焰。

韦玉絜看着彻底被火焚毁的书册,一把推开他,“我就要想一个人待会,一个人!能不能听懂我说话?能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能不能别让我看见你?”

韦玉絜吼出声,拂袖踏出门去。

书册烧毁,火势慢慢小下去。

火光明明灭灭,跳跃在男人眼眸。

显然书上所载几何已然看不清,崔慎也无心要去辨别。但他这会确定这应当不是韦玉絜要送给父亲的寿礼。因为五月里,她还回去司徒府同韦渊清商量寿礼的事,显然是还没有定下的。而这两本小札她去岁就开始写了。

崔慎颓败地坐下身来,只觉诸事一团麻。

成婚这些年,他仿若从未看清过她,也不知她真实心意。

能不能别让我看见你?

韦玉絜离去前最后一句话盘寻在他脑海。

他忽就想,这是不是就是她的真实心思?

原从成婚前,她便已经用行动实实在在告诉了他,又在成婚后字字诉于他面前……

“公子!”碧云的声音打断他的浮想。

崔慎抬眸看她。

“夫人出府了,已经小半时辰过去,要不要去寻她?”

崔慎眉心抖跳,猛地站起身来。

外头夜色深浓,已是长街宵禁的时辰,她一个妇人竟孤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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