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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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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草木葱茏,一面碧翠万千,一面霞光流溢,妇人面容便也这般半昧半明,瞧不清真实神色。

只有微散渗汗的鬓角能昭示她三分急切。

还有便是这纵马于山路的行径。

山路陡而窄,寻常上下山都是徒步行走,有两回她佯恼崔慎来接她晚了,赖在寺中不愿回去。崔慎便强背她下山,她恐曲径难行,拍他背脊欲要下来,男人却丝毫不理她,只言若是无惧两人都摔倒,大可挣脱了下去。她推搡的手慢慢停下来,目光在他宽阔的肩背游走,待到山脚整个人已经乖顺伏贴在他背上。

“下来吧,上马车。”

“不要。” 她嗡嗡出声,“妾要郎君一直把我背回家。”

她将沿途采的一束野蔷薇置在他胸前,脑袋歪在他肩头,“送给你,好不好吗?”

青年郎君招架不住,背着她往前走,马车随在身后。

她在青年背上睡去,他把她抱入马车,枕在膝上。

许是难得见她纵马驰行的模样,崔慎这会想的有些远。上一次震撼于她策马的风姿,还是他十岁举家迁往凉州,她来送行时。

幼女久病初愈,身形单薄,然骏马在她□□却如羊羔温顺。

是该如此,她原是将门女郎,骑射俱佳。

“闻府中管事说昨日你都不及唤上车夫,便独自驾车来这,我且当你思母尤甚。这会又是个什么意思?”崔慎避过打着响鼻的马匹,抚其头安抚,语气里抑制不住的自得,“这是同阿母置气了,还是念着我急急回府?”

山风阵阵,落霞点点。

青年很是享受这远离俗世的山中景致,更因得见妻子难得的英姿而愈发身心愉悦,忍不住出言调侃。

却浑不知他闭于官署办公的三日间,发妻经历了怎样的心潮起伏,又是如何的心神不宁。

韦玉絜原也没有斥责他的理由,但控制不住委屈和憋闷,尤其见他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于马上一眼不发,冷冷看他,直将他看出一身汗,看得他容色淡去,笑意隐藏,到最后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玉儿!”

在他出声之际,她勒马回首,返回山寺。

“玉儿!”

崔慎急唤,自然追不上抽鞭打马的速度,遂提了口气,几个点跃间纵身落在了马背,从后头将她圈住,共乘一骑。

韦玉絜本能地抬手拂推,意识到不能暴露功夫底子,只得化作软绵绵地抬肘收臂,避过他的触碰。这是一个寻常夫妻间使小性矫情又娇嗔的动作,落在男人眼里散出两分欲拒还迎的味道。果然,崔慎将她箍得更紧了,甚至从她手中夺了马鞭,一手抱她腰腹,一手打马往前。

风过耳梢,云散天清,有情人策马红尘。

山寺门前,华阴还不曾离去,只笑盈盈看着一对璧人归来。崔慎独自上山,又是方才在山腰同妇人谈笑莞尔,华阴便知不曾有事发生,多来虚惊一场。

“给岳母问安。”果然,崔慎一如往常,行礼如仪,自己下马后又抱人下来,解释道,“御史台近日连轴转,忙了三日,这会总算得闲。累玉儿又来打扰您,是我的不是!”

韦玉絜一声不吭,只从他手中挣脱拂袖回去自己的厢房。

“玉——”

崔慎一时有些尴尬,想不起何处得罪她。若说来晚了,但她不是这般计较的人,也从未嫌过他公务繁忙。

“不管她,还未用膳吧?且些用了歇一歇。”华阴给他解围,与之共膳。

两人落座,膳食上桌,韦玉絜始终不曾出来,崔慎便有些忐忑。

“你放心用,玉儿是有些恼你,但不是大事,一点委屈罢了。”华阴给他夹了一箸菜。

“还请岳母明示,否则这膳我根本没法咽。”青年赔着笑,神色微窘。

华阴搁下筷子,笑叹,“玉儿有些被吓到了。”

崔慎眉宇微蹙。

“三日前,大理寺不是传她二次问话吗?虽说是按例办公,自然事。但玉儿哪里经过这等事,被问一次也罢了。这又问一回,还是把她请到那处,她多少惶恐。再则但凡问话,定是让她想起当日事,她岂不是怕上加怕,何况青鹄也没了,便是累她又伤一回。偏你当日未回,不在家中,她寻不到人安慰,可不是只能急吼吼赶来寻我吗?来这处也罢了,你和她说几日回的? ”

话至此处,崔慎恍然,直敲额头,“确乃我的不是,我说多来两日便归,这又缓了一日,她定是各种忧惧不安。我且去给她赔罪。”

“罢了,先用膳。”华阴眼见这事已经被自己前后理顺说服,含笑道,“她两日未眠,这会决计上榻睡过去了。你安心用膳,吃饱喝足养出力气才好哄她!”

“诸事都解决了吗,这说来阿襄也是我嫡亲侄女。”华阴委顿了神色,恹恹道,“但愿早些定案,给她个安慰。”

崔慎眉宇间松快了些,颔首道,“三司连轴转了三日,就是为这事有个了结,眼下已经定案了,不日就会公示。至于晋王妃处,晋王为她争取了尊荣,岳母安心便是。”

华阴笑笑不再多言,只给他加菜添汤,催他多进膳。

*

是夜,崔慎回来厢房,果见韦玉絜歇下了。她曲着身子侧躺在榻上,一手夹住被子藏在绣枕下面。浓密的长睫时不时颤着,睫羽下一重浅淡的乌青,可见这两日的确睡得不安稳。

崔慎坐在榻沿,给她掖了掖被角,便惹她一下颦蹙了眉头。

“扰醒你了,要不要用些膳?”崔慎见她睁开了双眼,低声问过。

“不要。”韦玉絜重新阖眼,语气冷淡。

崔慎当她睡中闷气,便也没放心上,只沐浴后上榻同寝。

却不料一整夜,韦玉絜都是一副抗拒又不耐的模样,只贴在最里处睡。本就以薄衾累起的被墙这会塌下去,两人中间空出很长的一段距离。

崔慎后半夜醒了,看着空隙便没有了睡意。睁眼至平旦早早起身,来膳房给韦玉絜晾凉了珍珠丸子汤,又端来莲子羹。

韦玉睁眼便看见不远处忙碌男人,知他是在给自己赔不是。其实夫妻间何须如此,可是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小心翼翼供着自己。

“醒了就去盥洗吧,我这两日休沐,正好可以寻个地散散心。”崔慎准过头来,与她含笑言语。

韦 玉絜却觉心头烦躁,虽然他昨日出现,证明案子已经定下,但她不知细节详情,便总是难安。尤其好不容易到手的玉令就这般不见了,实在功亏一篑。

她宁可这会崔慎少对自己好一点,她能会自在些。

“玉儿?”崔慎见她呆在床榻,不由再次唤她。

韦玉絜敷衍地嗯了声,下榻转入里间梳洗。崔慎看她背影,心道这气还没消呢!

因韦玉絜沉默不语,崔慎言语几声后便也不再开腔,一顿早膳用得食不知味。只韦玉絜由着侍女添膳,给多少用多少,问什么都是略一点头,最后还是崔慎拦下了,道是用得太多了。

韦玉絜低眉看盏中的珍珠丸和莲子羹。

崔慎道,“都两碗羹汤了,珍珠丸更是用了十来个。”

韦玉絜点点头搁下筷子,“回府吧。”

“公子说他休沐,可以陪少夫人,少夫人不若择个地游玩。”碧云伺候韦玉絜也有些年头了,知晓她原也愿意玩乐的,这会乃被吓倒连恼了公子,遂好意提醒。

“还是回府吧,马上六月,到哪都骄阳似火。”

“那不若就在这处歇两日,正好可以陪阿母。”崔慎接过话。

“我说回府,是听不懂还是我回不得?”韦玉絜骤然提起声响,话说的很不像样。

崔慎愣了一下转来她身前,蹲下寻她眸光,“是不是还在生气?是我不好,未曾想到你会那样害怕……”

“别说了,准备启辰吧!”韦玉絜拂开她去了妆台出。

崔慎看了她一会,吩咐侍者收拾东西。

回去一路无话,韦玉絜自觉理亏,但更觉焦躁,只拼命告诉自己要静心,从长计议。眼下分明又闯过一关,局势稍好。

可是明明不需要这般的,明明玉令到手了,明明现在她都可以将堵塞在心头的污秽血腥事全盘托出,明明……

一连数日,她似生心魔,来来回回陷在期间,对崔慎亦是没多少好性。心知不能这般耗下去,遂择了一日又回司徒府,询问韦济业何时归来。

彼时正好韦渊清在府中,道是前两日才接的信,天子腊月将会驾临功德台,故而韦济业的验收可谓日夜兼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估计最早也要八月里。

韦玉絜闻话,便不再言语。

韦渊清给她倒茶,笑道,“最近同思行闹别扭了?那日二次问话原也怨不得他,你这胆子也实在小了些。”

“阿兄如何晓得的?”

“人家都愁死了,自是跑来寻我取经!”韦渊清打趣道,“我看啊,且让思行给你在御史台寻个女官职位,便如我与阿悦般,这样朝暮不分离,才好。”

韦玉絜端着茶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阿兄这个法子可好?”

“就算是朝朝暮暮在一起,也不必如此宣之于口,我没瞎,看到了。”韦玉絜起身,拂袖离去。

“哎——”韦渊清生平头一遭被胞妹冷眼直怼,待回神人早已出府,不由仰天笑叹,“我这简直就是城门外的鱼,崔思行,你自求多福。”

韦玉絜回府路上,见得告示张贴,乌泱泱人群涌过去。碧云见她好奇,遂让随车侍卫去问,竟是三月初晋王妃被杀案一事。

三司作出判决,寻出凶手,竟是“东黄教”。

*

东皇教出现在前朝末年,前朝覆灭后当今天子原派人招安,然其教徒拒不受降,盘踞在青州一带,自称为王。

因拒京畿千里之遥,长安城中的天子便只作边地事防御,未曾来得及清缴。不想却让他们逐渐渗透到了皇城之中。

据说,他们那晚就是冲着晋王妃去的,试图挑拨晋王与天子的关系。毕竟天子膝下只剩这么一个健全的儿子了。又思之,若事败,晋王妃乃前朝太子之女,可将锅甩到前朝复国者的身上,以此全身而退。却未曾料到自身杀人的功夫,露了马脚,反害了自己性命。而正是在外围同晋王交手的暗卫中,有数人使了中黄教的功夫,为禁军识出。三司以此顺藤摸瓜破的案。

晋王得此消息,更是当即请命亲率兵甲奔赴青州剿匪。

七月初,清缴成功的消息传回,大理寺按照其教主临死口供,果在长安城中搜捕出其余潜伏的教徒两百余人。

后纷纷押解菜市场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这案子至此结束,诸人都松了口气。毕竟从布控到如今定案判决,前后历经四月,所有人都崩着一根弦。

此间最放下心来的,当属华阴。

很显然,东黄教做了她的替死鬼,这一出是连韦玉絜也不曾想到的。

然七七乞巧节这日,韦玉絜去小慈安寺看她。闻她所言,她原就招揽了数个东黄教的叛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作挡身之用。

眼下天子不仅没有怀疑她,还因李襄之死,给安乐侯府和她这位姑母加以抚慰补偿。华阴自不在意这些身外物,她只在乎天子的疑心猜忌。

显然,一切如她所愿。

韦玉絜这会顿悟,怪不得五月里自己那样急切赶来提出撤离,然华阴却不急不躁,稳操胜券,原来关窍在这。

“阿母为何当日不与我说明这处?若是您说了,我也不至于那样着急!”

华阴听闻女儿的话,侧头看她,没有说话。

韦玉絜心下一沉,回过味来,华阴不信任何人,哪怕是对她,也是将用将疑。不告诉她,是在看她的软肋。

她贪生,有执念。

华阴便很放心。

山头弦月弯弯,银河浩瀚。

母女二人就这般站在山巅寺门前,忽有东南半空晃起一阵白光,紧随而来一阵轰隆声,是长安城中在放烟花。

韦玉絜转过话头,“玉儿记得去岁我们这处也放了烟花,美则美矣,就是闹腾了些。”

“无聊者才把这等好东西随意放了。”华阴嘴角挽出个笑,凤眸熠熠生辉。

她近来人逢喜事,身上病气都退去许多。看着并不只是因前头案子尘埃落定的缘故,然华阴不说,韦玉絜也不会多问。

只是山风拂面,华阴还是以拳抵口咳了两声。

“阿母,那枚龙纹玉佩该怎么办?”韦玉絜的心始终记挂这处。

她记得很清楚,三月里的那场围捕设伏,根本就是冲着前朝复国者去的。

李襄的话句句在耳。

她分明叛了自己母国,同当今天子达成了协议。是故天子知晓前朝的心思行径。如今推出一个东黄教,根显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专门让贼寇掉以轻心的。

韦玉絜恭顺望着华阴,庆幸当日没有为了惩口舌之快告诉她真相。只是她自己尚且在这条船上,需抓紧与之解绑。

“玉佩在你阿翁手里,自然是安全的,他总不至于抛弃妻女。”华阴捻着手中佛珠,侧首见女儿眼中忧色,温言安慰,“放心,阿母自有准备。这些日子,我已经联络了九位将军,告诉他们龙纹玉佩丢失,不再为令所用。”

意料之中的举措,然韦玉絜听来还是心惊,她拢在袖中的手又开始掐捏掌心,“可若是阿翁若背着阿母行事呢?他若说是阿襄当日所托,将军们未必不信。毕竟皇外祖当年对他信任甚深,曾以江山相托。再者,您与他这些年对外关系依旧是夫妻情深,同心同德!”

韦玉絜余光扫过华阴若有所思的神色,只继续道,“不若让女儿亲自走一趟,与各位将军深谈之,面谈好过传信。”

“你去见他们?”

“或者也可以——”韦玉絜近身低语,“让他们扮作香客入小慈安寺,女儿再同他们接洽。如此女儿也不必寻借口出城。”

玉令一旦失效,便是彻底徒劳无功。韦玉絜因被二次问话乱了心绪,这一月来还是最近数日稍稍平缓下来,为此崔慎没少受过她的气。心头静了,她便觉还是该主动行动。

而如今华阴这等反应,当是自己猜测正确,部分将军依旧认可龙纹玉佩发出的号令。

韦济业还要月余才回长安,天知道这一个月内会发生什么。韦玉絜没法让自己这般被动地干等。

“阿母——”

华阴抬手止住她,“你容我考虑一番。”

韦玉絜恐华阴多心,颔首不再多言。

她在小慈安寺住了三日,最后离开时华阴否决了她的提议,没有让她知道九位将军姓是名谁。

这是华阴最后的倚仗,她不会轻易托盘。

韦玉絜便也不强求,只道,“既这般,不若让女儿走一趟洛阳吧。”

“洛阳?”华阴闻言有些诧异。

韦玉絜看着跨过山门走向自己的男人,扶着母亲臂膀点头称是,“前段时间女儿心气毛躁,冷了郎君许久,如今正好择来做个现成的由头,不好吗?”

华阴挑眉笑道,“如此,你但凭本事。”这日韦玉絜自己回去的御史府,走时华阴还另交代她一事。

她闻后颔首,脑海中浮现这处放过的那场烟火,只柔声道,“阿母放心便是。”

*

“司徒大人既然已经答应您了,洛阳那处我们的人手也不远不近地定盯着。夫人何必要让姑娘走这趟呢!”侍女伴在华阴身侧,目光远去的人,不免忧虑道,“若是姑娘失手,打草惊蛇了反而不好。”

“玉令能拿回来自然是最好的,他口口声声要我放心,却又不肯将令归还于我,我焉能放心!”华阴转身回寺庙,走在两侧植满丹桂的林荫道上,“再者你也说了,我们的人只是不远不近勘茶,玉儿去便是贴身查验,多重保险!”

“何论,她恨透他父亲了,绝不会为他隐瞒!就算……”华阴看了眼身边侍女,“届时她被她父亲发现了,我倒还真想看看,他们父女要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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