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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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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残照,朱瓦飞檐,太极宫正殿的一间偏阁之中,奴仆退尽,殿门闭合,只有北向背阴处被人推开了一扇小窗。

窗高宽不盈三尺,却是将外头的白玉兰、红枫、波斯菊全部框入这一小块四方天地里。让原本已经光影黯淡、冷森森的殿阁添出一丝光亮生机,两分勃勃色彩。

“骊山二子被射杀,一子伤重而薨;如今唯剩二子,又是一中诡毒,一遭猜忌。按你所言,夺嫡乃掩盖真相的面具,面具之下乃是被蓄意挑动的夺嫡。一切非我朝内部争论,乃前朝旧恨的报复。”

推窗的老者面呈衰态,话语也缓慢,久病的身体时不时就要咳上两声,唯剩一双虎目,依旧透着昔年的精光,从草木葱茏的窗外转回跪伏于地的妇人身上。

他看着她,只将她前头大段回禀的话做了概述,便再无其他。

殿中除了原本铜漏滴答声,光影微挪感,这会多出一分繁花交杂的香气,浓郁的,混乱的。

跪在地上的妇人悄悄掀起一点眼皮,又赶紧垂下,继续道,“我前朝儿郎断绝,领头之人妾也不知,妾只晓得自妾五岁起,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个戴面具的人来教我谋略,立我复国的志向。他只予妾书读,抽检妾之课业,并不言语,故妾不知其男女。”

“妾久居安乐侯府,似井底之蛙以为自己可作高山,蓝天,却是从未真正翻过山,上过天,更莫论山外山,天外天;除此之外,妾与十郎乃真心相爱。妾思之再三,与其伤他国土,与他决裂,去复早已灭亡的国,做那虚无缥缈的女帝,说不定还要被后辈子侄推翻取代……这条路实在过于坎坷荒诞!还不如就此攀了十郎,嫁给为妻,做他的皇后,一样是天下之主。”

话到这处,确乃肺腑之言,情绪激昂,妇人竟生出几分勇气,不再似前头畏畏缩缩,虽依旧跪着,却挺直了脊梁。

人各有志,她不觉自己有错。

新朝天子的脸色柔和了些,却也没有看她,只笑笑道,“你要做吾儿的皇后,且说些有用的。比如,凭什么你能做皇后!”

皇帝向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妇人领命起身,撑住僵麻的双腿,深呼一口气,“妾来此面圣,已交出身上全部器物,玉珏环佩,尖钗硬簪。其中有一物,乃半块龙头玉令,陛下可让黄门送来。”

内侍监来得很快,奉上玉牌。

“此物配上剩余半枚,便可合二为一,可调兵谴将。”李襄道,“面具人书信中言,执此另外半枚玉令之人,乃如今带兵之首领,亦是妾日后的股肱之臣。妾以为——”

她将声音压低了些,“妾可做一饵,助陛下钓鱼上钩。清余孽,肃乾坤。”

“你若真能建此功业,倒是有几分未来国母的风范。”皇帝将小窗合上,隐去了簇簇繁花,殿门随之打开,是一条幽暗的路。

但好在还有一抹余晖,可明方向,可见微光。

……

秋去冬来,冬尽春又回。

城东别院中,窗外是新一年的修竹春花,安静拢在浓浓月华下。

李襄立在窗前,将记忆回拢,侧首观铜漏。

“还有一个时辰,他们就该来了。”侍女低声道,“婢子方才问过,都布置好了,外围由殿下亲率兵甲,这会都撤在二里之外隐蔽。内围是三司布控,待一会营救您的人到了,亦会围拢上来。”

“不是说会有一悍将贴身护着孤吗?那人在何处?”李襄问道。

“他就避在院外,待人入内,他便会尾随其后。届时郡主将玉令合二为一,放出信号,引外围兵甲入殿下伏击圈,他于此同时便会趁其不备缠上来人,后续三司的人自会送郡主直接去往晋王府。如此您的任务便结束了,静待佳音即可。”

李襄闻婢子回话,默默点了点头,只从袖中掏出那枚龙头玉令,握进濡湿的掌心中。

和天子的一番对话,她没有供出华阴,算是对她教养一场的回报。今日事了,兵甲折半,华阴在寺庙自会得到风声。她若就此作罢,便且容她颐养天年,若还欲反扑,且休怪自己辣手无情!

至于其他来此的人手,且当殉国至此。

待孤来日问鼎宫阙,自当烈酒锦衣祭奠尔等。

李襄的娇嫩的面容浮起笑意,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敲门声,却是在此时想起的。

两快一慢,连续三回。

李襄看着投在门扉上的影子,同婢女四目对望,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这是来救她的信号。

然并未到预定时辰,如何会提前来此?

这种事,错之毫厘,差之千里。

“城外菩萨,城内观音。”李襄并不开门,只吐出一句暗语。

“漫天神佛,永护吾主。”门外来人应答。

暗语也无错,李襄心回了一半到腹中,示意婢子开门。

“属下奉命来接郡主,我们快走。”来人说着便拉过李襄往后门走去。

“你怎么进来的?”李襄大惊,挣脱她的手压声道,“玉令呢?无令如何证你身份,孤不走。”

“玉令在主子手上,她在外围接应您,属下带您出去,你们接上便可合令。”来人是青鹄,乌衣劲装,带着一副面具。

李襄同天子达成的约定,是要将安插在皇城内的暗桩一网打尽,尤其是执着半枚龙尾玉令的领头人。如今来人手上无令,便毫无价值可言。

其人在外围,脱身的可能性太大了,她需想法子将她诱出。

“令在人在,令失人亡。孤只认玉令,除非你执令而来。”李襄晲她一眼,甩手坐回榻上,没有半点要离去的模样。

铜漏中水滴声点点敲击人心。

屋中坐着的少主。

窗牖上是两个侍女的影子。

外院檐郎下候着的一个武将,身侧无兵,仅他一人。当是个高手,原是隐蔽的极好,若非青鹄先从东侧围墙翻入,让他本能地警戒露出了身形,根本没人发现得了。

韦玉絜原同青鹄一道来的,在东墙与其分道,让她先行探路。自己则绕到了西墙外,跃入一株高树茂叶之中,居高临下地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除开门口的那个将军,在这院子的前后半里处,现出零星的一两个火把,隐约照出攒动的人影。

若非不注意,可当未歇的夜市,并不让人多心。不过是她这个位置观之,明显是将这处院落围困的模样。

果然是请君入瓮。

她的视线重回院中那间屋内,须臾见得李襄推开了一扇窗,青鹄站在她身侧,对着这处做了个手势。

是在告诉她,玉令在李襄身上。

韦玉絜松下一口气,只要玉令在她身上,就值得自己走一趟。且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有大半时辰,可容她操作。

这般前后思虑,她戴好面具,点足从树上跃下,借力围墙顶端跃至廊下,推门入内。

外头树影婆娑,枝叶沙沙,只似一阵风过。

“少主,走吧。”未容她们回神,韦玉絜便亮出玉令,示意青鹄扶上李襄,从后门离去。

后门自然也会有三司的人,甚至还有其他兵甲,但是只需向左五丈,便有一条挖了数月的地道,可直通城外。

至于后事如何,她都不在意,她只想在这个过程中,带走李襄的玉令即可。

“等、稍等!”却见李襄扫过自己手中玉令,眼神亮了亮,推开青鹄走过来,“容孤看看,是否可以合上玉令。”

她倨傲地摊开手心,心中却有些发憷。

虽然之前也设想过,他们会提前或延后到来。三司推演数遍,以防万一,遂让方将军在隐蔽处蹲视。谁曾想这二人功夫这般好,身轻如燕,竟然避过了周遭耳目。且还提前了这样久。

为今之计,只能拖住二人。

韦玉絜看她一眼,听命将玉令递过去,看着她合二为一,完整无缺。

“殿下安心了?”

李襄嗯了声,笑意更浓些,眉梢都有了飞扬的弧度。却半点没看韦玉絜,只将两方玉佩皆收入衣襟,颔首道,“孤心跳得厉害,容孤缓缓。”

边说边往门边扶去,仿若当真紧张撑不住腿,欲要扶一扶,缓一缓。却是经过烛台猛地一把推过。

转眼间两手已经接连伸向门去,欲要打开门扉。

奈何有人速度比她还快,似叠影瞬息,飓风袭扫,从她身边过,振得她斗篷翻飞,衣裙浮荡,施施然定身在两扇门前,一支素手伸出扼住了她脖颈。

而她欲推倒报信的烛台,只是晃了晃,丝毫没有倒下。一片烛光摇曳,转瞬即定。另一处,青鹄亦一个手刀劈晕了要尖叫出声的侍女,这会正无声无息将她放在地上。

屋中除了少女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一时间再无其他,安静得可怕。

“郡主是把我们卖了,对吗?”片刻,韦玉絜方吐出一句话。

李襄拼命摇首。

却闻对方一声冷哼,“你是主,我是臣。主给臣令,臣才能为主生杀。主收臣令而不再给,此乃收权尔。如今大敌当前,少主收回玉令,不会是要告诉属下,您自个指挥吧!”

“不不不,您听我说,前朝已被灭,新朝如日中天。复国是极其可笑的事,何必去卖命呢!你也完全可以放下屠刀,我、我可以去向陛下求情,恩赦与你。我听着你的声音,你这身段,当也正值盛年,大好的年华,不好好享受,何必去做那些无畏的牺牲!你听我的……”

李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下,隔面具看眼前人,“你的声音,你是……”

“是、表姐?”

对面人目光沉沉,并不应声,只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表姐,你难道不觉得我说的很在理吗?我以前待在安乐侯府不知外面世界,才会被姑母阿母劝说,觉得活着最大的意义便是复国,其实多可笑啊……”

“不,你说得特别对,特别有道理。”韦玉絜打断她的话,面具后的目光变得柔软,嗓音都是平素低低柔柔的样子,“可是你为何不早些说呢?为何不当你姑母的面说呢?为何不让我早些知道呢?你这时候说,哪个敢相信你!”

论起华阴,韦玉絜忽觉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好遗憾,没有让她亲耳听到她心心念念一手教养的小主子的话。

她若听到,是要多难过啊!

韦玉絜忽得笑出声来,伴随着手中发力,将一截纤细的脖颈捏得更紧,“我这会还能在这处听你讲这些万分有理的话,不是你礼遇我、在我入门来时主动劝说的,而是你频临死亡之际不得已而求之。”

她拎起李襄的手,抚上自己面庞,笑意森森,“在我来之前,我这颗头颅,分明就是你眼里的投名状罢了。”

“如此,我更相信一个死人的信誉。”

“不——不——”李襄脖颈被遏制,面色紫胀,已经吐不出完整的字,只伸手在虚空胡乱抓着,一张唇口虚虚合合。

韦玉絜半点没有卸力松手,越扼越紧,面具后的笑靥似这凌晨就要开放的优昙,极尽鲜妍明丽。

伴随着一声喉箍断裂的“咔嚓”声,李襄的头颅沉沉垂下。有一瞬,韦玉絜看见了华阴的模样,心道阿母实在抱歉了!

又想,若非此时此景,她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庆祝阿母的痛彻心扉!

“你呢,是要跟随一个草包少主,还是随我一道杀出去?”韦玉絜侧首问青鹄。

“属下但凭姑娘吩咐。”青鹄抑住骤然加快的心跳,提醒道,“姑娘快,还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是丑时了,我们从地道走。”

地道出口在城外。

这厢李襄出事,三司定会连夜封城,天知道明日会何时开城门。且崔慎心念她,肯定事情一结束便会赶回府邸看她。

她今夜必须回府!

再者,李襄既然和天子达成了协议,今日来此布控的便不仅仅是三司了,定然还有外围布控。

韦玉絜将李襄尸身靠坐在榻,从她怀中掏出两方玉令,丢给青鹄。

“你从后门走,传我命令,今夜死战,无令不退。”韦玉絜伸手握上青鹄臂膀,“你伺候我多年,自然无需死战,传令后立刻速来助我,我带你同回御史府,保你无恙。”

青鹄眼神亮起,郑重颔首,一边足下施力踩碎侍女喉咙,一边观过滴漏就要丑时,忧虑道,“那姑娘您呢?”。

门外,老将不放心,竟然提前进来问候安全。青鹄闻声望去,心下一紧。

韦玉絜已经解开了李襄身上的外袍和斗篷,衣袍上身遮住乌衣,斗篷披肩挡住了身形,风帽亦是藏起大半面容。

“我从正门走!”

话落,往门口走去。她提步凝力,过烛台时掌风横扫,开门的一瞬,屋中灯火俱灭,一片漆黑。

累的至正门边的老将军眼前亦是一黑,“晋王妃,可是一切无恙?”

“屋、屋中——”妇人颤颤发出两字。

老将军确定身侧一袭紫色斗篷安好,只当贼人在屋中,本能将人往身后一揽,自个踏进屋子。

却觉背脊一记重压,被拍出一口血,仓皇回首欲要还击只见得夜色中一缕金光闪过,连带一些紫袍凌空而来,咫尺的距离,一双素手见绷直了一道金线勒上他脖颈,竟似并刀切豆腐,截断他喉咙。

妇人在围墙收式立定,紫色袍摆夜风中浮动,将军已从台阶滚落。

她未有停留,跃纵身往御史府跃去,却见半空投下一张巨网,四角四边由十二人所控。而目之所及,她的兄长大理寺卿同他的妻子正并肩骑在马上,领人往宅院赶来。

很显然,这正门是大理寺的围捕。

韦玉絜脱去斗篷,掌中聚力,抽袍似软鞭,朝着靠近韦渊清处的一个控网的人甩去。大理寺的这张网,她原听韦渊清说过,乃蚕丝软网,刀割不破,火烧不坏,乃专门用来抓捕江洋大盗,武林人士的。

但大理寺上下皆是文官,纵是偶有逮捕之责,衙役捕快的功夫却是匹配不上这张网。何论韦玉絜掌风凌厉,那角上连着两人果然踉跄倒地。

如此网随二人重力倾斜,半空中的其余人因一时寻不到地方借力,御风的轻功散去,半数跌下身来,这网便也随之落地,无有效力。

韦玉絜原是拼劲力道的一掌,一时间气息微喘,便给了打马而来的韦渊清机会,趁她在半空绕树借力欲要逃走时,举弓弩射击。

连弓弩三支箭矢接连而来,第一支擦右臂而过,挑开衣衫,带处一层皮肉,鲜血汩汩涌出。第二支被她旋身避过,第三支在她避身间隙右手凝掌生生隔断,甚至断开的箭头被她当作暗器袭向韦渊清,一击钉入他肩头,将人打落马下。

“渊清——”

崔悦大惊,翻身下马扶他,却觉眼前一阵肃杀,皂靴已踢在她胸膛。她并不善武,只会一点防身,这会只一手护着韦渊清,一手抬起格挡,亦看清对方图谋。

当是受了伤,无法长久御力奔跑,竟是来夺马的。

崔悦格挡的瞬间扬起手中马鞭抽开马匹,不为她夺。

然如何敌得过对方!

韦玉絜杀招已出,右手叠影千重,就要击碎她腕骨力透胸膛,韦渊清旋身过来,以背对向韦玉絜,将崔悦护在怀中。

面具后的眸光滞了一瞬,收掌力过半击其后背,只将他们慑开,遂跃身追马,几个点足间翻身上了马背,夺路往西北方逃去。

“莫追了,先去院中查验!留一人去请大夫!”韦渊清捂着胸口吩咐下属,扶过崔悦,道是,“那处有御史台布控,思行在,她逃不了的。”

崔悦看着背影若有所思道,“她左手仿佛不能动武,右臂伤成那样,都不见她用左手。”

*

崔氏御史府在别院西边三里处。

韦玉絜要回去,最近的一条路便是一开始从西墙翻出,以轻功越过两条巷子,便可回归。但因遇网受伤,她没法御那样久的轻功,便只能从南北绕道回去。

南边是大理寺所在,这会惊动后,城防军已经靠过来,她只能往北走。

三司布控。

还剩御史台和督察院。

她盼着是都察院,即便还要杀人,也好过和崔慎对立。

然前方火把高举,堵在唯一生路口处的,正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

三丈之地,她勒缰歇马,索性让自己喘了口气。

夜风阵阵,火光灼灼,彼此耳畔都响起更喧嚣的喊杀声。

且越来越近。

韦玉絜勾起了嘴角。

她所算无错,三司之外更有围堵的兵甲,如今是交上手了。

今日来营救李襄的人手,除了城外的兵甲未曾进来,其他所有的暗卫和死士都推上来了。

兵甲虽有万众,但不到必要时不能随意用之。这些年在皇城中的任务,基本全是由暗卫和死士完成的,毁了这部分,华阴便是少了耳目通讯,兵甲则没有了先锋精锐,她的复国大梦便算毁了大半。

且如今两方玉令都在自己手里,待过风头,可再作最后的盘算。

今日成功回去府邸,曙光便就在眼前。

“前方贼寇,下马就擒!” 一位御史中丞开了口。

她坐于马上,岿然不动。心下却已经有了计较,狭路相逢,如斯喊话,多半设了弓箭手。

迟迟不下令,是崔慎想要活口。

她眼锋扫过四下,手从腰侧处出,夜色中闪过一抹寒光,乃是她一把匕首以圈挥出。随着她单足踩过马背,腾空跃起。埋伏在高处建台上的一个弓箭手被匕首钉破喉咙,跌落下来。

马因被她踩背踢过,吃痛往前面奔去,崔慎领人顿时四下分开,随后借树干为支点,跃身追去。

一路往西,乃崔府方向。

两人飞走在屋檐高墙上,眼见要越过一处巷子,下有垒起的砖瓦无数。韦玉絜提起一口气,下沉至砖瓦处,抬足勾起瓦片十数枚,施力踢向高空。瓦片受她足力,片片如暗器一般,崔慎凌空而过虽有防备还是被击中数枚,散力落下巷子,却尚且清醒有战力,知晓其人就在这处。但终究不如韦玉絜多年生死门前走过,有经验许多。甫一站定,被她扫堂踢腿,后以左手扣住他小腿,迫他屈膝在地。

韦玉絜扣住的是他悬钟穴,最是酥麻疼痛,知晓他一时半会再难起身,遂忍过错乱的内息上涌,含着满口血腥,越巷而去。

途中经过一处残火,遂脱下乌衣劲衫,掷火上焚毁。

一炷香后,在崔府后院围墙外落下,终于熬不住喷出一口血。忽见一重人影过来,正要举手反击,闻得一声“姑娘!”

是青鹄。

“婢子也刚到这处,正要想着去寻姑娘。”

韦玉絜由她上来搀扶自己,感受她平稳顺和的气息、脉搏,半点不像刚至此处。乃分明回来许久,怕死未去接应。

她亦未多言,只待喘过一口气,方与她一道翻墙入内。她右臂箭伤虽是皮外伤,但深可见骨,一路鲜血淋漓不尽。人亦支撑不住,墙头下来摔了一跤,闹出动静。

原本二人离开外出时,之前的管事和校尉都来再次查检过,直到熄灯,一切正常方离去。如今她们二人离开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自也无人回来过问。

本来悄悄回房,便算躲过一截。

然韦玉絜这样一出声,本就因外头围捕重新打起精神的兵甲,纷纷往动静处赶来,追着血迹赶至琼华苑。

“姑娘,我们怎么办。” 尚未点灯,只合了门,青鹄急如热蚁。

韦玉絜喘得不行,只半倚在榻上,越过她看见外头前来保护自己的兵甲已经举着火把入内。

“快,先在我右臂伤口刺两刀,盖去原本的箭伤。”

青鹄这会完全将她视作主心骨,抽匕首听命上前,第一刀韦玉絜尚且忍着,原本青鹄手下也快,这会更不顾外头敲门声,声声唤着“夫人”,只举刀刺向第二刀。

却被韦玉絜猛地一推,只觉面上一轻,似皮肉脱落,尚且恍惚间,手中刀被夺,右臂被利刃擦过,连皮带肉挑起鲜血淋漓。清鹄尚且混沌中只本能反应出手反击,一掌将韦玉絜震开,夺来她落在地上的匕首。

一声凄厉的“救命”声便是这个时候从韦玉絜口中喊出来的。

外头兵甲闻声破门而入,火把高举,便见妇人柔弱不堪,捂着臂膀半身血染跌在地上正要爬下门口求救。

而一个身着乌衣劲装的女子,正手持滴血的匕首,横眉怒目欲要捅向韦玉絜。

无需她死战带她回府,墙角崴脚闹出动静,命她刺伤自己,又反手刺伤她激怒她……此间种种

,原是妇人早就谋算好的。她金蝉脱壳,自己成了她的替死鬼。

然而即便想清楚这一切,此时此刻也是无用了。

匕首堪堪在举起时再未落下,女子后背腰侧皆被被兵甲长刀穿过,只直挺挺跌下去再不能吐出一个字。

而一汪鲜血喷在妇人身上,激起她更恐慌的喊叫。

在喊叫声中,她缩成一团,将手中捏着的一张人皮面|具施力捏碎,混在满屋的血迹中。

一会侍者就会来洒扫,无人会发现。

“青鹄……”她蜷在墙角,似被吓得破了胆,神思混乱,不许任何人碰她。只在那处喃喃自语,诸人便也不敢围上去,确也发现她近身的女侍不见了。

“青鹄,青鹄被带走了!”直到小半时辰后,崔慎回府,她扑入他怀中,终于痛哭出声。

入了别院的有两个人,既然三司监控中,她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知晓。如此,且把人数配齐了。

一个死在了这处,一个想抓御史夫人作人质却抓错了人,把她的侍女掳走了。

她在崔慎怀中睡过去的时候,将这晚的事前后捋平,闭眼时便冲他笑了笑。

却见他比哭还难看的笑,大概是自责没有保护好她。

她将手垂下来,想摸一摸他的小腿,奈何他把她抱了起来,一瘸一拐去了隔壁暖阁,她没有摸到。

遂扭头靠在他胸膛合了眼,心道,你慢些,别摔了我。

把这段剧情合一起了,所以有点晚,抱歉。然后明天不更,我理一下后续。

第26章 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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