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舞台是那样的闪亮和嘈杂，可是落在他的眼里，他的耳里，却是光怪陆离的静默世界，齐韫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地跳，他看向舞台上那个位置——
这一刻也似乎与他首发那一年重合，从青训营到MUG，他进行了一场豪赌。
“要往上提的人又不是你，你往前凑什么？”
“我想要首发。”他说。
“西部青训都听说过他的名字，而你又是谁？”
“我是渡鸦。”
男人眯了眯眼，慢道：“没听说过。”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眸子黑沉沉的：“那你今天就会记住我的名字。”
那人笑了，打量着眼前过于单薄细瘦的少年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孩子瘦得有点营养不良了，但他的眼神非常有神，有一股劲儿，一股拼命的劲。
“你就赌你今天能去solo？”
“是，因为我只为这一刻而活，无论怎样，我都要站上去。”
“哈哈哈哈。”
“你没听说过我的ID，这不可——”
“那就试试，我叫老豹，MUG的现役赛训组成员。”
少年眼里闪过错愕，老豹揣手，看向solo台：“你不是要机会么，我给你，打败他，我就签你。”
好，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他对自己说，输了，就回家，赢了，就继续往前走！
少年拨过人群，向solo台走去，他并不知道这一步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齐韫穿过人群，向夺目的舞台走去，今日往昔，他们的步子渐渐重合，少年急切且前倾的身姿和他故作淡然的姿态也融为一体，齐韫的追求和目标从未变过。
从今天开始，他要一直赢下去，他只能一直赢下去。
镜头下，他虔诚地拿起耳机，闭上眼睛，如同加冕般戴到头上，他睁开眼睛，主动锁定镜头，这双漂亮又有神的眼睛透过无数的窗又落在了谁的脑海里，解说慨叹了一声，这一幕让所有人一下子看到他的渴望、他的追求、他的坚定。
“渡鸦！加油！”观众席传来撕破嗓子般的呐喊，是渡鸦的真爱粉无疑了，她手上举着的手幅海报来自于解散的MUG。
“渡鸦！加油！”
“渡鸦！加油！”场馆寂静，却仍有人为你奋力呐喊，她孤身一人，却主动买票来现场，你和她一样，揣着逝去的东西咬牙向前。
镜头给到，女孩再度呐喊，却是红着眼眶流泪的模样。齐韫只敢看一眼……
“比赛开始——”
*
红色的跑车在高架桥上急行，它已经超速了，但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车厢内，显示屏上直播着比赛，江迎一边超车，一边留意比赛实况。
跑车身后跟着几辆黑色鬼影，眼看就要落入对方的包夹中，江迎猛打方向盘来一个危险飘移，后方车辆紧急刹停，江迎这是把路上的车当工具了，逼停对方，就能给江余梅的人制造阻碍。
其实当江余梅说出齐韫名字的时候，江迎就知道江余梅已经把齐韫调查了个底朝天，不知道他和齐韫的那点事还能瞒多久，但是江余梅快的有点太吓人了——
他是在送齐韫到场馆后收到了江余梅的邮件。
江余梅这个人性格古怪，微信、短信、电话可以漏接，但是邮件，不行。江迎知道，这是江余梅年轻时在外求学时留下的习惯。
邮件很方便，文字＋附件，什么事情都能说明白。江迎展开江余梅发来的邮件，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消费记录，包括他在网上买的那些成人用品和当初和齐韫第一次做-爱的开房钱，只要走的是江迎的卡，那江余梅就什么都能调查出来。
接着是一些照片，江迎大致看了一眼，他身子微微后仰，心道，他妈虽然特有本事，但现在她po出的证据和照片，是江迎不想隐瞒也没必要隐瞒的部分。
不过，最后一张照片让江迎挺意外的，是路边监控视角——新鲜热乎，拍到他和齐韫两个人在车里接吻，江迎欣赏了一会儿，觉得主动凑过来吻他的齐韫特别乖，特别可爱。
江余梅的文字总是冷冰冰的——
-接电话。
“给我个解释，我懒得管你什么，但你的人生大事我想知道。”
江迎回复：“床都上了，您说呢？”
“……”江余梅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么多年，我知道追你的男生挺多的，我对你的性取向没有任何意见，但是——”
江迎叫了她一声“妈”。
“江迎，你知道的，李先生就你一个儿子。”江余梅跟李铖很早就离婚了，江家底子硬，江余梅硬把江迎带回来了，但李家那边到他这代就他一个独苗，江迎是属于两个家族的孩子，父母双方对他的要求都很多也很高。
“我喜欢他。”江迎直截了当了说，“要不您现在就带着我去李家，让李铖再把我腿打断一次，像我第一次跪着求他放我去打职业一样。”
“江迎，”江余梅闭上眼睛，“谁也拦不住你。”
“是。”
“你……喜欢他什么？”江余梅问了他一句，电话那头的江迎疑问地“嗯”了一声，像是没想到江余梅会跟他开展这个话题，与此同时，江余梅的部下追踪到了江迎的位置，在电竞中心附近，江余梅给了个手势，窗外——几辆车同时出动。
“什么都喜欢。”
“具体的呢？”
江迎不说话了，他单手抓住方向盘，咬着牙问她：“妈，你现在在哪？”
“还能在哪，你不是刚甩了我偷跑出去急着做舔狗么，我啊，还在金九呢。”江余梅故作无辜道，但语气里却有着克制的腹黑在，好在江迎是她孩子，闻到味儿一样，警铃大作。
“我有点事，先回趟榕城找我奶奶。”
“齐韫又不能生，你奶奶听了只会不高兴。你爸又要打断你的腿了。”
江迎干巴巴笑了几声：“不能生，但是能结婚，能结婚就能有孩子。”
“怎么着，偷跑着往美国领证找代-孕啊，江迎，你确定要这么干是吧？”江余梅语气里的不善和怒意简直要溢出屏幕。
“领证是没错，但是孩子……我们可以领养。”
“哈……我倒是小看你了。”江余梅发动车子，“那就看看咱俩谁先到榕城。”
江迎猜到江余梅大概率知道了一些事情，可是他还是嘴欠地问江余梅：“我媳妇好看么？”
“长得确实不错，盘条靓顺，肤白貌美，符合你的口味。”
“哪天领回来再仔细让你看看。”江迎提议道。
“冷美人，妈我可有点招架不了啊。啧，江迎你说，男的怎么不能生啊，要真能生，他再不愿意，你也妥妥的十里红妆迎妻进门，是吧？”
“什么赛博娘道，妈，您真觉得孩子栓得住婚姻么？你和李铖不该离也离了么？”
“……”江余梅不说话了。
*
身后依旧穷追不舍，屏幕里解说还在喋喋不休。
“渡鸦简直是在身上装了对面双C的雷达！刚才可是盲切啊！”
江迎突然“草”了一声，他锤了两下方向盘，恶狠狠说：“老子的车！”
眼下，又到了十字路口，往闹市开还是往郊区的方向开，江迎扫了一眼后视镜，他在心里做下决定。
“张靖宇，帮我个忙。”
“不是才帮了你么？”
“又有新麻烦了。”
“大少爷，我是真的欠你的，说！”
“找个胆子大的人，我给你分享事实位置，让他马上、立刻来找我。”
“一时半会我去哪给你找？”
“张靖宇，就你了。”江迎直接挂断电话。屏幕里，游戏还在继续，齐韫打得很好，节奏全部是他在掌握，见他这么轻松操控局面，江迎心里的烦躁少了几分。
……
红色的跑车在闹市街区左扭右扭，江余梅的人跟得很紧，闹市霓虹灯光闪烁、悠闲行人穿过两车之间的间隙，视线难免被模糊阻挡。
穿过闹市后，江迎的车突然爆胎了。
“江姐，目标车辆损坏，我们已包围车辆。”
“看到了，放着别动，我亲自抓人。”江余梅回话。
车门被从外打开，江余梅的脸赫然出现在张靖宇眼里，他举起双手，一脸震惊，草，我他妈！江迎，你他妈，让我算计你妈！？
屏幕里，第一局比赛已经结束。
“……”江余梅盯着他不说话，张靖宇汗如雨下，江余梅眼里闪过诡色，江迎脑子还能这么好用呢……
“MVP给到TK打野-渡鸦。”解说激昂宣布，齐韫穿着TK队服的模样出现在屏幕前，江余梅和张靖宇不约而同去看。
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发小之情，好你个B损友。
为了一个男人，连你妈都算计，好你个大孝子。
*
金九医院。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迎叼着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摁了摁因脱臼刚接上的胳膊，他吸了最后一口，掐灭，然后把烟头精准地投进垃圾桶。
“嗨，美女，麻烦你点事行么？”
……
“不可以，你没有权限调查缴费记录。”
“谁说没有？”江迎把齐韫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倒背如流，“他是缴费人，帮我查一下，我手机里还有他身份证的照片，要出示一下么？”
他在赌，赌事情就是他想的这样。
“稍等。”
当厚厚一叠缴费单从护士手里递到他手里时，这份重量，有点让江迎喘不过气。
上面所有缴费记录都是一个卡号一个名字，江迎缓缓闭上了眼睛。
“听说这位病人快要出院了，您是他的朋友吧，要上去看看吗？”
江迎背过去摆手，护士噤声，等在看到男人的正脸，只看他红着眼，行色匆匆往电梯间走了。
……
房间门被敲响，李飞鸣机械地扭头，他暂停比赛，低声说了一句：“请进。”
当江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李飞鸣攥紧了拳头，可他又看到他手里拿着厚厚的缴费单，眼睛像是刚哭过一样红肿，李飞鸣又慢慢松开了拳头。
“飞鸣，我们能谈谈……齐韫么？”江迎在提起他名字的一瞬间，就立刻仰起了脑袋，李飞鸣看到他的手指用力抓着那些缴费单，忍不住的颤抖，他在极力克制着失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