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蓝妩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冰凉的嘴唇也离开她的脖颈，季泠月垂下眼眸，正对上她小心翼翼瞧过来的视线，温驯而又柔软。

她忍不住放轻声音：“怎么了？”

蓝妩收回视线，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小吸血鬼抬起手，轻轻触了下她满是瘀痕的脖颈，内疚道：“对不起。”

季泠月怔了下，刚要说没关系，一旁的蓝鸢就重重咳了声，蓝妩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她不高兴地环着双臂，见她看过来，便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抓痕。

蓝妩沉默了下，嘟囔道：“对不起。”

蓝鸢这才放缓神色，正要转身走开，却被蓝妩叫住：“等等。”

她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蓝妩学着她的样子，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蓝鸢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惨不忍睹的小脸，片刻后，嗤笑一声：“要不是我揍你，你还不知道要发疯到什么时候呢，我才不道歉。”

蓝妩：“！”

她霍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蓝鸢，脸蛋越来越红，眼看就要气得掉金豆子时，季泠月适时道：“还饿吗？要不要再吸点？”

蓝妩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可以吗？”

“当然可以。”

蓝妩精神一振，片刻后，又懂事地摇摇头：“算了，我吃饱了。”她乖乖爬起来，顺手把一直跪坐在地上的女孩也拉起来，问过她没有不舒服后，才转身走到站在阳台的蓝鸢身边，和她一起往黑漆漆的楼下看去：“你来带我回家吗？”

蓝鸢哼道：“不然你以为我追着你跑这么远干嘛？难道是好玩吗？”说到这儿，她再次回忆起和季泠月之间的矛盾，但考虑到蓝妩和她关系不错，便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大人有大量，也懒得计较之前的事了，等到了九点钟，雨下起来，你就让她把项圈给你取下来，然后跟我离开这儿。”

蓝妩咬了咬唇，小声道：“我要带着她一起。”

蓝鸢没反应过来：“谁？你要带谁一起？”

“季泠月。”

蓝鸢一怔，转头盯着她：“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苦思冥想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因为她是我的血奴！对，她是我的血奴，我回去路上饿了，还得吸她的血呢。”

蓝鸢提高声音哦了声，阴阳怪气道：“是吗？她是你的血奴？那我还真是见识少了，血奴还能往主人脖子上套项圈呢？”

“那是我自愿的，是我纵容她，不然她不可能套的上。”蓝妩举起自己的拳头，义正言辞道：“你不懂，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情趣。”

见她越说越没谱，蓝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她套的时候我可在场呢蓝妩，现在就来睁眼说瞎话了，你到底吃了什么迷魂药，被人卖了都还替人数钱！”

蓝妩强装镇定道：“不管你信不信，她真的是我的血奴，我回去路上要……”

蓝鸢打断她：“你回去路上要是饿了，可以吸我抓的那个人类的血。”

蓝妩怔了下，下意识看向站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孟长歌，几秒后，她倏地扭回头，抗拒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

“我，我只吸我自己血奴的血！”

“别胡闹，你以前可没这么挑食。”

“我没胡闹，我不喜欢别人的血，我一口都吃不下，我只喜欢季泠月的血！”

她嚎完这一声，不远处蹲在怪物身旁的女孩再无法保持淡定，面颊滚烫，脑袋也尴尬地垂了下来，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已完全变成了红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而听到这句话的蓝鸢沉默许久，终于蹙起眉，一字一句道：“啊，确实是血奴。”

蓝妩心头一松，还没说话，蓝鸢便继续道：“蓝妩，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被驯养成只能吸她的血的血奴了。”

她怔了下，目光忽然飘忽起来：“你，你不要危言耸听，我就是最近口味比较挑剔，只喜欢她的血罢了。对了，你以前不也有段时间只喜欢喝某个牌子的血吗？你可以挑食，难道我就不可以吗？我与你明明是一样的。”

蓝鸢哦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也不介意我吸她的血吧？”

蓝妩一愣，吃惊地抬高声音：“什么？！”

“什么什么？”蓝鸢皮笑肉不笑地指向季泠月：“我要吸她的血，你愿不愿意？”

“我……”她下意识看向季泠月，女孩听到了这些话，也转头望着她，蓝妩被她黑黝黝的眸子看得心慌，慌忙躲开视线，磕磕巴巴道：“你，你不是抓的有人吗？你吸她就好了，干嘛吸我的血奴？”

“因为我吃腻了，想换个口味，不行吗？”蓝鸢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反正她只是你的血奴，那我吸一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蓝妩支吾道：“呃……那个……好像还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她绞尽脑汁道：“她……她身体可脆弱了，承受不住两个吸血鬼，我刚吸过她的血，你再吸的话，她就要，就要晕倒了！”

“我只吸一口。”

“一口也不行！”

“别这么小气，从小我分给你了多少东西，你连血奴的血都不愿意分给我吗？”

蓝妩急道：“别的都可以给你，但是……但是她不行！”

“为什么不行？”蓝鸢眯了眯眼，追问道：“她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

“那我现在去吸血。”

“不行！”

蓝鸢嘶了一声，环起双臂，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真的很奇怪啊蓝妩，这么护着她，难道你喜欢她？”

蓝妩霍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怕蓝鸢不信，她攥紧拳，语无伦次道：“我可是高贵的吸血鬼，她只是个人类，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人类！我就算喜欢，也只会喜欢另一个高贵的吸血鬼！”

“哦？是这样吗？”

“当然啦！”

话音落时，她的脸庞已涨得通红，蓝鸢嗤笑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回过头：“这可是你说的。”

蓝妩一愣，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

她蓦地僵住身体，呆呆看着季泠月，因争论而燥热起来的温度也逐渐冷却，季泠月深深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

蓝妩连忙跟过去：“季……”

“嘭——！”

门板被狠狠甩上，小吸血鬼睫毛一颤，及时停下脚步才没被砸到鼻子，她张了张嘴，无措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又看向站在身后的蓝鸢：“你……”

蓝鸢神情淡淡：“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蓝妩瞬间气红了眼，往她那边走了几步，又停住，抓狂地揪起自己的长发：“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蓝鸢不悦道：“我怎么了？刚才那些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发脾气也要找对人。”

“可是，要不是你……你故意激我……”

蓝鸢打断她：“我再怎么激你，也是你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蓝妩刷地抬起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地瞪了她一会儿后，泄气地塌下肩膀：“我也不知道。”

“那你好好想想。”蓝鸢冷漠道：“别忘了你的项圈，还要靠她解开呢。”

“咚咚。”

漆黑寂静的月夜里，忽然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而后，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喂，季泠月，开开门好不好？”

季泠月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脑袋。

门外，蓝妩苦恼地抿了抿唇，锲而不舍道：“我们能不能谈谈？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等了一会儿，屋里仍没有任何动静，她无奈叹了一口气，看向站在身边的怪物。

“你女儿真不好说话。”

怪物摇晃着脑袋，冲她嘶吼了一声。

另一边，蓝鸢懒洋洋倚在沙发里，手里的铁链还拴着个高腿长的女人，孟长歌板着脸跪坐在她身旁的地板上，两只修长灵活的手在她腿上推拿揉按，看样子竟是在充当忍辱负重的按摩师傅。

大概因为身边只有她这个活人能聊上几句，蓝鸢盯着小吸血鬼垂头丧气的背影看了会儿后，不高兴地摸了摸下巴：“她不会真喜欢上了吧。”

能让她不高兴，孟长歌就高兴：“她当然喜欢，谁都能看出来。”

蓝鸢瞪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孟长歌咽下肚子里的脏话，干巴巴哦了声：“那还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自言自语。”

屋外的窃窃私语传不到屋子里，连敲门声持续了一阵后，也慢慢归于沉寂，季泠月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当真再听不到一丝动静后，不禁失落地骂了句：“混蛋吸血鬼。”

一点耐心都没有，半途而废，连十分钟都坚持不了，根本不会拉下脸哄人的混蛋吸血鬼。

“咚咚。”

忽然，清脆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却诡异地近在咫尺。季泠月吓了一跳，转过身，很快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她一把拉开窗帘，那张布满伤痕的小脸正趴在窗玻璃外，眼巴巴看着她。

这可是十七楼。

虽然知道吸血鬼有这种飞檐走壁的能力，她还是沉默了一瞬：“你不走门，改走窗了？”

蓝妩扒着窗沿，凌乱的长发被细雨淋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走门的话，你能让我进去吗？”

季泠月冷酷道：“不能。”

蓝妩低落地哦了声，小心翼翼道：“那我走窗户，你能让我进去吗？”

“不能。”

听到这话，小吸血鬼吸了吸鼻子，长睫忽闪，看起来马上要掉金豆子了：“好吧，那我这样和你说。”

季泠月忍不住道：“你说就说，干嘛装可怜？”

“没有哦，”蓝妩又吸了吸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坚强道：“我就是，就是伤口有点痛，雨一淋就更痛了，但是没关系，你不要我进去，我就不进去，即使很痛，我也可以忍一忍，没关系的。”

季泠月：“……”

她忍无可忍，哗啦推开窗户：“快进来！”

蓝妩计划得逞，赶紧从窗户翻了进来，带着浑身的雨露往她身上扑：“阿月……”

季泠月连忙往后退：“别拿湿手碰我，还有，别叫的那么亲密。”

蓝妩老老实实停下脚步：“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哪些话？”

“就是那些话。”

“那些话是哪些话？”

蓝妩抿了抿唇，嗫嚅道：“就是，就是你是个人类，我不可能喜欢……”

“这些话有问题吗？”季泠月冷漠地望着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你是高贵的吸血鬼，不去和高贵的吸血鬼在一起，难道要和我在一起？”

“对啊。”

“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蓝妩犹豫地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季泠月怔了下，又缓缓蹙起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季泠月讽刺地笑了声：“你知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那种话？在你姐姐面前，你为什么不这么说？”

蓝妩张了张嘴，垂下眸：“我不知道，好像……好像在姐姐面前承认的话，会有些丢脸……”

“丢脸？喜欢我是丢脸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觉得丢脸？”

“我，”小吸血鬼烦躁地蹙起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喜欢，这也根本称不上是喜欢。”

蓝妩怔了下：“可是……”

“我会帮你把项圈取下来，这样，你就能跟你姐姐回家了。”

蓝妩吃惊道：“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为什么跟你走，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蓝妩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你是我的……”

“血奴吗？”季泠月直勾勾望着她：“你路上会饿，所以一定要带着我这个血奴吗？”

蓝妩愣愣看着她，哑口无言，季泠月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失望地抿了抿唇，挣扎起来：“放开我！反正你觉得喜欢我丢脸，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两个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边便是，你何必非拉着我不放？”

蓝妩眸光一动，敏感道：“你不喜欢我？”

“是啊，”季泠月愤恨道：“刚遇上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蓝妩忍不住把她的手腕攥得更紧：“那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只是为了骗我，故意这么说……”

“哈，”季泠月冷笑一声：“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何必为了你撒这种谎？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既比你漂亮，又比你勇敢，不管什么地方都完美无缺，所有人都喜欢她！而你哪一点都比不上她，你满意了吗？”

蓝妩气道：“季泠月！”

季泠月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怎么，你要咬我吗？”

蓝妩呼吸急促，脸庞渐渐浮起红晕：“我不咬你……”

她攥紧女孩的手腕，忽然上前一步，揽着她的腰倒在床上，低头堵住她柔软的嘴唇，季泠月闷哼一声，挣扎着去推她的肩膀，却推不动分毫，冰凉的唇舌扫过湿热的口腔，搅出湿漉漉的水声，她涨红了脸，气得头昏脑涨，不管不管地狠狠咬了下去。

“唔……”

蓝妩僵了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开牙齿，异于常人的腥甜血液弥漫在口中，又在混乱中被吞了下去，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面容隐没在昏暗的阴影里。

季泠月气喘吁吁地抬起眼睛，恼怒地瞪着她。

啪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脸上。

季泠月一怔，睫毛扇动，有些惊讶地看向趴在身上的女孩，小吸血鬼垂下眼眸，布满伤痕的面容暴露在苍白的月光下，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却又淌下了一滴泪。

“季泠月，”她轻轻念了声，茫然道：“你让我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