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挣开了妙鬘的青丝，零落铺满了整个天空。

已经半夜11点了，温婷不满的推开裴声声已经熄灯的房间，坐在床边盯着熟睡的裴声声，轻声细语：“睡着了吗？”她将长着粗茧抵在裴声声的鼻尖，发现正常而绵长的鼻息后，蹑手蹑脚的翻腾着旁边书桌上的书包，在里面抓到了一块扁长的正方形，拽着旁边的塑胶带子扯了出来——是裴声声那块灰色的电话手表。淡蓝色的屏幕倒映在温婷的眼睛里，通话屏幕上反复出现一个备注为骚扰电话的号码，被拒接后仍不断的打进来。

温婷盯了好半天，发现号码的归属地是南湾，眼睛晦暗不明的闪烁，将那个陌生的号码给拉黑了。

裴声声完全不知道半夜发生的这件事。

温婷喜欢纯手洗衣服，一天下来经常要洗到很晚才休息，家里大部分人都习惯了嘈杂的睡眠环境。

……

夕阳余晖，落霞如火。

刚上完最后一节课，闵苏今天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了。裴声声也只好一个人回家，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石子，才恍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寂寞了。

快要到公交站台的时候，一个浑身上下密不透风的男人突然向她招手。熟悉的身形，裴声声一下子认出了来人——原纪。

裴声声因为紧张，不自然的扭过了头，绕过了公交站台，向着附近小吃街的一条阴暗小巷走，原纪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紧随其后。

裴声声不知所措的抓着衣角，而原纪激动的一把抓住裴声声的手。“最近过得还好吗？你妈还会打你吗？”他才40出头，声音却像拉动的破风车一样奇怪。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年多。原纪之前偶尔会给她打电话。但她总是怕被其他人发现，温婷手机上能够监视她电话手表的通话记录，裴声声只敢在温婷忙禄到无暇顾及她的时间中，偷偷接原纪的电话。

裴声声与原纪平视，距离上次见面，她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已经和佝偻着背的父亲一样高了。

裴声声偏了偏脑袋：“没……”

原纪嘴角终于上扬了几分，眼角下露出了一大片笑纹。“对，长大了就不能随便打骂了。”说着，一把抱住了裴声声，不停的吸着鼻子“长成大女孩了，高了，也胖了。”

过了很久，原纪才慢慢松开箍住裴声声的手。宽厚的大手揉了揉裴声声的头发，“想吃什么吗？爸爸带你去买。”原纪说的极其自然。

已经错过最后一班车了，裴声声小鸡啄米的点点头，往来人络绎不绝的小吃街上，裴声声最后也只是挑了一棒甜水玉米而已，原纪看不下去，买了一堆小吃，摆在路边摊的小桌上。

“声声，你是不是跟爸爸有隔阂？爸爸很久才来一次，你就不要在意那么多，只管让自己开心。”原纪将炒酸奶一把推到裴声声面前，“还是因为你妈妈在家里，平时都这么对你？”

裴声声摇摇头，抓了抓背上的书包，平时这个点她已经回到家了。

原纪看她闷闷不乐，掏出手机要给她讲个笑话，可是视线一停留到相册上，就无法划过了。因为他是做电子设备售卖，这几年手机一波接着一波的换，相册却始终保留着许多一零年的老照片，里面几乎每一张都困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那时两岁的裴声声。

那是一审之后，温婷还没有跟原纪坦白到底为什么离婚，原纪是一个很温吞的人，觉得温婷只是闹脾气而已，两个人还勉强搭伴过日子。

裴声声已经在外公家住了一年，他打工闲暇，经常回去看女儿。

因为妻子说他们老家那边马上就要拆迁分房了，多一个人头算几分地，所以原纪迟迟没有将裴声声接过来。

也就是那段时间和裴生生拍了许多有趣的照片，因为温婷没有回来，照片里也只有自己和女儿。

他指着一张那个年代鲜少光线明亮的照片，话还没说出就已经憋笑憋的脸色通红：“记得这张照片吗？”不等裴声声回答，他继续说“那年你在联大超市，顶楼的餐厅旁边，你看着对面的小情侣在那里吃冰淇淋，自己嘴馋，居然用手去人家杯子里沾了一点，把人家都给吓坏了。”

裴生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甚至认不出来照片里的人是不是自己。只是眉眼略有相似。

原纪无奈的说：“后来我看你那么馋，只好又跑到餐厅给你点了一份。”

……没过一会儿，裴声声就说要回家了，温婷会担心她的，原纪抽了一口烟，缓缓的向背对着裴声声的那边吐出了烟圈：“对对对，大姑娘了，晚上要早点回家……”他不停重复着，自己开着车把裴声声送到了师大附中后门。

快到目的地时才问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你的电话手表是不是坏了？我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裴声声呆住了，她完全不知道最近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慌忙的翻着书包，才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黑名单里已经多出一串号码。

她电话手表的密码，只有她和温婷知道，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裴声声干涩的开口：“我这几天忘了充电了。”

她累了，不想再让父母的矛盾激化，于是选择用谎言作为解酒汤，默默的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种安慰，是麻痹自己，也是麻痹所有关心。

裴声声不敢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新家在哪，外公家的所有人都特意叮嘱过她守口如瓶，他们说原纪知道了，会拎着刀去砍温婷的。她甚至连自己就读的学校都不能告诉原纪，因为害怕原纪隔三差五来学校找她，会影响正常生活。

她真的很累了，除了应付学校的事，已经不想再因为，本就过敏的爱而勉强自己。

她骗原纪说自己在师大附中上学，原纪刚好接到一个客户打的维修电话，又给了她200块钱，才匆匆离开。

夜幕下，裴声声快步向隔了将近100米的小区门口跑，快到的时候恍惚间看到门岗有一个人影，阴鸷的目光将它从上到下都扫了一遍——温婷站在门岗那里，凶狠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一条蛇，盯的人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