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天空已经褪去了冬日的暗淡，几颗碎星在天上飘呀飘。

可能是白天在校门口偷偷窥见了久违的裴声声，尹陆晚上又梦到了当初的情景。

裴声声高一上学期，以特招生的身份加入了学生会，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总是低着头，看上去很自卑。

刚入学没多久，尹陆就频频注意到了她，无论是演讲，朗诵，还是书法各种各样的学校活动，自己的目光总是被她牵引着。

某个燥热的夏天，他午休后路过女厕所，散发着恶臭的拖把支着厕所门。门内隐隐传来吵闹的锤门声，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的离开。

刚回到班上，就有人叫他去给数学老师送作业。如果送作业的话，还要再次路过那个厕所，尹陆默默的想。

但是在他再次路过那个厕所时，已经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了那里。灰黑色的拖把条就扔在他的脚边。他皱起了眉头，艰难的挤在人群里向办公室走。突然有人踩住了他的脚，他扭头的一瞬间瞳孔骤缩，小腿袜已经湿透的女生被年级主任扶着出来，脸色苍白的可怕——正是裴声声，湿的刘海成了一缕一缕，还往下渗着水，隐约露出一点的瞳仁冰冷阴沉。

他手上搂着的作业本四散掉落，下饺子一样发出“砰砰”的声音，裴声声就在他面前，脚边的水打湿了作业本，他慌乱的不敢看裴声声，耳朵尖红的要滴血。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向裴声声。

……

当天下午，这件事无孔不入地进了每个同学耳朵里。

裴声声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去上课，她妈妈来了，教导处旁边的班级民不聊生，她妈妈带回来的小婴儿一直在哭叫，他们根本上不成课。据说她妈妈在那里吵了整整一下午，还有借着去批电话条看热闹的同学说，看见裴声声被她妈妈一巴掌甩在地上。

后来尹陆才知道，很早以前，裴声声就被孤立了。原因只是因为，刚开学时班主任表现得很偏爱她。

不过因为这件事已经没有人跟裴声声说话了，更没有人追究她被孤立的原因。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亲生母亲打，同学们嫌尴尬，裴声声自己也直不起腰跟别人打招呼。

一时，更多的流言蜚语开始攻击裴声声。大概每个学校的学生都会私下偷偷组一个群，师大附中这样优秀的学生也不可避免，接近5000个人的大群里，忽然流出了一段视频。

不少人认出那是学校的后门，一般没有同学会从那里出去，因为那里的门很窄，经常会堵住。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女人，开着车停在后门的小吃街，而裴声声坐在车里。

车门大开着，视频清晰的拍到女人粗糙的手，用力的掐着裴声声的掌心，因为没有录到声音，只看到女人不停的开合嘴巴，声音似乎很尖锐。跟疯子一样撕扯裴生生的头发，把她一下甩到马路边，看着就很疼……紧接着，裴声声一把推开了女人。

视频戛然而止，一向热闹的大群里，一时没有人发消息。尹陆也看到了，过了好几分钟，有人反应过来才问：“这是裴声声她妈吧？”这下所有人摸清了裴声声。

……

老人云：柿子要挑软的捏。

很快，裴声声就又一次被捏得推上风口浪尖。

裴声声作为语文课代表，在班里收作业，因为没有收一个男生迟交的作业，惹毛了那个嘴臭男，因为裴声声之前交家庭情况报告单的时候被男生看到了，男生阴阳怪气的骂骂咧咧：“交作业有什么屁用，我爸我妈可没离婚。我妈还心疼着我呢，都舍不得对我动手”

一本整整600页大厚纸的二战史被扔到了男生背上，男生痛苦的呻吟，恶狠狠的拎着手给了裴声声一巴掌，扇过之后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上了一脚，把裴声声踹到了墙上，巨大的轰鸣，让天花板上的护眼灯都晃了晃，令人胆寒。

从那一天以后，裴声声就休学了，直到前一天，尹陆才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嫌恶的目光透过照片，映射进自己懦弱的心。

午夜梦回，他不断安慰自己：“这都不是你的错。”

他很痛苦，但他从没有想过，第一次被霸凌，关在厕所的裴声声该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