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到谢晴微假期结束离开，张进明再没有出现过。
离开之前，谢晴微和朋友们一起过了个生日，收获了一大堆祝福和礼物，隔天也就是正月十七，沈长今再一次送走了她。
那天，是南理的开学季，新一轮春季学期，送完人她坐地铁回来，在学校门口的征兵小摊上，再次见到了这个影子。
沈长今不意外，路过小摊，拿了一份广告贴，往校园外的一个咖啡厅里走。
那个人，默默地跟上了她。
到地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位置，沈长今坐下。
没多久，对面来了人。
刚坐下摘掉棒球帽，语气和善地跟沈长今说话，“可以啊，失忆了也不影响这超绝的警惕性哈，比晴微强多了。”
没错，这么多天，虽然后来没有人再尾随她们俩，可沈长今一直都有一种感觉，女人的第六感，在暗处，的确有一双眼睛，席卷着她的生活。
这种叫人后背发凉的感觉，前所未有。
对手很会装，沈长今遇强则强，不管他说的有多么离谱，面上也装的很平静。
“套近乎之前先介绍你自己。”
张进明绅士的摆手，“的确应该，但礼尚往来，女士优先。”
……
长今眯眯眼。
这个人可能比她都了解她自己，还在这故弄玄虚。
“你是，南海艺声游泳馆的老板？”
张进明表情一收，像是对长今不回答他问题有点不满，“是啊。”
“骗人吧。那么大个游泳馆老板这么年轻？”
“子承父业。”
哦。
沈长今微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以及你和我过去有过什么事情，我都不想知道。你主动找上我，看样子像是专门来给我答疑解惑的，有什么我就直接问了。我想知道，两年前在你店里，谢晴微怎么受的伤？”
张进明看样子，并没想到沈长今会这么说，眼睛里还流露出了几分迷茫，“我和你过去有什么事，你不想知道？”
“我和你必然不会有什么事。”沈长今武断地表达，收获了张进明一个轻笑，回了她一句。
“没错，你和晴微，我都拿亲妹妹看待，不过她更亲一点。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沈长今主动问，张进明自己说自己的，“她爸妈是因为救我爸妈死的。那年我跟她都是十一岁，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看见那漫天的火光，怎么灭也灭不掉。”
沈长今听着心里很是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人说话的语气挺反感的。
“你和谢晴微是同学？”
“没错，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回答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她爸妈是不是很傻？都没救的人了还要去救，平白让我欠她一个这么大的人情，还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沈长今没回话。
她皱着眉，盯着这个表面看上午和顺的男人看了会，“你是反社会型人格吗？”
张进明没反驳，还饶有兴致，“怎么看出来的？我和聪明的福尔摩斯一样，是高功能的反社会型人格。”
他的话挺多的，还举一反三，比如沈长今这么问了，他就得评价一下她，“以前我认为，整个南海要是有人有资格跟我比较，这个人得是沈长今。可惜现在不是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孩，现在都没有棱角了。”
这话说的，叫沈长今本能不愿意和这个人多接触。
经谢晴微那么开解过后，她其实对于过去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执念，线索不线索的也就是想一想。
现在觉得，如果知道过去要和这么一个人沟通，那不如不知道。
于是她起身想走。
“哦哦哦，看我这脑子！”张进明似是看出来她的意图，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你是想知道晴微的腰伤，这个简单，我手机里有视频，当时我店里的监控录像，后来我修复了收音设备，声音都是清晰的，来来来。”
说着，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里面传来人群的嘈杂声。
沈长今一下顿住。
还有她自己的声音，于人声中十分的显眼，沉静中藏着慌乱。
——“不要过来！不要！”
这是她的声音，但她没有这段记忆。
那只能说明，这是另一个她的。
沈长今伸出手，“拿来。”
“喏。”
手机被送到她跟前，上面赫然是一个游泳馆。
画面正对着的，是刚刚赶过来的谢晴微，身后还跟着一个凶巴巴的男生，背对着镜头的，是一个分不清年纪的男人的，他手里正禁锢着一个及肩短发的女孩。
声音，便是从这个及肩短发女孩口中传出来的。
——“长今！！冷静一点，你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告诉我们，不要伤害她好不好……”
——“滚！都滚！叫你们老板出来！叫游泳馆的老板出来！”
谢晴微旁边有店员，是她说了句，“老板现在真的不在家。”
——“就是你们这游泳池！我老婆在这淹死了！她死了！！”
——“得了！真烦。”
这话来自于谢晴微背后那个凶巴巴的男人，这么一会功夫，他找了个板凳来坐下，“这得报警啊。”
说着，这人便拿出手机，明目张胆地打了110出去。
当即，疯男人开始大吼大叫。
画面中，谢晴微没多说什么，似乎是俺骂了一声，退了一步去夺他的手机，她追他逃，上演了一出追逐战。
沈长今看着却很心烦。
电话很快打完了，果然，被这么一击，疯男人直接彻底丧失良知，挥舞着手里的小刀，一手控制着沈长今，另一手胡乱地向人群中挥去。
看热闹的人，已超乎想象的飞快速度散开，只有刚才打了报警电话还在得瑟的沈长德没能出去，被疯男人堵住了。
画面里，刚刚骚乱中消失的谢晴微，这时候再度出现，在疯男人的背后飞起一脚，那把小刀被她这午安力气的一脚踹飞，直冲冲朝沈长德飞过去。而她自己看准这个时机，把沈长今一把拉了过来。
这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而今的沈长今在屏幕外看着，还没来得及松气，一颗心顿时又提了上来。
画面里，她看见那个男人，在裤兜里，掏出了第二把刀，一把比刚刚的小刀还要锋利的刀，直冲谢晴微面向他的后背甩去。
……
满头的汗，沈长今浑身蹦的紧，用力地暂停了视频。
她指尖都在发白，按在手机屏幕上，几乎要把显示屏捏碎。
“怎么没看完啊？后面还有呢，你摔倒在地上，晴微的后背被划了两刀，鲜血淋淋，直接掉到池子里去了。哎，要不是你跟着跳下去不顾一切把她捞起来啊，这伤得更重……”
——
等到了剧团，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谢晴微正收拾东西，晚上六点有元宵会，中间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次回来她带了很多给师姐们的小玩意，都是妹妹们送的礼物。
正有说有笑的，手机突然一震。
长今：［想起来点东西。］
谢晴微顿时停住动作。
晴微：［什么？］
晴微：［我一走就想起来啊？别是我的黑历史吧］
长今：［你的红历史。谢晴微，这次我要三根雪糕才能哄好］
晴微：［行，见了面姐姐给你买］
长今：［本来就是一猜，没想到你腰伤还真是因为我啊］
谢晴微当即从行李箱堆里站直，“师姐，我去外面透透气。”
和她一起收东西的是三师姐，“行，到床上睡会去，今天到半夜呢。”
“我不睡，你睡吧。”谢晴微拿着手机跨出这片地方，“长今找我聊天呢。”
谢晴微独自来到了院子里，外套也没来得及穿，眼睛瞅见个能坐的地儿就坐了，盯着沈长今这话看了好半天。
晴微：［不是因为你，准确的说，是因为沈长德］
没一会，沈长今打了电话过来。
谢晴微踌躇着，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隔了几秒才按下接听。
对面十分的安静，细听，有酒瓶碰撞的细碎声音。
是长今，她一个人在喝酒。
“都想起什么来了？”谢晴微声线放的很柔很柔。
“嗯……”
在那边，沈长今身边滚着三个酒瓶，独自在漆黑的夜里躺着。
“好像……没想起来什么吧？”
“哦……”
“就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被打，好像谁都能打我，我就跟那个，路边狗都能撒泡尿的野草似的，打的最狠的一次，我觉得我要死了……在家门口，我看见一辆白色的大疙瘩，后面的门是开的，里面铺了一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小熊垫子……我，我想让自己舒服点死，所以我就爬进去了，我把门关上，蜷缩起来……我也没想到，这门居然那么好，还能再打开……”
谢晴微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听得出了神。
她知道沈家不好，父子俩不用多说，她妈也很不好，或者就说，她妈这种，爷们面前一句话不敢说，到闺女面前喊打喊杀的更不好，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长今从来不在她跟前说这些。
可谢晴微记得，很小的时候，长今经常对她说的话是。
——“你跟我那么好干什么？”
谢晴微那时候也是有点小傲娇的，她十分不自在，老是说，啥时候跟你好了。后来，她爸妈不在了，长今再也不问她了，成了她老是跟长今说，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谢晴微也不说这种话了，遇着事，她只会反复不停，不厌其烦地告诉长今，你是对的，你真的很厉害，所有人都应该对你好，别人对你不好，是他们的错。
长今是听进去了，就是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听进去。
——
“怎么想起来的？”
“回来睡了一觉，就想起来了。”
谢晴微眼尾掉下来一滴泪。
同步的，遥远的地方，沈长今也在地上躺着掉眼泪。
“你要是不管我就好了……就不会受那两刀。”
“你要是不管我也好了，我就坚持不过那几年。”
沈长今嘟囔着难受，“怎么这样啊？”
谢晴微依然温柔的不行，将她所有情绪都照单全收，“这样多好啊。”
“要不然你回来也打我一顿吧，我不想看见只有你身上有我造成的伤痕。”
“行啊，我也拿刀，回去给你刻一个爱心，后面跟上我的名字。”
说白了，这不就是纹身吗。
沈长今翻了个身，脑子清醒了一些，“可以，我赞同。你最好划狠一点，我不是疤痕体质，很快就好了。”
“好啦开玩笑的。”谢晴微哄着，好像把自己的情绪也整理好了，“知道我小女朋友想姐姐了，姐姐一周后就飞过去，好不？”
还要一周啊。
沈长今嘴一瘪，不开心写脸上，“不好。”
“呀，乖啦宝贝，好好上课，虽然我们家长今不用听课都能考第一，但大学的课还是要好好上的，不然期末考的再好都过不了了呀，实在无聊，就看电影吧，一天看一部，等数够五部了，姐姐就回来了……”
……
过了年，也依然是冬天，院子里气温低，曲小岚收完自己的东西，窗户里看见谢晴微在这里打电话，试探性地敲了敲。
身边的五师姐偷笑着跟她说，“我刚都叫过了，一点反应不带有的。本来我还不信，这会是真信了，她俩还真是这个情况。”
曲小岚直龇牙，“师姐，你能接受吗？”
“接受什么？”
“就是身边的人搞这种。”
老五收了收表情，“的确不太能接受，但她俩除外。我想，任何一个了解她们的人，都会由衷的祝福她们吧。”
隔了一会。
曲小岚笑了，“是，你说的没错。有时候我看她们俩这样，都羡慕得很，你说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呢，男女我都不强求了。”
“早晚会遇到的。哎？对了，你不是马上要和你的crush相亲吗？”
“……靠，谁造的谣都是？”
“你妈啊，今儿特意打电话到团里的，说一定得给你假期，都谈好了，二十三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