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老杨对这帮篮球队的人是真的下血本，吃饭的时候就在着手准备了，聚餐还不够，家里有几个平常野炊时用的露营帐篷，也一一拿出来，就安置在沙滩边上。

有几个大小伙子，这并不是难事。沈长今她们三个也没反驳什么，本来要是没这么一出，她们也要想办法留下李宁的，这么一来反而省事了。

都是搞运动的年轻人，有一次聚众在海滩过夜，个个都很兴奋，围着一圈又一圈，在玩一种很原始的活动。

叫丢手绢。

谢晴微腰不好，沈长今理所当然和她一起在树脚下，在一根根深蒂固的单杠边看戏，杨朵朵却是怎么都推脱不掉了。

要说，篮球这项运动也是讲究战术安排的，不能全是一伙四肢发达的人在一起打架，但现在这样的情形就是给沈长今一种感觉，好像他们眼里只有这样猛烈运动的游戏。

“跑来跑去有什么意思？不能来点有技术含量的游戏吗？”

李宁第一个站起来回她，“行啊，不然我们来玩桌游怎么样？”

下面的杨朵朵没好气，“桌游有什么好玩的？”

“不然你说说看，”有男生在给李宁接话，“那种游戏？”

“狼人杀怎么样？大家应该都会。”

围成一圈的人纷纷附和，李宁说着掏出了手机，笑着朝沈长今和谢晴微说，“你们俩也下来吧，我知道有个公众号可以玩，咱们开个房间一起。”

谢晴微撑着单杠没动。

“我不会。”

沈长今说出了谢晴微想说的话。

李宁笑，“没事，你坐我身边，我教你。”

沈长今盯着他看了会，有一种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别做的太过分的警示意味，谢晴微是看明白了，台下很了解沈长今的杨朵朵也感觉了个大概，她一直都以沈长今身上这股镇定劲儿为荣，被她盯一会，就算浑身上下再是光明磊落都得生出点心虚感来。

至于别人能不能意会，这得看眼缘。

显然，李宁没这个眼力见。

“我这人吧还挺挑的。”沈长今支楞着眼睛说，“我要写什么都得找最好的老师学。这样，你连赢三把，我再看看要不要你教。”

“……”

一阵奇异的静默。

“噗嗤——”女生团里有人偷偷笑了出来，背对着方向，给沈长今比了个大拇指。

沈长今没看见。

她这会还挺惊讶，平常这个剂量的药吃下去不到半小时她必睡着，这已经快过一个小时了，李宁竟然还是生龙活虎的。

“都说国家队里竞争激烈，看来真的是练的不错。”谢晴微小声地说，“万一玩着玩着他越来越精神了怎么办？”

对啊，那可怎么办呀。

沈长今差点没笑出来。

“且看吧。”

人多的狼人杀是真的有看头，这种博弈类游戏，最好玩的局是什么人都有，全是很会玩的，看着竟顾烧脑，全是不会玩的，又觉得没意思，最有看头的就是一群浮于表面的普玩之下，潜藏着几个会下棋的高玩。

所以沈长今肯定，今天晚上会有看头。

杨朵朵之所以被称为朵殿，不是为了彰显她杨家嫡长女的身份气派，而是在某些方面，她确实是王者。

沈长今不爱跟杨朵朵玩游戏，尤其是桌游，这什么狼人杀，她曾经看她在家里找人玩过。

那时候沈长今还没跟她多熟悉，就见识了她将一群男生玩到团团转的画面，关键就是局势看的很清，长了张不会玩游戏的脸，可背地里却将每个人的身份都猜了个透。

如果没有后来的接触，沈长今还真以为，杨朵朵是个心思很深的那种阴暗型的人格。

直到今年夏天，撞见她和一个看起来就很傻的男的抱在一起。

……

沈长今的滤镜全都碎了。

相较于沈长今，谢晴微是玩过狼人杀的，以前和室友一起，不仅这个，她还玩过三国杀，剧本杀，还有更刺激一点的德国心脏病，但尝试地越多，都越发的证明了，她是个游戏黑洞。

但看还是可以看的。

昨天是中秋节，今天十六，月亮正圆，大灯也不需要，只要一盏烘托氛围的小彩灯，放在人群的中心，一人一个手机拿着，防止听不清声音，每间隔三人开一个麦，游戏就这样开始了。

沈长今和谢晴微远远地站着，像两个局外人。

手机玩不需要主持人，她们俩也不知道事态发展的怎么样，好像世界的喧嚣和她们无关，她们只是小说里存活到最后的路人甲，是每个人青春年华的见证者。

少年时期经历过太多的人，往往都会忘记自己也正当少年。

“唉。”谢晴微叹了叹气，“年轻真好啊。”

沈长今立马反驳，“我没记错你今年23都不到吧？”

“是吗，”谢晴微托着下巴，“可我怎么觉得我已经七老八十了。”

她的声音丝丝入扣。

“这么多年，我似乎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师父说，我肩负着陆派的传承和复兴，我不能埋没了自己的天赋，这世上多的是比我更加努力的人，我不能停下。所以我一直没有停。可是走着走着，我感觉我人生所有路都走尽了。”

“我爬过山，也登过顶，经历过年少成名，也遭受过一夜坠落，更重要的是，我送走了很多人。你说我没有老，可是为什么我爱的人都离开了我，爸妈这样，外婆也这样。我不能怨恨，我应该庆幸。因为她们都很努力了，努力跟我好好的告别，干干净净地远离我。”

“长今，你说，现在的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会不会某一天过后，我从床上惊醒，发现这都是一场梦，你没有活下来，或者是我没有再遇见你。”

——

沙滩上吵闹的声音依旧。

此刻游戏进入了高潮，杨朵朵开局天顺，拿到了预言家，而且第一把就验出了一匹狼，后来在李宁的发言中，发现他一直在向好人阵营表忠心，并且明目张胆地求好人抱团，当时她便肯定了李宁倒勾隐狼的身份。

复盘时刻，李宁有点输不起，估计脑袋也有点晕乎，说话有点不稳，“朵朵，玩归玩，你别老针对我。”

杨朵朵微笑，“好的。”

当然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某些人的话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跟着一个好的预言家就是会很有意思，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很快第二局开始。

谢晴微的话挤不到这里的喧闹中，她只会挑讨论时刻说话，天黑杀人时刻都是安静的。

谢晴微很少聊她的过去，沈长今一直都没问过，她自己本身也是个排斥过去的人。

不止是谢晴微觉得她不真实，沈长今也是在这一刻，才觉得谢晴微立体了。

“先说，我是个真实的人。这不是梦。”沈长今发挥了自己不太好的语言系统，“其次，我挺羡慕你的。”

谢晴微默默的弯起唇笑。

在沈长今看不到的地方，她飞快地眨着眼，尽力压制涌动起来的酸楚感。

“真的，谢晴微。”沈长今轻轻地叫她，“你转头看我。”

小长今现在长高了，谢姐姐需要抬头看。

“能看出来吗？”

嗯，眼神的确够清澈。

这话戳到了谢晴微，埋在手臂里笑出了声。

“你别笑啊，我在好好安慰你呢。”

谢晴微只管点头，点完了接着笑。

用眼神安慰，她们家长今也算是从古至今第一人了。

“……”几秒后，沈长今嘴嘟起来鼓了个泡，脚尖点地晃呀晃，没忍住也笑了，“好吧好吧，我本来也不会说话。”

哪有啊。

谢晴微由衷觉得，长今的话虽然又少又浅薄，但是真的有用。

没一会，第二局游戏也结束了。

这一局结束，李宁托着下巴蔫的开始怀疑人生。

这局抽到了金宝宝，预言家是个会玩的男生，同伴还是省队里一个前锋专业户，给他挡了不少伤害，却还是输了。

输就输在女巫。

女巫没护他，守卫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于是这局的胜利拱手让给了狼人阵营。

同为好人阵营的杨朵朵隐藏下自己的女巫牌，摆手，“对不起啊，我菜我菜。”

江兰马上接她的话，“没事儿朵朵，咱再来，这次肯定能赢。”

“好！”

第三局游戏开始。

——

收了笑，谢晴微活动了一下下巴，“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安眠药啊？”

“晚上睡不着。”

安静了一会儿，前面海滩上天已经亮了，新一轮讨论开始，完全压住了两人的声音。

“长今，你会想要想起来以前的事吗？”

“嘶——谢晴微，你可是问了我很多问题了。”

沈长今又一本正经的，每次她这样，都有种像是聪明人故意摆脸色，谢晴微又想笑，“有吗？”

“再要问，得礼尚往来了吧？”

“好，你说。”

沈长今看着她，“腰后那伤口，怎么来的？”

“这个……”

谢晴微明显有点踌躇。

沈长今顿时直了直腰身，“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划的？那么长一道，看上去也不像是手术刀疤。”

谢晴微定睛看着，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沈长今也很有耐心，一点都不催，到了天黑了又亮了，两人也没新的对话出世。

“不能说吗？”

“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想知道因为谁。”

“没有因为谁，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我是疤痕体质，增生了，所以看起来可怕。”

沈长今眼色一沉。

哇的一声，第三局游戏结束了。

好人大获全胜，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路程，反正是所有人都躁动起来了，站起来猴叫。

杨朵朵和江兰击了个掌，一同往沈长今的方向看。

结果就看到，远处俩女生，拉着手，侧着头，脸怼着脸。

安静地像一幅画。

杨朵朵：“……”

喧闹之下，一个已经到极点的高大影子，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