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岌岌可危,好像有点不受控,要破窗而出了。
那么美呢?
才几天。
风越来越大,她的头发往后扬起,一张轻锁着眉头,格外清冷的脸,完整地显露在谢晴微面前。
而背对着风的谢晴微,耳边和额间的碎发都向前而去,模样有些风中凌乱。
风好像,在努力地将谢晴微往沈长今那边吹。
谢晴微脚尖一直抓着地,自发与劲风较量着,突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有了种松了力气,任风去的冲动。
可惜,她听到了沈长今接下来的话。
“我怎么会知道?”
耳边尽管有秋风的悲号,沈长今的话还是那么有力量,轻而易举到了谢晴微脑海中。
谢晴微叹了一口气,“我是因为你呀。”
沈长今:“……”
可以。
好有勇气。
一首《勇气》献给牛逼的谢晴微女士。
她鼓着腮帮子,扬着下巴,眼睛明白睁着,望向天边那一一团灰黑色,有实质的风,却像是瞎了一般。
就算天边挂着一个五彩霞衣的神仙,沈长今此刻估计也听不见。
她这会觉得谢晴微是真的有点道行。
知道她会装,不吃隐晦那一套,现在改明牌了。
就想泡她是吧?
“因为我?”沈长今像是无语地笑,“我跟你什么关系?”
谢晴微眉眼都在浅笑,“你是我妹妹呀。”
沈长今:“……”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
谢晴微见她这一幅不信的样子,还换了张认真脸,“长今,我没想到你能活下来,我们都没有亲人了,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有数十年羁绊的亲人了。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妹妹。”
“……”
短短一句话,沈长今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空了。
所以真的这么单纯是吗?
就没有哪怕一点非分之想?
……
她又看了看谢晴微眉目含情的眼神。
去你的吧。
谁信呐。
风突然变得很强烈,沈长今踱步的脚有些站不稳。
定睛了,她才看到远处不断逼近的一片龙卷风。
谢晴微也察觉到了。
两人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发现与对方正处在操场外围的大路上,两边刚栽好的小树自己都岌岌可危,更不可能给她们遮风挡雨。
是台风。
台风竟然提前来了。
一句话都没说,沈长今一步跨近,弯腰抓住谢晴微的手臂。
然后转头,朝着与龙卷风相对的方向,大步跑去。
目的地是学校里一栋破败的礼堂,建筑风格都是上世纪军团里文艺汇演时候的样子,老旧里透着一股内里的红,好像能战胜一切阴暗。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那里躲避,也不知道今年的最后这场台风会不会一举将这栋老楼摧毁,但这是唯一一条路。
谢晴微还是能跟上沈长今的步子的,见她这么着急地跑,她不禁也往后看了眼。
身后的天空都变成了灰色。
“要不我们回你宿舍吧?”
沈长今大声地说,“来不及,很快就来了。”
到礼堂附近,门虚虚掩着,挂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锁,不知道被谁撬开了。
沈长今推开门,拉着谢晴微躲了进去。
门一关上,身边所有杂乱的声音瞬间静止。
只有两人微微的喘气声。
平日里,谢晴微和沈长今都不是跑几步就呼哧带喘弯着腰半天起不来的人。
但今天奇怪。
这一路跑着,前面是红色,后面是黑色,她们拉着手,说不清是将黑色带到了红色里,还是被黑色赶到了红色里。
也有可能,下一步就一脚踩空,坠落到没有人烟的不知名地方,在那里被某个叫系统的高科技压制着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历经生死后回来,发现自己还在躲台风的路上。
沈长今是不排斥恶劣天气的。
但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喘够了气看了眼自己的生死伙伴,发现对方正撑着后腰,放空又僵硬地揉着。
一看这鬼样,就知道跟她想一块去了。
这样的经历,也算是人间少有。
沈长今站直了,兜里掏出一根皮筋,三两下就把自己的头发扎了个高且杂乱的马尾辫。
然后到谢晴微身边。
把她那只没起到什么作用的手扔开,伸出自己经过摩擦后已经生热的掌心,附到她肌肉紧绷的后腰处,左手抓着她的胳膊,轻轻地帮她放松。
谢晴微确实不舒服。
但也说不上来怎么个不舒服法,比起腰间的旧伤,她更多的感觉是无知和茫然,在沈长今给她揉腰这一刻,感受得更为确切。
她犯病了。
“好了,我没事。”
都这么说了。
沈长今沉默着挪开手。
这会,才顾得上看这个透着老旧二字,哪哪都落着灰的大礼堂。
外面漆黑的像大半夜,礼堂内也没有光。站在这个地方,只能看见最后一排椅子的背影,□□大都掀起来,损坏地不成样子,只有最右边,靠墙角落里的一个,背影是完好的。
透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谢晴微想让自己转移一点注意力,便拉上沈长今的手,摸黑踩着台阶上阶梯。
视野逐渐开阔,亮度也越来越大,一个幕布都已经彻去,纯木的舞台,展露在谢晴微眼前。
竟让她觉得,像极了京南的老剧院。
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台下走。
“这是你们学校的礼堂吗?”
沈长今来过这个地方,没有谢晴微这样的新鲜感。刚从躲台风的经历中回过神来,现在她的感受,全数都放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随意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长今正忙着盯这只抓紧自己左手的右手。
抓得挺紧的。
对亲妹妹会抓的这么紧吗?
再加上这么昏暗的地方。
就左边这个窗户里能射出一点来自北方的光亮,指引着谢晴微脚下的路。
若是站在南方往北看,她们就成了黑色的,粘腻在一起,分不开的剪影。
沈长今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
不自觉地已经弯起了唇角。
不太好。
比起火光氤氲的烛光晚餐,她觉得这样的气氛更加的焦灼和浪漫。
这场台风真应该给她道个歉。
看看你的突然而至,把我心神都搅成什么样了?
“这个地方好有感觉。”
沈长今:“哪里有感觉?”
“你看舞台中心。”谢晴微扬起下巴,只想那里,“看到了什么吗?”
那里空空如也,灯光,演员,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如果硬要看,沈长今觉得,“没看到什么,但想象到了一个画面。”
谢晴微转过头,手依然没放开,抓得很紧,眼睛里带着期待的光亮,“什么画面?”
她怎么能做到瞬间把星空给塞眼睛里?沈长今突然不会说了,感觉说什么都配不上这份星空。
只能继续看舞台,嗓音透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抖,“看到了一个人,穿着鲜亮的戏服,在表演,台下没有观众,只有落了灰的一排排观众椅,那人也没有看观众,却表演的如痴如醉。”
谢晴微听着听着就笑了。
戏曲演员连笑都是完美的,弧度自然,明媚大气,声音也透着清亮。
边笑边说,“那她在看谁啊?”
沈长今摇头。
安静的空气里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背景音,台风刮过来了。
可她没有理睬,独独看着谢晴微。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像明月之下的一汪池水,宽广无垠,一旦遇事,经得住龙卷风暴,也藏的下少女乾坤。
沈长今跟着淡笑了声,“不知道,可能在看另一个自己吧。”
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空气中仿佛有种桑拿房那样的粘稠感,沈长今觉得浑身过电一样,有点不适,便摆了摆手,松开了谢晴微。
谢晴微低了低头,不笑了。
尴尬又沉默。
“找个地方坐会。”
“好。”
谢晴微想起来,“我记得最后一排,那有位置是干净的,到那边去。”
等两人找到了这地方,才明白了为什么这有几个椅子格外干净。
因为黑不见底的地面上,扔了一堆纸团,还有颜色更深一点的不知名物体。
谢晴微就瞧了一眼,火速拉沈长今的手远离。
刚刚有光亮的那个窗户,她直接带人往那边去。
“这地方什么时候拆?”
沈长今跟着受摆布,“不太清楚。我也刚来不久。”
谢晴微闭了嘴。
两人到窗户边。
能看到外面,雨已经下起来了,天空像一个倒挂着的黑幕,风卷着残云,卷着雨水,无情地拍打在玻璃上,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玻璃内壁逐渐起了一层湿气。
沈长今咬着手指,眼睛看向谢晴微干净白皙的侧颜,还有细软的垂在耳朵上的发丝,觉得,再不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可保不齐她要干出什么天大的事了。
“你,也没有亲人吗?”
谢晴微没看她,眼睛放在起了雾的玻璃窗上。
“很早就没有了。”
“去世了吗?”
她扯了个笑,“差不多。我只有外婆,她叫谢莹,上了大学后,我带外婆一起去帝都生活,可她身体真的不太好了,在帝都的医院住了半年,去年走了。”
沈长今低了低头,“对不起啊。”
谢晴微抬眼看她,“没什么,这个思想准备,我都做三四年了。外婆能多陪我三四年,我觉得很幸运了。”
沈长今沉默。
良久。
“我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
谢晴微说,“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