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礼并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匆匆消失在黑夜里。

贝三跟着费林言回书房：“杨礼那儿估计量不够，再多些他的处境也很危险，我们缺的怎么填上去呢？”

这个问题已经让费林言苦恼许久，看来他得亲自跑一下外省。

“过几日你寻个由头再送点银钱给任翘。”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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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翘上台前从来不紧张，但她看着华班主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忍不住好笑：“师父您这怎么突然这样了？”

“今晚的贵客可不少，这桌椅安排哪一件事不让他烦心？”师母走了过来，递过一块料子。

任翘拆开包裹看了又看，这不是昨天她在店里瞧见的那块吗？

“门外头有人送来了，匆匆丢下就走了。”师母也凑过来看，“噢哟，这料子可以哇。”

她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这质感，估计是从津州过来的。

“师娘，看见送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吗？”任翘总不会以为是令悟秋亲自跑了一趟，但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没看清具体长相，只知道是个小男孩。”

任翘雀跃起来的心听到这个回答又沉了下去：“知道了。”然后随手就拿进了屋子，好好放进大木头箱子里。

门外已经有人在催她早些到前面戏台处准备了，她收了收心思，应声而去。

任翘工小生，但这出戏她要唱的是老生。

这套妆容不重眼妆，但却又要吊高眉毛，景华班多是自己上妆，偶有师兄妹们互相帮助，任翘的习惯，脸部总要上的更黄些，她生来就白，如此更加贴近角色，眉眼要较自己原生的画的再平些，压了张扬，更显从容，再挂上灰髯，穿戴完毕，出场已是亮相。

这出戏要的便是一波三折，浓墨重彩，任翘对自己苛刻，此前唱得几次总觉得不够好不够妙。

四十万雄兵兵临城下，城中兵微将寡，老弱妇孺既不能战也跑步的，诸葛亮高坐城楼智商，作空城计，大开四门，谈笑间，琴弦几动，琴声临危不乱。

任翘越想进入状态便越要想些困难危机的事，她的心得沉下来，才能唱得好。

戏园已经开张，小文堂们飞檐走壁，穿梭在略显拥挤的地盘上作牵引，领着三三俩俩的贵客进门歇脚，任翘坐在后台，听得前面闹哄哄的，只把那些人也当成司马懿的队伍。

令梧秋和于旸来得稍微迟了些，幸好二楼有杏爷特地留的最好包厢。

“三哥，杏爷今天不来吗？”令梧秋见包厢里头还空着几个位置，转头问着贝三。

贝三本就是费林言提前派过来的：“杏爷有事耽搁了，不一会儿就能过来。”

令梧秋念着贝三的名字，取的可不是费子下面的一个“贝”？

她的目光飘向楼下，几个看上去非富即贵，派头很足的男子被簇拥着上了楼，身旁还有两位漂亮女子，那华班主还亲自迎了出来。

于旸指了指：“那个个子高的，文质彬彬的是大帅的秘书，后头那个矮些，是他的小儿子。”

“他们也爱来听戏？”令梧秋的位置极佳，瞥着能看见他们。

“唐秘书格外爱戏，说是平日里还会写些话本子，那王四可不是了，他爱的是唱戏的人。”于旸说着说着鄙夷了起来，“看见没，那俩姑娘原先是酒楼里唱曲的，硬是强取豪夺了过来。”

令梧秋按下愤怒，掐着椅子的手柄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你同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令梧秋担心于旸若是和他打交道的时候看不惯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事。

于旸拍了拍她手臂：“你放心，这种人，我打小就见多了，这王四也是个废物草包，大帅那儿也压根没跟给他任何职务，那唐秘书是好相与的。”

于旸说着便要起身去打个招呼热络一番：“你跟我一起吗？”

令梧秋打定主意，前后脚跟了上去。

“唐秘书，王公子。”门口站着的护卫认知于旸的脸，通报过了，于旸立刻换了一副相见恨晚、久别重逢的热情嘴脸主动迎了上去。

令梧秋跟在身后，默不作声，敛了所有锋芒。

王四还在那儿跟着于旸勾肩搭背，一副酒肉朋友的做派，唐复之已经侧过头看向身后的令梧秋：“这位是？”

于旸一拍脑门，格外浮夸：“瞧我这记性，一见到王四少，就乐得只顾得上叙旧了，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边是我从云州请来的令梧秋令老板。”

王四这时目光也回到令梧秋身上，见她伶俐清冷，看她的眼神也不坏好意了许多，唐复之知道他的德行，立刻开口道：“云州的令老板？那岂不是令家的......”

于旸含着笑，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调低调，咱们令老板是准备单打独斗，靠自己实力闯出一片天的。”

王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落了座，拉过唐复之在耳边偷摸问道：“什么令家什么云州？”

“意思是，有背景，还不是咱们这儿的背景，你少打些没用的心思。”唐复之格外冷淡，他早就看不惯这位的嚣张跋扈，若不是大帅有心让他看着他，这景华他也是不愿让他进来的。

王四一下就蔫吧了下去，这景华班的任翘后头有人，这令什么的背景更大，得，那这戏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令梧秋和于旸打过招呼就告辞，回了自己的包厢。

临走唐复之还多看了令梧秋几眼，又客套地说下次一定去捧场，令梧秋装得极好，他也只当她害羞。

“不太舒服，他看我的眼神。”令梧秋卸下防备。

于旸刚刚顾着和王四打闹，没怎么注意到这里：“那以后还是少碰面，反正我都同你在一起。”

“好。”正说着话，贝三给杏爷拉开了门。

“你来了。”两个人站起来把最中间的位置腾了出来。

令梧秋看他，总觉得精神比那日初见还要差了许多，经得允许后，搭上他的脉，又为他看了一看：“这几日可得多注意些，药快来丰州了。”

“多谢令老板。”

回去之后，贝三就查了查令家在那儿的地位，确如令梧秋所言，还是有些底蕴的，贝三看着费林言日益消瘦的身子，暗暗期待着令梧秋口中的药是真的管用。

外头的喧闹终于消停了不少，一楼二楼都坐满了人，只等那任翘登台。

“今儿是哪一出？”费林言慢条斯理地对着空气问话。

“空城计。”

开场的锣鼓被敲响，令梧秋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隐隐有些兴奋。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任翘第一个音起来，就超乎了令梧秋的想象，戏腔的嗓音宽宏圆润，唱腔珠圆玉润，她虽瘦小，扮相却多了几分儒雅俊朗。

“怎么样？”于旸凑到令梧秋的旁边，见她听得聚精会神，跟着台上一道打着节拍，台上潇洒俊逸，一个转身，令梧秋回了神。

“戏好，人也好。”

费林言的位置偏她们二人后面些，他再凑一点身子，正好能看见脸上的细微表情。

这令梧秋哪有千里迢迢过来打擂台的样子，谁会对竞争对手这般敞亮地如痴如醉。

令梧秋恰恰是听多了戏才爱上了戏，她演小生，一双含情目本就是天赋，这样漂亮的女子上了扮相，更加清清丽英俊，对镜多了，看旁人也不觉得稀奇，可台上的任翘不一样，故作老成，别有风味。

一场下来，令梧秋也顾不得其他，眼神和心思全都在任翘身上，曲终人散，还是于旸将她推醒。

“散场了，咱们去后台看看。”

杏爷打头走在最前面，经过隔壁包厢的时候，唐复之追了出来，跟着他们一道。

令梧秋故意走在最边边，不想同他太靠近，费林言也看出她这层意思，主动慢了两步挡在了他们中间，还主动和唐复之攀谈起来。

任翘正卸着脸上油彩，见闹哄哄来了一群人，本是不高兴，一见杏爷，嘴角便弯了起来，又见身后跟进来了令梧秋，眉眼更是藏不住笑意。

这场她唱得格外专注，也格外满意，所以令梧秋来看，她很是开心。

“如何？”任翘趁人不注意，比着口型，昂着骄傲的头，插空冲着令梧秋示威。

在令梧秋看来，全无威胁，只有可爱。

“还行吧。”她慢吞吞走过来，华班主和其他人在互相恭维，她溜到了任翘身边，蹲着身子，站在她身旁，两人同时照着同一面镜子。

“就还行？”任翘不乐意了。

令梧秋哄道：“我骗你呢，太妙了，真怕和你打擂台的时候，我输得太惨。”

令梧秋故意逗她，哄开心了又自己个满意起来。

“那你们到底哪天开张，我也要去听你的戏，给你指导指导。”任翘胡乱抹着脸，油彩挂到了耳边却不知道，令梧秋伸手擦掉耳垂处，又被她轻拍开手。

“也不嫌脏。”

令梧秋一点也没有尴尬：“为任老板服务，荣幸之至。”

华班主的身子正好挡着她们两个人，这些个小动作，谁也没看见，谁也不知道。

部分戏曲相关知识是查的资料，有误还请帮忙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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