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酒醒，沈清棠还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叫来小六问道，“昨儿个王春花过来了？”

小六无奈点头，“是，他儿子出事了，昨儿个在医馆外等了你一天，今儿还没开门又等在外面了。”

“她儿子怎么了？”

小六叹道，“患了破伤风。”

原来王春花的二儿子王小二前几日干活一锄头锄在了脚背上，伤口看着不重，就没当回事，只用土法子简单包扎了下。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就开始头晕头痛，全身痉挛，去镇上看了几个大夫都说中了风邪，没救了，叫回来准备后事。

王春花不死心，背着儿子求到了沈清棠这里。她昨日已在医馆外等了一日，惊动了不少人。今日又早早的来等着，一幅慈母情怀，惹得不少人叹息！

对旁人来说，她这番作为能引得几份可怜，对沈清棠而言，却有几份要胁的意思，让他十分不快。

王春花的确是这样想的，沈清棠心硬，沈家族人想来看病都被他挡在了门外，她在沈清棠这里更排不上号，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叫众人都站在她这边，闹得大了，沈清棠不想看也得看。

然而沈清棠并不愿受她的胁迫，因此一直没有出来。外边议论纷纷，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的病人了。

邵平无奈出来将闲杂人等劝到一边，顺道瞧了王小二一眼。王小二的情况果真如镇上大夫所说，已经没救了。外边风大，邵平有几分可怜天下父母心，忍不住道，“医者仁心，若你儿子能救镇上的大夫不会不管的。他这病越吹风越快，你还是赶紧带他回去，别让他在外边受罪了。”

王春花哪里肯死心，开始对着医馆门口磕头，大声道，“别人不能救，沈大夫一定能救，沈大夫求你出来救救我儿子，静州大人物的怪病你都能治，我儿子就是受了个外伤，你肯定能救的！”

邵平见王春花这样，知道说不通，叫小六和清柏把她扶起来，也进去不肯再出来了。

王春花好不容易看见一点儿希望，哪肯放弃，一把推开小六和清柏，仍是一个劲儿的祈求，“沈大夫，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错了，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去给宋家磕头，我去给宋夫人磕头！只要你能救我儿子！我什么都肯做！我儿子才九岁，你不能见死不救！你能救静州的大人物，为什么不能救我儿子啊！”

王春花如此哭哭闹闹，外人看来倒也几分情真意切。只是她叫不出沈清棠，又去饭庄处闹宋夫人，两边来来回回，扰的人都不得安宁。

凌霄和李明德来得晚，不知王春花为人，动了恻隐之心，问道，“师父，王小二真的没救了吗？”

沈清棠摇摇头，“身体强直，口噤不能开，四肢颤抖，骨体疼痛，面目喁斜，此皆损伤之处中于风邪，我也没有法子。”

沈清棠虽说救不了王小二的病，但可帮他减轻一些痛苦。可王春花的为人，一旦出来就得被她沾上，因此只能由她闹去，便是受些影响，也不能淌这趟浑水。

“破伤风的症状有时能潜伏数年，有时七八天就会发病，发病越早，越难医治。王小二不过一周时间就发了病，已然一只脚踏到了棺材里，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束手无策，若不然镇上大大小小的医馆也不能把他撵出来！”邵平见多识广，忍不住叹道，“原来战乱时，蒙古铁骑攻打我国，所使用的箭头会在粪水里浸泡，这样中箭的士兵得破伤风的机率大大提高，害了无数士兵命丧于此！”

说罢他又替沈清棠解释，“王春花为母之心固然让人动容，可她一向忘恩负义，但凡你们师父出去碰王小二一下，待他死后王春花都会所有责任都推到你们师父身上，因此还是不沾惹的好。”

“可这样闭门不出，若让人误解师父见死不救怎么办？”

“你师父多年积攒下来的口碑岂是这一点事能摧毁的，况且这事稍稍往镇上一打听就能清楚原委。若真有那偏听偏信之人，也是蠢货，又何必理会！”

王春花结结实实闹了好几天，若不是看在他儿子的份上，沈清棠早找人把她赶走了。

王小二的情况众人都知晓了，不少人劝着让她回家，但是越劝她越不依不饶，后边也就无人理会，都随她去了，反倒越来越多的人同情起沈清棠来。

王小二裹的严严实实，又日日在外边受风，没撑几日就死了。小孩子去世不兴办丧事，王春花和丈夫趁着夜把他背山上埋了。隔日竟一身白衣跪在了医馆门前，嚷嚷着叫沈清棠偿命。

凌霄和李明德看地咋舌，“怎么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沈清棠早料到会如此，拿出老早以前王春花因诬陷签下的文书，冷冷道，“念在你丧子之痛，我不与你追究。若你还要继续闹下去，我立刻就让人把这纸文书送去衙门，届时你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你可想好。”

“呸，你有本事现在就让官府的人把我抓走，王八羔子，光给有钱人看病，不管穷人，算什么大夫……”王春花心里正恨的紧，嘴里一连串的话都在咒骂沈清棠。

沈清棠不作理会，王春花越发恼了，什么恶毒的语言都说了出来，甚至情不自禁想动手，叫小六和清柏拦着了。

沈清棠冷冷看她一眼，就要着人去县衙。恰好此时王春花的丈夫闻讯而来把她拽走了，算是终止了这场事端。

此事着实引发了几日的议论，但诚如邵平所言，大部分人还是站在沈清棠这边的。

然而被堵了几天门，再心大的人也会受影响。沈清棠心里也不免有些憋闷，趁着这日不忙，宋夫人又做了宋雁行都爱吃的香榧炖肉，他便备了一食盒的饭菜去学堂找宋雁行一同用餐了。

他去时还未下课，却远远瞧见宋雁行正站在学堂门口徘徊。

很快宋雁行也瞧见了他，展颜一笑迈开大步朝他走来，接着食盒拉着他往里走，“觉着你要来，竟当真过来了。”

学堂清幽，隐隐传来朗朗读书声，沈清棠便觉心净了下来，“娘做了你爱吃的香榧炖肉，带些给你吃。”

宋雁行笑道，“你来的巧，我正好馋这一口了。若吃不到，怕是得心烦意乱几日。”

吃完饭，两人只是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待上课钟响，沈清棠便回去了。

“沈大夫，回来了。”

“小沈大夫……”

医馆内外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看见沈清棠纷纷与他打招呼，沈清棠也都轻笑示意。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小六见着沈清棠回来也松了一口气，把他拉到院中，“你瞧瞧，刚刚一下子来了好多人，都是受过您恩惠的病患，送了好多东西。怕你难受，说让你宽心。”

沈清棠心中发涨，“好端端的受人这么多东西，不太好。”

“我也不想收，来的人太多了，见你不在，说了几句话东西扔下就走了，我和清柏在后面喊也喊不动，追也追不上……”

村里人还是朴实的多，送来的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不过红枣、板栗、香菇干等常见的山货，但心意沉甸甸的。沈清棠想了想，自己添补了些米，叫厨房熬了两大锅粥，给这些人一家送了一大碗过去。

……

秋色瑟瑟，天气一下子转凉，前日还艳阳高照，隔日就阴雨绵绵，气温骤降，冻的不少人添上了夹棉的衣服。

学堂里的学子没有厚衣服穿，一下子病倒了不少，上课时咳嗽声不绝于耳，先生授课都不能，宋雁行赶紧叫沈清棠过去瞧瞧情况。

壮实如李天佑，也没免去一场风寒，清水鼻涕一个劲儿的留，鼻尖都擤红了。

沈清棠带着清柏和小六挨个查看了学子的情况，还好都是普通的风寒，喝几剂汤药就好。

出乎意料的是，长生身体无碍，在一众病恹恹的学子中尤其打眼，看来沈清棠这么些年对他的调理是非常有用的。

隔壁院子中，雁暖雁卿也未受影响，她二人不在学堂里住，添衣及时。眼下从门外的信筒里拿出许多信笺，正挨个翻看。

女子入学到底还是太离经叛道了，迟迟招不来女学子，二人转换思路，办起了女子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