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的死并没有给落霞村带来多大的波澜，他惹上高利银子时别人还道过一声惋惜，后来的事情只能说咎由自取，叫人再同情不起来！好一点的是他死后成了村里人教导儿孙的负面例子，总算还有些用处。

倒是沈老婆子真心心疼这个孙子，沈修死后她病了好久，已有好一段日子不再村中露面了。这期间，沈清柏每天都像个快乐的小松鼠，开开心心来医馆，开开心心回家去，脸上笑没断过，连带感染的沈清棠和小六也都是开心的。

心里松快，做起事情也顺手，沈清棠除了看诊，又研出一个药酒方子。

他在《本草》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冬三月，应当服药酒一二杯，十月初一日起，至立春日止。终生常如此，百病不生。

但并不是普普通通的药材泡了就有这么大的益处，所选药材很有讲究，一要药性适合冬日里进补，二要各种药材能相辅相成，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沈清棠潜心钻研许久，但火候总差一点，最终是在了尘大师的指点下定下方子：地黄八两，巨胜子一升，熬、捣烂；牛膝四两，五加皮四两，地骨皮四两，桂心二两，防风二两，仙灵脾二两，钟乳粉五两，甘草浸汤三日；加以牛乳一碗，将乳石放入瓷瓶浸过，放在饭上蒸，石乳全都被蒸出来后，用暖水淘净、研碎。以上各药研成中等粗磨，放入绢袋里，再放进装有三斗好酒的坛内，五天后就可以取出服用。

这钟乳酒虽不敢说会像书里记载的那般终身不生病，但服了可以增加气力，驱逐湿寒，滋补骨髓，对身体大有好处。

头一坛酿出的药酒沈清棠尝过味道先送去了落霞寺，得到了尘大师的认可后，才又泡了十几坛出来。这十几坛中留出家里自己喝的，各给马文泽和李世安送去一坛，剩下的都放在医馆里卖。

冬日里医馆一向比别的时候忙，马上腊八节了，沈清棠挤出一点空看着小六和清柏做了一些常用的药丸和神明散备着。

每到腊八，落霞寺会举办三天的“浴佛会”，并且广施佛粥，到时很多人都会聚到这里来。

所谓“浴佛会”，即佛像浸以香水，扬枝洒浴，排门教化。而佛粥，是寺内僧人各家各户讨来的米、豆、果子一起煮的，吃了可以增福。

落霞寺的浴佛会算是盛事了，每年这个时候，近的远的许多人都会拖家带口来到这里，从山上到山下大排长龙。沿途会有许多摊贩，卖些眼花缭乱的玩意，热闹不亚于镇上的大集。

今年因为张氏和周氏怀有身孕，佛粥是一定要去求的。另外为了祈求胎儿能顺利降生、长大成人、福泽深厚，这边的习俗是请长寿的老者来给胎儿取个小名，“借个寿”，求个吉利。因此腊八那时，宋家打算全家出动，把这两件事一起办了。

腊月初七，浴佛会便开始了，天还未亮，沈清棠好似就闻到了粥的香甜味。浴佛会举办三天，佛粥亦是连施三天。

沈清棠肚子一阵叫唤，没了睡意，干脆起了床，洗漱收拾好，同宋雁行开了医馆的门。两人还未走到医馆，借着微微的光亮已经能看到大路上很多人再往落霞寺的方向去了，求粥的队伍也慢慢地排到了这里。

原来落霞寺的方丈了远大师考虑到部分老人和小孩子腿脚不便，粥棚并未搭在山上，而是找了山下一处宽阔的地方。求粥的，只用在这大路左边排队，想参加浴佛会的，便沿着右边的道往山上走。这样人群错开着，也能避免出事故。

隆冬时节，清早还是很冷的，别说小孩子，就连大人都冻的不住跺脚晃悠。稍刻，不知谁带了头，把排队的小孩子们拢在一起，分成两队，教他们玩起藏钩的游戏，不时传来笑语阵阵，把寒冷驱走了不少。

太阳缓缓升起，开始有了暖意，宋老爷宋夫人等人才收拾妥当出来，不怎么露面的雁暖、雁卿也在其中，两个小姑娘，脸上掩不住的雀跃与好奇。

家里人多，这个耽搁一会儿、那个耽搁一会儿就是不少时间。宋家十几口人排到了队伍的末尾，也没人露出不耐的神色、说抱怨的话，家人都聚在一起才是大家想要的。

难得的热闹，沈清棠给小六和清柏都放了假，只有宋雁行同他一起留守医馆。两人把药丸、香包、药酒等一一摆出来，淡淡药香味沁人心脾，吸引了不少人来问，不管是问病还是问药的、或者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沈清棠都会耐心解答，一日下来，卖出去不少药丸和香包。

两人配合默契，正忙活着，一辆独轮车停在了医馆门口空地，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位老婆婆慢慢走过来，老婆婆远远地喊沈清棠的名字，沈清棠抬头一瞧，正是周放和他的奶奶。

“沈大夫，”周放上来先行了一个大礼，实心实意道，“我来给你赔罪了，之前我有眼无珠，说了许多冒犯的话，还请你莫在意。”

宋雁行眼神问怎么回事，沈清棠三言两语把前因讲明，扶起周放，问道，“周婆婆如今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周放笑着连连点头，将药钱和自己晒的枣干递过来，“早好了，按说早该来的，但奶奶也想亲自过来向你道谢。她腿脚不利索，我想着既是走这么远的路，不如趁着浴佛会一起来，还能让她看看热闹，因此拖到了这个时候…..”

沈清棠听见周婆婆病好了，心里只觉高兴，哪里还会在意这样的小事，因此道，“这有什么，只要病好了就好。”

周婆婆面色红润，再不见之前的萎靡，拉着沈清棠亲亲热热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说话时，周婆婆特意提高了嗓门，再有周放打着配合，两人讲双簧一般把沈清棠如何替她治病讲了出来，替沈清棠好好宣传了一番。

就连排队领粥和别人唠家常时，周婆婆几句话都要捎带上沈清棠，她宣传效果不错，不少人都记住了慈和堂姓沈的年轻大夫，人好、医术也好。

其中有一中年男子生的病同周婆婆一样，受折磨许久。一听大喜过望，拉着周婆婆仔仔细细问了许多问题后，粥都不求了赶紧来让沈清棠开药。开完药，他瞧见钟乳酒，尝了两口，又爽快地定下两坛。

路上来往的人不断，一天下来，热闹是真热闹，吵也是真吵。从腊月初七到腊月初九，都是直到半下午，熙攘的人群才渐渐散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不自禁的笑意。

宋夫人她们亦收获颇丰，顺利喝到福粥后，竟然碰到了了空大师，了空大师给张氏和周氏腹中的胎儿分别取了名，一个唤阿九，一个叫栗子，又上口又好记。

腊月初十，路上乍一没了那么多人，沈清棠还有些空空落落的。但是过了腊八就是年，越往前，年味儿越重，热闹是不会断了。

没有课业，没有农活，村子里的小孩子成群成群地聚在一起，各种游戏玩的飞起。清柏和小六明显受了影响，有时干着活儿心思就飘了。沈清棠原来也是这样，便给他俩排了班，一个上午来，一个下午来，每天给他们半天松散的时间。

小六和清柏听了雀跃不已，别人家的学徒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齐声道，“师父，你真好！”

沈清棠道，“且让你俩松快几天，过了年可就没有这样的时候了，到时紧着点儿，若敢再有松懈，仔细我罚你们。”

小六和清柏自然明白沈清棠的良苦用心，连连点头应道，“知道的，师父！”

沈清棠虽然不给自己放假，但心里也是高兴。

上一场雪过后，后面都是晴天。天空湛蓝，干净的好像洗过一眼，叫人瞧了心情就好。

沈玉前几日送来一身新衣，家里也给他做了几身，量体剪裁的衣服，合身利落，不见一丝臃肿。宋夫人送新衣过来时把沈清棠的旧衣都收走了，说改了给下人，只叫他拣着新衣服穿。